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的初雪落下来时,吴邪数清了张麒麟脸上的伤疤。从左额角到右下巴,一共十七道细痕,像瓷器被金线缝合的裂痕。最深的那道横贯鼻梁,月圆之夜会渗出青铜色的液体。
"别碰。"张起灵偏头躲开吴邪的手指。军官站在吴山居的廊下,军装换成了普通长衫,却掩不住一身肃杀之气。三个月过去了,他仍保持着警戒状态,连睡觉都握着那把缺口的军刀。
吴邪收回手,后颈残余的金眼印记隐隐发烫。自从雪山归来,这个标记就像坏掉的电报机,时不时传来刺痛。最可怕的是那些梦境——初代无邪的记忆碎片里,青铜门后站着个穿西周服饰的女人,正通过汪藏海的眼睛观察现世...
"天真!看胖爷带了什么好东西!"王胖子的大嗓门打破沉寂。他扛着个樟木箱冲进院子,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张日山。九门现任当家穿着考究的西装,金丝眼镜后一双凤眼似笑非笑。
吴邪瞬间绷紧身体。张起灵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前面,手指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别紧张。"张日山举起双手,"我带了黑瞎子——不,齐羽留给你的东西。"他示意王胖子打开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着泛黄的笔记和几件古怪仪器,"齐家祖传的《伏羲卦算》,或许能解决你后颈的小麻烦。"
黎簇从厢房窜出来,警惕地盯着张日山:"胖叔,这人谁啊?"
"小孩子别插嘴。"王胖子揉乱黎簇的头发,凑到无邪耳边,"老张查到些东西...关于那些黑珠子的。"
吴邪呼吸一滞。雪山崩塌时,他分明看见那颗黑色珠子滚进雪堆,但事后搜寻却不见踪影。张起灵曾说珠子可能被"终极"残余意识操控着自藏了起来...
"珠子在张千军万马手里。"张日山突然开口,"三天前出现在北平黑市。"他取出一张照片:穿道袍的中年男子正在把玩墨色珠子,珠子表面隐约有金光流转。
张起灵猛地抢过照片,疤痕处的青铜液体突然增多。吴邪发现军官的瞳孔变成了野兽般的竖线——这是雪山事件后新出现的异变。
"冷静!"张日山迅速后退两步,从怀中掏出个青铜铃铛摇晃。奇异的是,张起灵听到铃声后真的平静下来,只是呼吸仍有些粗重。
"九门特制的安魂铃。"张日山将铃铛递给吴邪,"张家人的血脉与'终极'同源,容易被影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军官,"尤其是经历过青铜门的人。"
黎簇突然挤到两人中间:"吴邪也需要治疗!他昨晚又说梦话了,叫什么'西王母'..."少年话音未落,吴邪后颈的金眼标记突然睁开!剧痛让他跪倒在地,视线里全是血色。恍惚中有人抱住他,清凉的液体滴在后颈——是张起灵疤痕处渗出的青铜血液。
"小哥...别..."吴邪挣扎着想避开。军官的血确实能缓解疼痛,但每次使用都会加速他的异变。上次月圆之夜,张起灵半边身体都覆上了鳞片,差点掐死闻声赶来的王胖子。
张日山趁机展开一幅帛画:"西王母国壁画拓本。上面记载了彻底封印'终极'的方法——需要张吴两家血脉共同施术。"
帛画上,两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站在巨门前,手中分别握着蛇形匕首和莲花玉佩。吴邪浑身发抖——那玉佩图案和他后颈的金眼标记一模一样!
"不可能。"张起灵声音冷得像冰,"吴邪不再参与这些事。"
争执间,苏万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杨好被汪家残部抓了!他们说要吴老板拿...拿初代的记忆去换..."
堂屋瞬间死寂。吴邪望向张日山,后者金丝眼镜反着光,看不清表情。王胖子骂了句脏话,黎簇则死死抓住无邪的手腕,生怕他立刻冲出去救人。
"是陷阱。"张起灵斩钉截铁,"解雨臣没死。"
仿佛回应他的判断,窗外突然飞进个纸团。吴邪展开一看,上面是熟悉的瘦金体:"明夜子时,西湖断桥。独自前来,否则杨好喂鱼。——你亲爱的解雨臣"
纸背面还粘着片带血的指甲——杨好的。
当晚,吴邪在噩梦中惊醒。这次他梦见初代吴邪站在青铜门前,身后是无数黑色珠子组成的巨浪。初代回头对他说:"珠子是'终极'的眼睛...它在找新容器..."最恐怖的是,初代的脸突然变成张千军万马的样子,道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青铜牙齿...
"做噩梦了?"黎簇举着油灯蹲在床边。少年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一直守在这里。吴邪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湿透,后颈的金眼标记灼热得像烙铁。
"我给你擦擦汗。"黎簇伸手拂过他额头,突然僵住,"吴邪...你的眼睛..."
铜镜里映出骇人一幕:吴邪的左眼变成了纯粹的金色,与初代记忆中的西王母如出一辙!更糟的是,他感到有个冰冷意识正试图接管身体——是初代吴邪残留的人格!
"黎簇...快走..."吴邪拼命抵抗那股力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少年却固执地抱住他:"我不走!你说过我们是一伙的!"
这声"一伙的"莫名触动了某段记忆。吴邪恍惚看见初代吴邪也曾经这样紧抱过某人...不是张起灵,而是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黑瞎子?不,是年轻时的齐铁嘴!
记忆碎片如潮水退去。吴邪喘息着恢复清醒,发现黎簇正用湿毛巾敷他额头。少年手腕上有道新鲜咬痕,显然是被失控的他所伤。
"对不起..."吴邪内疚地低头,却瞥见黎簇腰间别着个陌生物件——电极般的金属棒,正是雪山时用来连接意识的装置!
黎簇顺着他的视线,慌忙解释:"黑瞎子...齐爷的遗物...我想研究怎么帮你..."
吴邪突然明白了什么:"苏万突然提到杨好,是你安排的?你想单独给我做意识疏导?"
少年耳根通红:"张起灵的血治标不治本!我在齐爷笔记里看到,初代意识需要引导才能融合..."他猛地抬头,"吴邪,让我帮你!趁他们都不在..."
话未说完,房门被猛地踹开。张起灵浑身是血地站在门口,手中军刀滴着血。军官的目光在黎簇和吴邪之间扫视,最后定格在那对电极上。
"出去。"他对黎簇说,声音轻得可怕。
黎簇梗着脖子不动:"你没权利——"
寒光一闪,军刀擦着少年耳际钉入床柱。张起灵一步踏前,疤痕处的青铜液体已经流到脖颈:"我说,出去。"
吴邪急忙挡在两人中间:"小哥!他只是想帮我!"
军官的眼神让他心惊——那不是人类的情绪,而是某种野兽护食般的本能。更糟的是,吴邪感到后颈标记与张麒麟的疤痕产生了共鸣,两人的异变同时在加剧!
"都住手!"王胖子的吼声从院中传来,"他娘的出大事了!张千军万马带着黑珠子进了汪家老巢!"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苏万悄悄捡起黎簇掉落的电极,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金光。
次日清晨,吴邪在张日山带来的青铜铃声中勉强入睡。梦里初代无邪的声音格外清晰:"珠子已经寄生在张千军万马体内...解雨臣不过是傀儡...真正的危险是..."
画面突然切换成西湖全景。断桥之下,无数黑色珠子正组成某种庞然大物。而桥头站着的除了解雨臣,还有眼神空洞的杨好和——瞳孔全黑的苏万!
吴邪惊醒时,发现张起灵守在床边,正用沾了青铜血液的布巾擦拭军刀。军官的疤痕比昨日又扩散了些,已经蔓延到锁骨。
"明天我去。"张起灵突然说,"你留下。"
吴邪摇头,握住他布满鳞片的手:"我们一起去。"他指向桌上摊开的帛画,"张日山说得对,这是两家的事。"犹豫片刻,又轻声道:"而且...我梦见初代说...西王母在通过珠子寻找新容器..."
张起灵的手突然收紧,鳞片边缘割破了无邪的皮肤。鲜血滴落时,军官像是被烫到般松手,眼中浮现罕见的慌乱:"你的血...变了。"
铜镜里,吴邪的伤口渗出的不再是鲜红血液,而是带着金丝的暗红色液体——和帛画上西王母的图腾一模一样。
院外突然传来王胖子和张日山的争执声。隐约听见"血祭""共生"之类的词。吴邪与张起灵对视一眼,同时想起帛画上那两个戴青铜面具的人——他们或许从一开始就被卷入了比想象更古老的阴谋中。
而明天月圆之夜的西湖之约,将是这场博弈的终局,还是更恐怖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