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试探如果是绵里藏针,现在的试探就是利刃出鞘直击面门。
秦叙白也不藏着掖着,直白道:“我的回答和五年前一样,做过仿品,因为博物馆有需求。
我知道时队破案心切,怀疑我也是有理有据。之前你们可能有些大海捞针,只能抓住我这根稻草,如今我帮你们列出些方向,你们不妨试一试?万一抓到真正的罪犯呢?”
“真的能抓到吗?”时明轩双手交叉,倾身向前,目光如鹰隼紧紧锁住秦叙白。
秦叙白摆出相同的姿势,毫无畏惧迎上他的视线:“你坐在这盯着我,肯定是抓不到的。”
时明轩的目光从秦叙白冷静的双眼移开,沿着挺直的鼻梁,扫过抿紧的薄唇,短暂地在他无意识相互摩挲的拇指上停留,最后沿着他僵硬的臂膀,回到紧绷的脸上。
柳亦脑中沙尘再度扬起,林中竹叶随着尘土落地,两大高手身影从剪影慢慢变成实体。两把剑相互抵着,斜立于二人之间。那二人皆将内力聚于脚下,踩出浅坑,互相不退让。
渐渐地,秦姓高手气力不继,落于下风。抵在中间的剑,一点点压向肩膀。很快,他肩膀被他自己的剑压出一道醒目的血痕。
柳亦兴奋地等着秦姓高手再度出招。
没想到,占上风的时姓高手看见血痕,眼神微闪,纵身往后一跃,挽了个好看的剑花,收剑入鞘。
柳亦大失所望,不打啦?
时明轩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靠回椅背:“有道理,是我心急了。”
他拿起手边的检测报告,随意翻看:“虽然很感谢秦老师帮我们缩小调查范围,但是这个范围还是有点太大了。
要筛查的人太多,我们人手有限,破案期限近在眼前……秦老师不如送佛送到西,再帮我们缩一缩范围?”
秦叙白垂下眼眸,他面前有一个与他等身的捕兽夹,中间放着时明轩的权限,放着外面绝对碰触不到的警队内部信息。
他心中警铃抽疯般旋风式晃动,脑中闪烁着频率急促的红光!
秦叙白看了眼折沿盘,冷静剪断系着警铃的绳索:“好。”
他话音才出,时明轩已经行云流水地将手上那沓检测报告推滑到会议桌中间,微笑道:“我们从哪里开始?”
秦叙白没有拿起报告,指尖有节奏的轻扣桌面,沉吟片刻:“光看这三样赝品有点难,能不能去他们家看看其他藏品?”
时明轩几乎是立刻摇头否决:“钱先生,啊,就是元青花主人,他是主动报案的,他家不是犯罪现场,带个顾问上门查看他私人藏品,不合规矩。”
他点了点桌上摆着的检测报告:“至于跳楼这两位,倒是可以提出申请再勘现场……”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客气,遣词用句却直白不加掩饰:“你为什么想去他们家里看藏品?”
秦叙白没有顺着他的话回答,而是提出自己的疑问:“我之前在新闻里看到,跳楼的那两位是混迹古玩地摊和二手店的包袱斋?”
时明轩对于案件信息信手拈来:“对,我们查过,他们就是那种靠吃差价倒买倒卖的职业炒家。”
秦叙白把摞起的报告一一铺开,点点元青花那份:“买元青花的这个暴发户是做什么的?”
时明轩:“那个啊,他是搞工程的。”
秦叙白指着另两份报告:“跳楼这两个是为了倒手赚差价,暴发户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有文化,有内涵。
需求明明不一样,却栽在同一个人手里。怎样的一个人,可以让这三个人都很信任?”
“暴……咳,”时明轩轻咳一声改口,“钱先生说带他买折沿盘的人叫金世儒,年纪四十上下,工作室在八仙桥古玩市场旁的梧桐文化广场。
我们去调查的时候,那个工作室的人说他们那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员工,还给我们看了员工名录。哦,也没人认识这个人。”
秦叙白不理解:“嗯?暴发户为什么会觉得那里是金什么的工作室?就靠骗子那张嘴?”
时明轩:“当然不是,人家好歹赚了不少,也没这么没脑子。他说那位金先生带他进去喝过几次茶。”
秦叙白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迷茫:“可……可你刚才不是说工作室的人不认识金吗?”
时明轩看着他脸上那副罕见的、毫不作伪的迷茫,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两日,他已经习惯秦叙白那要么挑衅、要么嘲讽、要么防备的表情。刚才他冷静专业的分析,虽然有着不容置喙地强硬,但已经是这两日来最好的态度了。
可此刻,他眼神失去焦点,嘴唇微微张着,这种处于知识荒漠的迷茫,让时明轩觉得违和,也觉得有些……有趣。
看多了他思虑周密、善于伪装、有所图谋的表情,乍然出现的懵懂,莫名消解了这两日来的龃龉。时明轩无意识放软了态度,给他解释:
“钱先生说他们总共也就在那里喝了两次茶,都是周末。两位逝者的家人没听过‘金先生’这个名字。
我们推测,那位自称‘金先生’的人,偷配了那个工作室的钥匙,在需要自证身份的时候,把猎物带到那里,其他时候都是约在外面。”
秦叙白震惊:“这也太大胆了,万一猎物在工作日到访,不就被揭穿了吗?”
时明轩一哂:“几率不大,现在的人,基本上都是约好才见面,要不然挺冒昧的。”
“怪不得这三人都入套了,很会拿捏人心啊。要暴发户上套比较简单,随便找个机会接近,展示他的专业,再给他几件可溯源或者能上拍的真品,接下来把那个假的元青花卖给他堪称轻而易举。”秦叙白架起二郎腿,往后一靠,手指轻扣自己的腿,
“可那两个包袱斋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的,金先生做了什么让他们宁愿贷款都要买下那个赝品?”
秦叙白脑中冒出那个每次破案眼镜就反白光的万年小学生,然后是那个坐在沙发上,双手合什,叼着烟斗的鹰钩鼻侦探,接着是个手捧毛衣针,来跟他八卦案件细节的可爱小老太太。
还没八卦完,戴圆帽拿手杖的神父侦探也凑过来一起讨论,紧接着一个手拿扎啤杯的探长带着他的黑胶古典音乐唱片出现,让他们都放松放松。
他看过很多侦探剧,也“演”过不少,尤其喜欢在为难他的人面前演。
他演得越夸张,那些人越尴尬,越社死。
发现这么个不违法,还气人的反击方式后,他就在小题大做,小事化大这条路上八百里加急狂奔,一去不复返。
脑中各路侦探你一言我一语,还是没解决他的问题。秦叙白自我反省,平时看剧都只注重破案细节,看来以后法外狂徒们的视角也要多多注意,要不然……
“戏路”太窄了!
“赚钱。”看他冥思苦想,时明轩提醒。
到底是看过不少剧,经过提醒,秦叙白一下子就在脑子里找到对应的作案方式:“是了,金先生只要前期先让他们赚到钱,比如说指点他们捡漏,再介绍他们出手。
一进一出间,真金白银进口袋,金先生别说当他们朋友、老师,就是当他们的财神爷,他们都乐颠颠供着。”
他看向时明轩,再次询问:“真的不能去他们家看看吗?从他们的藏品中,说不定能看出东西从哪里来,这样排查地点说不定能进一步缩小。”
时明轩坐到他旁边,点开平板里的某个文件夹:“带你去现场确实不合规,但如果是想看藏品的话,我们有把照片拍回来。你看看这样能不能分析。”
瞟一眼态度突然客气的时明轩,秦叙白不明所以。
顾不得猜想他又要作什么妖,秦叙白迅速复制文档,然后快速删除那些明显一眼假的赝品和价值不高的真品。
反复查看后,又删了些赝品照片,留下的照片和拍卖图录用超大图标展示。
时明轩指着拍卖图录,补充:“他们三人卖藏品多半都是在这家拍卖公司。
买的话,没有共性,不在同一家店。根据他们的流水,我们没找到相应的店铺,甚至没找到人。”
秦叙白一脸茫然,什么叫根据流水没找到店铺,甚至没找到人?在说些什么?他怎么没听懂?
时明轩二度看到他的迷茫,有些想笑,低咳一声忍住了:“就是,他们付钱的那个账户主人,不是卖藏品给他们的人。
那个收款账户的主人不在国内,钱一到账,立刻就被转到另一个海外账户,很难追查。
我们查过,这三个被害人付钱的其实是同一个账户。但根据钱先生的说法,金先生带他在小巷里淘过几次货,每次地点都不一样,付款的账户也不一样。
小巷子岔路七拐十八弯的,钱先生找不到买藏品的确切店铺,所以我们很难从买藏品处展开调查。”
秦叙白指指拍卖图录的照片:“不是说都在这家拍卖行出货吗?也没查到有用的信息?”
絮絮叨叨:拍卖图录是一个有藏品照片,有藏品介绍,有藏品来源等的小册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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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利刃出鞘直击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