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满人的走廊里,针落可闻。警员们平日的训练成果在这一刻淋漓体现,不止动作有序,就连呼吸吐纳都已趋于同频。
破门手手持破拆器,半蹲于门前,身上紧致的肌肉高高隆起。汗水慢慢从额角滑落,只待队长一声令下,挥锤破门。
时明轩举起的右手,拉扯着空气中沉默做成的弓弦。沉默越绷越紧,弓弦越拉越满。
汗水滑至下颌,滴下地的瞬间!
时明轩右手猛地挥下!
砰!
破门声应声响起!
木门碎屑四下散开,空气骤然对流,空气中静止的浮尘被惊吓得四下逃窜。
突击队员鱼贯涌入,刻意下压的枪口平抬,每个人安静迅速地走到自己的战术位搜索,警戒。
“报告时队!屋里没人!”
没有想像中的负隅顽抗,更没有破罐破摔的束手就擒,屋内迎接他们的只有物品陈旧的尘灰味和带着霉味的安静。
“报告时队,窗前有嫌疑人换下的衣物。”突入组组长用枪口挑开窗前衣物,简洁报告。
时明轩用枪口挑开那套眼熟的中式衣裳,捏着耳麦:“一、二组报告情况。”
“一组无人出入建筑物。”
“二组无人出入建筑物。”
“建筑物南面无人攀下。”
时明轩听着报告,目光扫射走廊。要从这间储物间离开,一是经过卫生间前面,二是经过卫生间斜对面的安全通道。
当时突入行动,卫生间被包围,任何经过的人都会很显眼。
时明轩看向安全通道。
当时视线受阻,他没看到是否有人从储物间出来,但印象中,安全通道的门似乎有开关过。
地下停车场!
“跟我来!”时明轩立刻带人冲进安全门,直奔地下停车场。
脚步声如骤雨,狂乱地砸在光洁的地面,带着摧枯拉朽之势一路碾压至停车场,惊起阵阵尘埃。
“你们俩在这守着,其他人,三人一组,扇形搜索!注意车辆间隙、通风管道。”时明轩果断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库回荡。
队员们背靠着背,枪口随着手电光柱谨慎地移动,搜索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时明轩小心地在车辆间穿梭,不时看看车后座,看看尾箱倾斜度。
“时队,这里!”停车场深处传来队员急促的呼喊。
时明轩闻声,快步冲了过去。角落处一个圆形的厚重井盖被挪开大半,露出平时被封印的黑色巨口。
他蹲下身,就着手电,发现井口旁是几道新鲜擦痕,擦痕旁还有几枚隐约可见的足迹。
他顶着腥臭的气味,探身向前。检查爬梯处的摩擦痕迹一路向下,消失在手电光柱之外。
“时队,要追吗?” 站在旁边的年轻警员望向黑洞洞的下水道,跃跃欲试。
“追?这黑漆漆的地道,腐臭的气息,把你远古时期的原始**招唤出来了?别人避之不及,你倒是兴奋得很。”两次围剿失败,时明轩一下子有些绷不住。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手电光柱指向几步之遥的两大包垃圾:“那两包垃圾除了伪装身份,应该还装了在地下行走的必要装备。地下管网错综复杂,他敢下去,本身就说明了骗子事先的准备充足。”
他接通频道,下命令:“成西,留几个人配合安保,登记在场人员信息。联系指挥中心,请求协调市政部门,提供这片区域地下管网图纸。
你带人在地面沿着管网大致路线进行摸排,重点询问井口周边商铺、住户,半个小时内有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人,或车。”
他切频道:“技术组,分成两队,一队在楼上勘查卫生间及储物间;一队来地库下水道提取脚印、指纹、纤维,我就不信他们这么算无遗策,什么都没留下!”
“他们?”跟着一起回楼上的突入组组长疑问。
“是,他们!”时明轩肯定,道:“只有一个人,很难把烟雾报警器的时间和逃跑的时间掐得这么刚刚好。”
突入组组长忧虑:“我们是不是很难再抓到他们了,他们骗了那么些钱,够他们隐姓埋名好一阵子了。等风头过去,他们再找个地方卷土重来……”
时明轩看着地上步伐匀称地脚印,不敢轻易夸口打下包票。这个团伙,除了有周密布局的人,还有遇到突发情况,冷静执行的人。
他们这次面对的是个极其狡猾的团伙,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军心溃散。
时明轩眼神坚定,语气沉稳,道:“不,只要我们动作足够快,他们就跑不掉!他们做得越多,留下的痕迹也就越多,对我们也就越有利。”
时明轩几个大跨步,把下水道的腐臭和抓捕失败的挫败甩在身后,回到储物间前。技术组正忙里忙外地拍照取证,他站在门外看了几眼,没嘱咐什么,转身向一片狼藉会场走去。
时明轩一眼就看到立于会场中的秦叙白,他站在孙为民走向卫生间前的那个易守难抓的位置,眉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明轩跨过一滩滩小水洼,避过地上的碎玻璃渣,走到他身边:“有什么发现吗,秦老师?”
秦叙白看看时明轩,又看向他身后,确认道:“逃跑了?”
时明轩声音没有情绪,语速比平日快了几分:“通过地库的下水道跑了。”
秦叙白托着下巴:“行动计划得也太周密了,这风格,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似的。”
时明轩跨前一步追问,目光灼热:“在哪见过?”
此刻的他,对于可能的线索极为敏感。
秦叙白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道:“不是英剧,就是美剧。”
时明轩:“……”
“你别这种表情看着我,怪吓人的。根据我的经验——”周围埋头找线索的警员警惕地看向他,秦叙白赶紧更正,“根据我看剧的经验,这种周密的计划肯定提前踩过点,而且一定有同伙协助。”
时明轩现在处于挫败恢复期,表情控制不比平时,他忍不住送给秦叙白一个优雅的无语表情:“麻烦您提供些现实可用的信息。”
秦叙白低声吐槽:“你们这正经的行家,居然在这种时候问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人的意见?你没事儿吧。”
时明轩斜眼睨他:“嗯?没听清,说大声点。”
看着脾气明显比平时更差几分的时明轩,秦叙白没再火上浇油,把话题引回案件:“你说,他是什么时候察觉有埋伏的?”
秦叙白指向之前孙为民的行动线:“他之前的移动,停留都非常的闲适,甚至他还有闲心观察成西是否符合标准,是否适合收入他囊中。”
他眼睛一亮,一手握拳,击打另一手手心:“我想起来了,他站在这里的时候,叫停了一个流动侍者。一定是那时,那时就传递了信息!”
时明轩看着他,一言不发。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秦叙白。
沉默比追问更让人心慌,秦叙白回想自己的言行,不觉得有哪里不妥,心下咚咚打鼓,僵着等时明轩下一步的反应。
他知道时明轩是想问孙为民经过他们时的那个“迷之微笑”,可他无法给出确切答案。他认识的人中,没有这号人。
他甚至梳理了他师父的旧友,也没有这号人存在。
难道那是看透埋伏的挑衅?秦叙白记忆有点模糊,但印象中那笑容没感觉出任何负面情绪。
他自己也没想明白的情况,没必要在这时候说出来徒增困扰。
终于,时明轩动了,他没搭理秦叙白的话茬,对着旁边的警员下命令:“小张,去跟经理拿展会上所有流动侍者的名单。重点排查与孙为民有过接触的那个侍者。”
他转向另一处:“老陈,把拍卖会开始到现在的所有监控一帧一帧地检查!尤其是卫生间和储物间前的走廊、安全通道、地库这几个地方。找出那个给他通风报信,帮他触发的烟雾报警器的人!”
看着喘着粗气赶到现场的柳亦,时明轩转头对秦叙白道:“秦老师,成西跟我夸赞过你的观察力,说你眼光非常独到。接下来得麻烦你和小柳一起,对在场的人进行初步问询。”
“要问些什么?”秦叙白难得呆愣,实在是影视剧中对这一部分的刻画通常都比较简略,他无以参考。
时明轩扭头跟来汇报的手下对齐好信息,顺手拈来地开始胡说八道:“问题不需要你费心,这个我们警员会问。您的首要任务是通过他们的讨论,比如文玩、比如骚乱,看看有没有不太自然的人。
您平时修复文物,最不会错过的就是各种细节、瑕疵,我相信这种能力在侦查中也是管用的。”
秦叙白默默看着时明轩嘴上说着漂亮话,身后悠闲地轻甩着狐狸尾巴。
他,一个在警方眼中身份未定的人,去观察谁是骗子的同伙;与此同时,他也被暗中观察,是否与犯罪分子有勾连。
这甚至都不可以归类为阴谋,这明晃晃的阳得不能再阳的阳谋“叭”地甩他脸上,秦叙白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