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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他们一路无话。
路希平是烧得神志不清了,没精力讲话,魏声洋则认真开车,时不时侧头看一眼副驾驶座昏昏欲睡的人。
他导航到附近最近的一家急诊诊所,在前台报症状,填表,出示护照。
护士告诉他们要等十分钟,魏声洋带着路希平入座等待。
候诊区三三两两坐着人,路希平全身上下都被裹得很严实,像个大粽子。
本来一切都还算正常,当路希平闻到消毒水气味时,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瞳孔微微翕张,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说实话,如果不是高烧一直没法退下去,路希平是死也不愿意来医院的。他小时候在医院待的时间真是够久了。
魏声洋站在几步开外,在和护士交流,他的口语水平相当不错,光看他的手势就觉得此人很地道。
最后魏声洋朝护士点了点头,看嘴型应该是道谢,而后他转身朝路希平走来。
“害怕?”魏声洋声音放轻了很多,他弯腰,一只手在试探路希平额头温度,“要不要喝热水?”
路希平摇头。他拉了一下魏声洋的衣袖。
“怎么?”
路希平蠕动了下嘴唇,彻底为病低头,“你别和我妈说。她要知道了肯定得自己偷偷哭。”
“这你不用担心。”魏声洋道,“没你的允许我肯定不会说。”
他们对视上,路希平有些意外,因为魏声洋以前可不会这么听话。就算听,也不会在嘴上承认他听。
而魏声洋眸光一凛,有点闪躲。
他现在竟然会觉得路希平的眼睛澄如镜面,亮得他都不敢直视。
于是魏声洋转移话题,坐下,拍拍自己大腿,“你坐上来。”
“?”路希平僵硬扭头,一脸费解,搞不懂此人怎么两句话不合就开始走邪路,“...这里是医院。你当我三岁小孩儿需要哄吗?还是当我得了绝症时日不多啊。”
魏声洋:“我哪个都不觉得。纯粹出于关心你行不行?你少说几句话,嗓子都冒烟了哥哥。”
“...”
魏声洋不给路希平再开口的机会,直接把人架起来抱到怀里,让路希平和他面对面地坐着。
他们的大腿肉交叠,魏声洋骨架比较大,硬是把路希平脑袋摁自己胸口处,整个人能把他给罩住。
这个姿势说不上来地有些...旖旎。
“你别想那么多。实在不喜欢消毒水味你就离我近一点,闻不到的。”魏声洋在怀里拢着他,一下一下拍着路希平后背,“你以为我不怕吗。小时候你做手术住院,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如果不是这次发烧的情况比较严重,我也希望在家喂你吃点药就行啊。”
“我刚刚跟护士聊过了,说你以前做过骨髓移植。她提议让我们今天打完退烧针后做个血检和PCR尿检,看看有没有复发迹象。”
尿液PCR定量是骨髓移植的白血病患者常做的检查,用来检测免疫系统,看是否有病毒反弹或感染。
“嗯。”路希平老老实实地应下,“行,知道了。”
“知道了?”魏声洋声音听上去莫名有点发飘,“...你确定知道了吗。等会儿可是要打针。”
“打针怎么了。”路希平一脸习以为常,“我打过的针还少吗,打手臂也不疼。”
“...”魏声洋轻咳了下,笑笑没说话。
“?”路希平本能地觉得不对,但他撑起身看了魏声洋一眼,又被一阵眩晕打败,随后脑袋靠在了魏声洋肩膀处。
十分钟后,等医生终于叫到他们名字,路希平就明白为什么魏声洋表情那么不对了。
单人间里只有一位护士,拉丁裔,语气柔和,讲话带点西语口音。
当路希平听到护士说“请把裤子脱掉,躺床上趴下”时,他整个人仿佛被锁魂钉给钉住,一阵迷离。
“什么?”路希平确认道。
护士笑着看向他,手里拿着针筒,“脱裤子,趴下。或者侧躺也可以哦。”
“....”
路希平机械扭头,用目光质问魏声洋。
魏声洋咳了下,偏开头,摊手:“如你所见,要打屁股针。”
得知如此噩耗,路希平的内心os已经彻底奔走了。
....上帝。
救救希平!
他失神地被魏声洋牵到了病床旁,如同一个被摆弄的木偶般趴了上去。
感受到魏声洋的手在拉他裤子,路希平终于回神,询问护士:“可以让他出去吗?”
护士眨眼,疑惑:“可是他说你非常需要他陪在你身边。”
这种时候魏声洋的反应倒是迅速,他甚至拍了拍路希平的屁股以示放松,随即马上和护士道:“打吧,麻烦轻一点,他怕疼,谢谢。”
“好的。”护士姐姐温婉一笑。
“...”日。
士可杀不可辱...
路希平整张脸都烧起来,红得像个番茄。但他感觉到针孔都已经逼近自己的皮肤了,也不敢再乱动,慌乱的手和试图抬起的小腿都如同被抽走了力量般光速滑落下去,跌放在病床上。
其实整个过程很快,不超过五秒钟。
痛倒是也不太痛,只是路希平的余光一直可以看到旁边的魏声洋。
这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绝对是.....
路希平差点一口血满上来。他像块案板上的鱼肉,僵死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直到魏声洋手动拉上了被扯到半臀位置的裤子。
还是两层,一层棉裤一层睡裤。
这会儿路希平又觉得自己像个穿得很厚的柚子,被魏声洋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差点被拍瘪。
并且路希平注意到,魏声洋两根手指仍然停留在自己睡裤里。护士给了他一个小棉球,让他按一下针口,过会儿再松开。
“二位可以休息几分钟再离开。”护士微笑道。
路希平深呼吸一口气。他咬紧后槽牙:“魏、声、洋。”
“...在。”男人手指的力道一松,回味过来才又重新摁上去,“你说。”
路希平一股无名的火。
他被魏声洋在诊所这样又那样了算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个针可以打得这么洋相百出!
所以本来他好好地把魏声洋这尊大佛请出去不就可以了吗?魏声洋非得留下,还提前串通好了护士。
他就是想看自己出丑!
这一切都是魏声洋的诡计。
绝对是。
“接下来至少三期视频都由你来剪辑。”路希平做甩手掌柜。
“没问题。”魏声洋应得很快,“还有什么?宝宝你别生我气。”
路希平已经被气晕了,自动忽略什么宝宝不宝宝的,他绞尽脑汁想出一系列针对魏声洋的报复性惩罚:
“你立刻发送一条我们在外面一起吃饭、有身体、不露脸的照片到朋友圈,配文‘坐了五年牢,出来后他是唯一一个愿意见我的人。’”
“....没问题。”
“把你给我的备注改成天下第一路希平大人,并在家族群发送十个200元抢手气红包。”
“没问题。”
“然后给我说出你身上的五个缺点。”
闻言,魏声洋卡顿了下。这条惩罚终于让他露出了点为难的神色。
“..缺点?好吧。大概...自大?刻薄,事多,要面子?”
“这不是才四个吗?”路希平终于可以站起身了,他恶狠狠捶了一下魏声洋的后背,虽然基本如同弹棉花,“还有呢?”
“想不出来了。我觉得我很完美啊。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我自己长得丑吧。”魏声洋嘶了声,真的在认真思考,而且真心觉得自己各方面条件都算中上,最后他点头,笑了,漫不经心道,“那再加一个总是没照顾好路希平吧。”
“...”
路希平愣了下。
“喂。我这么真诚。你的repo呢?”魏声洋问他,“这五个你满意了吗?听完以后就没什么想法?”
回过神,路希平冷脸:“想法是你臭屁到无药可救。”
魏声洋噗嗤笑出声,他扶着路希平缓慢往外走,看了看腕表,“等会儿要做尿检,护士说大概半小时退烧,尿检两小时之内交就行,现在多喝点水。”
他们又回到了候诊区,路希平慢慢在退烧,基本已经不太难受。
两人安静着,一个在玩手机,一个在咕噜咕噜地喝水。
路希平这会儿已经没什么气了,无非是被魏声洋看了眼屁股而已,算了。比起他们接吻,这好像还是不算什么大事。
虽然平时两人爱竞争,比这个比那个,在小事上怎么博弈都可以,但一旦遇到了生病这样的大事,双方都会很默契地开启休战模式。
这主要是因为路希平当年的白血病给魏声洋留下了非常浓重的心理阴影,他一度以为路希平要死了,哭得差点脱水。
他和路希平之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他们从有智慧开始就认识了对方,经历过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童真无知、青春懵懂和逐渐成熟的时期。
对方似乎已经成了他们生命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杂糅太多回忆和羁绊。
所以,他们一般都不会有什么说不开的误会。当然,亲密接触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路希平认为这个误会还是有点超纲了。
在尿检之前,路希平先去做了血检,抽血时护士大概手生,扎了三次都没扎到,这不由得让路希平想起自己曾在网上看到过的留子看病经历,比如痛经去医院,结果医生建议对方切除子宫。
路希平满脑子思绪翻飞,看着护士在第四次时终于扎进了血管,才松口气。
针口有些疼,他手臂都快要麻了,抽出后那处留下了一小块淤青。
魏声洋站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好像痛的是他一样。
等路希平起身后。
“走吧,时间到了。”魏声洋带他去取尿检用的无菌杯。
医生让路希平去厕所取样,然而当路希平钻进洗手间,反手要带上门时,魏声洋硬生生地挤了进来。
...等一下。
路希平站在原地,和魏声洋干瞪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请问你进来干什么?”路希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毛骨悚然地开口。
“你刚刚不是抽了血吗。”魏声洋一脸理所当然地接过无菌杯,“手臂不方便吧。现在站着其实也不舒服吧?针管很粗,扎下去你还抽了口气,应该是很疼的。”
“..所以呢?”路希平阴森森盯着他。
魏声洋扬眉,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所以我当然是进来帮你的啊。”
路希平手的确不方便,于是他用肩膀撞了魏声洋一下,两个人像游乐场里的碰碰车,双双被后坐力推到墙边。
“我不需要谢谢!”路希平恼羞成怒。
“需要的宝宝。我们快点好吗?”魏声洋直接开始上手了,他仗着蛮力很足,直接三下五除二地勾下了路希平的裤链,“前三秒不用,只要中段。你弄你的,我会看准时机的。”
救命!
路希平真的想揪住上帝的衣领,质问祂为什么要安排一个魏声洋来到自己身边。
“你是不是疯了?!”路希平听到隔壁的隔间好像有人进来,连忙压低声音,气急败坏,“我...我...你...我们...”
魏声洋距离很近,几乎是在他耳边说话,像含着什么似的,语调含混不清,喷洒出的气流则热浪腾腾。
“现在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明白吗宝宝?我们抓紧时间把这个一口气做完就可以回家了,家里有暖气,你不觉得这儿很冷吗?”
“我帮你,不会乱来的。相信我好不好?”魏声洋声音越发轻了,不自觉地带了一点诱哄的意味,一只手搂住路希平腰,托住他,让他可以不费力地站得更平稳,“你的手都还有点抖,自己来的话万一洒了,到时候量不够怎么办?”
“你是害怕吗?还是害羞?你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路希平努力深呼吸,保持平静:“我自己就可以,而且,而且这个...”
“这个什么?”魏声洋定定看着他,目光干干净净,甚至有种严肃认真的感觉。
“这个...”路希平陡然小声,“脏。”
“脏?”魏声洋笑了声,有理有据道,“不脏啊。它是身体代谢的产物,主要成分就是水,只不过还有少量盐分、肌酐等等物质。刚排出的时候基本无菌的。生物学过,你忘了?”
“....”路希平真的服了。
五体投地的那种。
“你...你要来就来吧,快点!”路希平不想保持这个姿势,在狭小空间和魏声洋辩论了,“不许看,看就挖了你的眼睛。”
魏声洋:“可是我见过了啊,那天晚上我帮你——”
“停!”路希平及时制止,耳朵通红,“不许说!”
“好。”魏声洋笑起来,“不说了,你开始吧。”
路希平有那么几秒钟几乎是灵魂出窍的状态。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魏声洋说服。
也不算说服,只能算半推半就。
可能是他近两年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大闹天宫,故而只好转变成一个逍遥洒脱、万事得过且过的摆烂小神仙。
等无菌杯的样本差不多达标后,魏声洋收好。
他一只手覆上路希平滚烫的后脖颈,缓慢揉捏,放松他的颈椎和头皮。
“很棒啊宝宝,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对不对?你做得很好。”
“...滚。不想和你说话了。”路希平颓废地穿好裤子。
穿完他忽然转身,直勾勾看着魏声洋,用最凶狠的语气警告:“还有,不许叫那两个字,很肉麻我不要!”
魏声洋眉梢一抬,本想反驳点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了:“好的,天下第一路希平大人。”
当下,魏声洋决定什么都依着路希平,毕竟病人最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等路希平病好了,他不就又可以叫了么。
虽然这样很不道德,但是逗路希平真的很好玩。
就像拿着逗猫棒靠近一只毫无防备的猫咪那样。
会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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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交完无菌杯后,离开了诊所。
具体结果会在五个工作日之内发到他们邮箱里。
路希平上一次全面体检是在三个月前,他认为这中间不至于出太大差错,这次发烧也只是淋雨后的意外。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三日后他们就收到了邮件,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但不太正常的是,做完检查,离开诊所的当天晚上,魏声洋睡在了路希平的studio里。
路希平觉得十分生无可恋。
因为他们重蹈覆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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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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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