眼前,恰好是对石雕,一对男女,虽是达不到衣褶逼真的程度,但远比她方才雕的好,能一眼认出是彼此,雕成定是要耗费许多心力的。
再向下一个看去,是把象牙骨扇。接着是盘大的夜明珠、掌大的可开合玉伞、纸制子午鸳鸯钺、一尺高檀木制绢感衣裙……
孟淮妴扫了一圈,只觉得眼花缭乱,惊讶道:“这么多?”
殷南殊解释:“自你二十岁生辰起,到百岁,八十件。”
得悉此意,孟淮妴顿生惭愧。原本以为,追连穼时是自己在单方面送礼,没想到他从那时起,就在准备往后每一年的生辰礼。
一圈生辰礼,象牙骨扇和夜明珠之类的三十余样珍贵物件最为普通,其余物件不仅不实用,还材质不同寻常。
七年时间,做成这些,无论是亲手所制还是命他人完成,都是极费心力的。
而那些不同寻常的礼物,让孟淮妴想到去年正月收到的竹编宫灯香囊,倒是一个意思,却不知是何意思,遂问道:“为何材质与众不同?”
殷南殊看着她满眼的欢喜,道:“因为如此,你才会喜欢。”
孟淮妴挑挑眉头:“我确实非常喜欢。”
把寻常的物件用难制的材料做,除了用心外,成品还别于寻常的有美感,她无法不喜欢。
曼珠沙华围绕的尽头,有一个最大的礼物,殷南殊将黑布扯下,露出个人高的全金制箜篌。
饶是被重重惊喜包围,见到这样厚实闪耀的金箜篌时,孟淮妴还是再次被晃到眼睛。
这八十件生辰礼,心意的重量和礼物的重量,不相上下。
殷南殊的爱,她深深明白。
她扑到殷南殊怀中,道:“谢谢你,阿殊,我非常喜欢,但你可以慢慢送我。”
最好是,一年一年地送。
殷南殊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可无法应下,也就没有应下。他松开怀抱,看向众人,转移话题:“这些,是我最可信的属下。”
孟淮妴转身看去,除了方才奏乐的几人外,还有数人纷纷走来。
“拓火门分十二队。金脍,主要负责保护‘连穼’。叶松,平日听命办事。王沫,近绝,暗卫,主要负责监管岳灵山。褚佳,近绝,负责监控他国官员并收集情报,为第六队队长。李郑,大超,负责监控尧国官员并收集情报,为第七队队长。周广,大超,负责暗中监探我所有人手,为第八队队长。长轮,大超,暗卫首领,为第十队队长……”
将这些武力最强的和十二队队长介绍完毕后,众人纷纷向孟淮妴郑重行了侍卫礼见过。
见此大礼,孟淮妴便知,殷南殊事先交代得有多好。
按照草民身份,当对她行长揖;按殷南殊的大将军,甚至理当是极品衡居王的身份,其在场时,属下当对她行面礼;按未婚夫妻的身份,当对她行中揖。
但眼下这些人,无论身份能力,纷纷行此侍卫礼,虽是出于第一次正式见面表达的态度,也未免有些过于郑重了。
这不是殷南殊这个主子只要交代就能办的,观他们神态不见轻慢,便可知殷南殊养的属下服从度极高,果然要造反的人,养属下的方式别有不同。
见过之后,殷南殊便挥手让其中几个最为忙碌的人离去,显然他们这次出现,是特意让孟淮妴认识的。
孟淮妴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却只能对殷南殊道:“我会安排我的属下与你见面,但是他们最多按照极品亲王对你行以膝礼。”
以膝礼和侍卫礼区别很小,但礼节上比侍卫礼重。可是,若行此礼,只是出于他的身份,而不是出于她的重视和亲密态度。
是以,她要提前说明,“绝非我不重视你,只是他们比起你的人,较为散漫。”
殷南殊心中对她的细心很满足,点头表示明白:“无妨,你将是皇帝,所有人都该对你俯首称臣,以后你要受的礼,只会更重。”
想了想,又叮嘱道,“既然你的人较为散漫,暂时别透露我的身份为好。只那个晏罹,显然最为忠诚,你可对他提及。”
孟淮妴点头应下,然而说到皇帝,没有离开的林不复插话道:“主上,您真的要推举郡主为帝吗?”
他并非是“连穼”的朋友,其父乃平康王属下,亦是殷南殊的属下。因为全能,成门中二把手,被门人称为“林二爷”,总揽门中所有事务,同时是负责培养挖掘人才入朝为官的第十二队队长。
不仅是他对殷南殊的这个决定有异议,孟淮妴看到,长轮等人同样并不赞成。
长轮的态度最是尖锐,他当面直言道:“主上,属下觉得,郡主生性多疑,若为帝王,与那乔寰老儿何异?恐怕也要来一回兔死狗烹!”
而姜迟则看着孟淮妴,带着同样的怀疑,但也在期待她的承诺和表态,甚至看了一眼殷南殊,道:“郡主,您二人甚为合适,但太过无情,恐怕无法为国为民。”
姜迟,大高手,负责培养细作、制造事件,为第四队队长。对外,姜迟是连穼在做正三品安西将军时于埠西省救下一群百姓中的一个,父母参军身死,但实际是,她的父母好好待在荷苓省粱沂郡呢。
孟淮妴失笑道:“倒是没看出来,姜姑娘竟是个忧国忧民的。”
她的意思很明显,身为属下,她甚至不认为殷南殊适合当皇帝。
姜迟只摇摇头,表示不敢当。
孟淮妴转着手中戒指,看向殷南殊:“你有这样的属下,看来教导的不到位啊!”
又看着姜迟,道,“姜姑娘做了二十多年人,难道还没认清,上位者,越是无情,对群众才能越是公正?”
姜迟怔住,细眉拧起,似是想起过往所见所历人、事。暂且压下思绪,问:“敢问郡主,若是成为皇帝,可还会大开杀戒,使天下动荡不已?”
忧国忧民者,值得尊重,孟淮妴倒是没有敷衍她,实心实意道:“姜姑娘恐怕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向来最爱和平,若登高位,为了享受和平,只会维护和平。你瞧,少些渣滓,社会不是和平多了?”
所谓大开杀戒,也都是她认为的,该杀之人。
姜迟无话可说。
姜迟最好解决,孟淮妴接着看向长轮,直接攻击力十足:“长护卫想太多了,若无我的帮助,你们恐怕都要战死,哪轮得到我来兔死狗烹?”
闻言,长轮脸都气红了,但不敢发出来,只能别过脸,拒绝应对。
而林不复则是眼冒精光,摸着自己那短短的髭发,却再无猥琐之意,神情严肃,颇为沉稳,声调也不懒散了:“依郡主所言,是有万全之法保我等性命?”
造反一事,他们早已做好了赴死准备,可若能活,也是不想死的。
“我有个模糊的计划,尚未确定。”孟淮妴看向他,“你们近日可有商议?”
“另无他法,只能当放出流言时,看看是否能压下、控制蒋家的起疑。”林不复没有得到具体回答,倒也并不急,看上去极为信任她的能力,“那我便恭候郡主佳音了。”
“欸,郡主不说吗?”
“是啊,不如讲出来,今儿人还挺齐,可商议商议,兴许就清楚了!”
与孟淮妴第一次见面的苏屏致和展尺二人,对她并不熟悉,是以没有耐心等待。
苏屏致,只有碎石之功,不过轻功很好,极有才,负责发展产业、收集信息,为第三队队长。
展尺,大超,文武全才,走武科举做了禁卫军,为正三品近卫左将军,卫戍皇宫。为第十一队队长,负责培养挖掘人才以各种办法入各军营中,从皇宫禁军到边关戍军,无孔不入。
今日清楚拓火门各队,知悉更多情况后,显然殷南殊的造反准备,可用士兵不止十九万三千人,且可以里应外合。
不过,没等孟淮妴解释,殷南殊朝二人看了一眼,林不复则极有眼色地安抚二人,道:“天色已晚,你们休息休息。特别是你展尺,你可不能久留,得快些回去才是!”
展尺只能压下急切心情,当下也不休息,行礼离开。
面对苏屏致,林不复则道:“你也有的忙了,主上的婚事,就交给你准备了!”
“婚事?”孟淮妴捕捉这个重点,甚是疑惑,“他一个不能见光的人,怎么准备?”
林不复惊讶道:“郡主,您不是答应与主上成亲了吗?”
殷南殊也提了口气看过来。
孟淮妴莫名其妙:“是啊,得用‘连穼’这个身份成亲,苏公子如何能插手连穼的婚事了?”
苏屏致倒吸口气:“乔寰怎会同意?”
林不复同时出声:“万万不可,只能委屈您暗中成亲!”
孟淮妴大手一挥,昂首道:“我孟淮妴成亲,绝不要半点委屈!”
“我会向令尊令堂言明,只是婚事不能广而告之。”殷南殊也不赞成,“阿妴,若是与我成亲,那么当我造反之后,会牵连到你,不利于你登基。”
“怎会是牵连?”孟淮妴看向众人,见他们面色凝重,突然意识到什么,失声问道,“你原本打算如何让我登基?”
见被发现,殷南殊只能如实回答,道:“乔寰不想用在前朝历代为重臣的傅家,且想得其家中钱物,分散其家族势力,原本对傅家另有算计,但老天助他,明东省一条街塌陷致两百百姓身亡,他得以覆灭傅家。此事可以利用,宣扬为被乔寰设计,派人挖空地下,以两百名百姓死亡为代价,除掉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