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旁小巷。
时明轩没回头,盯着屏幕问成西:“你觉得这个是真的,还是仿的?”
成西摸摸下巴:“我对这方面真没研究,就色泽来看,挺真的。不过,之前姓秦的也说过,现在做旧也可以做得很好……嗯,不好说。”
虽然有波折,秦叙白任务好歹也算完成得不错,成西别别扭扭地把称呼从“他”改成“姓秦的”。
几人没有戳破成西别扭的小心思,盯着屏幕研究那个瓷杯。
柳亦盯着屏幕:“难道秦老师也没办法马上判断,所以没给咱们信号?”
“哎——!”成西指着屏幕边缘捂脸发抖的钱富贵,“他怎么了?!”
钱富贵蹲在柜子旁看秦叙白检查瓷杯,没多一会儿,他头脸埋进手肘,整个人开始颤抖。
秦叙白蹲着向后挪开几步,看看手里的杯子,又看看钱富贵。
巷子里。
柳亦不自觉抓着成西袖子:“钱富贵犯、犯病了?要不要去帮秦、秦老师?”
成西也搞不清状况,茫然地看向时明轩:“老大,这、这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有危险?要不,中止计划,把姓秦的叫回来?”
计划中的交易、套话,一样都没发生。甚至出现了预想之外的状况,成西再看秦叙白不顺眼,也不由得考虑他的处境。
时明轩看着屏幕里稳稳拿着瓷杯的细瘦手腕:“再等等。”
同时,屏幕传出秦叙白冷静的声音:“笑够了吗?”
钱富贵肩膀抖动幅度越来越大,笑到蹲不稳,直接坐在地上挨着柜子。他租借来装货品的柜子,与他同频共振,“哐当哐当”直响。
秦叙白看着柜内乱颤的瓷器,又往后挪了几步。
钱富贵笑到喘不过气,眼泪也飙了出来,缓了半天,才断断续续道:“哈哈……谢谢秦老师这么哈哈,这么给面子。听老头我絮絮叨叨半天哈哈……”
蹲在小巷的几人心头一凛,这家伙认识秦叙白。
柳亦心慌:“暴、暴露了?要不要马上抓人?”
几人齐刷刷看向时明轩。
时明轩还没回答,屏幕里,秦叙白借着瓷杯遮挡,在瓷杯上给他们敲出信号:先别来!
无人注意处,时明轩攥得发白的手指悄悄松开。
秦叙白没被激怒,上下打量钱富贵:“你认识我?”
他在馆内做过几次讲解志愿者,也在馆里的瓷器制作活动中露过几次脸。但,在一个九百多万人的城市里,再度碰见,且能想起的几率应该不大才对。秦叙白有些好奇这人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记住自己。
钱富贵抹掉眼角的泪水,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笑意,戏谑道:“秦老师太小瞧自己了,这条街上,应该还是有不少人记得你的吧。”
秦叙白挑眉,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么有名。
看秦叙白真不清楚的样子,钱富贵解释:“两三年前,你们省博不是在文玩街入口处搞了个免费鉴宝活动嘛,阵仗弄得挺大的,这条街上大部分人都去凑热闹了。”
秦叙白挠挠脸:“……这么久之前的事儿,难为你还记得。”
想起往事,钱富贵忍不住咧开嘴大笑:“哈哈……想不记得都难……哈哈……”
秦叙白看着手中瓷杯,扫一眼胸前隐藏式摄像头:“既然你认出我了,为什么还要一起演这出戏?”
钱富贵没跟着秦叙白转到新话茬,而是回忆相见往事,纯心取笑他:“活到这把年纪,像秦老师这般风姿的鉴定师,我确实见不到几个哈哈……很难忘记哈哈……”
秦叙白板着脸,知道钱富贵不把当时的事说出来,绝不罢休,索性不再说话,等他自己停下来。
小巷里。
柳亦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啊,钱富贵笑得要抽过去了。”
成西很着急,钱富贵能笑成这样,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他对于秦叙白的糗事也十分有兴趣。
他恨不得冲进去抽钱富贵几个大耳刮子,让他先别笑了:“先把话说完笑啊喂!……喂喂……”
成西转头看其他人:“我这收不到声音了,你们呢?”
柳亦摇头,拍拍耳朵。
成西对着麦大叫:“姓秦的,你再不把收音打开,到时候你就是协同犯!罪加一等!”
另一头秦叙白抠抠耳朵“啧”了好大一声:“有完没完!”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秦叙白不情不愿地把捂住收音的手撤开。
钱富贵听他这么一说,更想让他难堪,倒是止住了笑声:“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鉴定师见过不少,像秦老师这样的,确实是头一遭。收费哄着鉴宝人的,我见过;免费的,委婉提醒鉴宝人的,我也见过;鉴宝鉴到差点被人打的哈哈……我真没见过哈哈……”
当年,电视上有一档鉴宝节目播得火热,有人一夜暴富,有人血本无归。馆长李砚舟本着不想大家盲目进入文玩圈,联合区域派出所,在文玩街正门搞了个免费教授鉴赏知识 免费鉴宝的展台。
那日,烈日当空,秦叙白终于熬到中午休息,准备歇口气。
最后一个大爷不依不饶,死拽着他,不让他走。
秦叙白看他花白头发,不敢太大力挣扎。只得又把大爷那个一眼假的瓷器仔细看了一遍。
他装模作样地把大爷的瓷器从头检查到尾,期间还不得不听大爷怎么得到瓷器,怎么自学成才,怎么碾压他们这些小年轻,这个瓷器二千万卖给他们馆是他们馆占便宜诸如此类的话。
秦叙白鉴定得心累,倒不是瓷器难以鉴定,而是拿瓷器来的这些人都听不得别人说他们的瓷器是假的。他不得不变着花样告诉他们,他们手里的瓷器不值得收藏。
面前那个大爷更是,一听瓷器是假的,不依不饶跟他讨要说法。
秦叙白委婉跟大爷说了几遍,他的这个器型,资料里从未记载,也不符合时代要求。
哪知大爷死活不接受,就一定要秦叙白说他的瓷器是真品,并让秦叙白他们馆出两千万把瓷器收了。
秦叙白被晒得头昏眼花,又渴又饿,直接脱口而出:“您这东西一不具收藏价值,二不具观赏价值,免费给我,我都嫌占地方。”
大爷气得胡子翘上天,整个人哆嗦到站不稳。
闻讯而来的馆长立刻把秦叙白拉走,让他不要再气老爷子。
秦叙白本来就要走,一看有人拦着大爷,抬脚就走,毫不犹豫。
“啪——!”
秦叙白才转身,背上重重挨了一下。
他眼冒金星地回头,就见拄着拐站得颤颤巍巍的大爷,拨开面前的人,举着拐冲他奔来。
秦叙白捂着背,被大爷追着绕着一排鉴定桌跑了好几圈,才在派出所的同志保护下,离开现场。
再次想起那个大爷,秦叙白依旧觉得背部抽痛。
秦叙白嘴角抽搐:“……呵呵,你记性真好。”
钱富贵笑得锤柜子:“那是!刚才一见面,我就想起来了。花了好大劲才憋住的。”
秦叙白木着脸:“呵呵,辛苦你了。”
钱富贵指指秦叙白手上的瓷杯,调侃:“秦老师想跟我买做旧的瓷器可以直说嘛,绕这么大个圈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回是要搞什么鉴宝真人秀,暗自开心呢。”
眼看身份败露,秦叙白也不再跟他绕圈子。他指着自己额角,直白道:“这里有道疤的碰瓷三人组,你卖给他们的瓷器,从哪来的?”
钱富贵脸上笑容不再,无辜地眨巴眼,茫然道:“秦老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碰瓷?什么瓷器?”
“行了,别演了,你演技退步了。”秦叙白毫不留情地拆穿。
听罢,钱富贵果然收了茫然的表情。他笑弯眉眼:“秦老师好眼力,不仅鉴宝厉害哈哈……对演技也颇有研究。哦,对了,刚才您那个碰瓷的演技正经不错!要不是我认识您,说不定都上当了!有机会您可以试试这一行,真的!凭您这演技,一定……”
“行了行了,”秦叙白不接他的挑衅,又问了一遍,“那些人的瓷器哪里来的?”
钱富贵软硬不吃,眉眼弯弯,嘴角勾着挑衅,语气却是受冤枉的温良无辜 :“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我本本分分做生意,怎么会跟什么碰瓷有关?是!我年轻时确实做错事,但我也受到惩罚了。不能因为这样,一有事就怀疑我吧!”
他把他租借的柜子全部打开:“我现在就卖点旧货,清清白白做生意……秦老师想找的东西我真的没有。”
钱富贵嘴角的挑衅又挑高两分,他和那些碰瓷的全都是现金交易,从不用电子支付。那些人从他这拿东西,也没有被摄像头拍着。可以说是没有实质的证据可以指控他,钱富贵有恃无恐。
小巷里。
成西气得锤墙:“C,这死胖子早有防备!现在该怎么办?”
看到钱富贵的挑衅,一直绷着脸的时明轩倒是笑了:“别急,姓钱的准备要哭了!你几时见过秦老师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