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在没有见到安克科。还是丹尼尔告诉我,他已经到了意大利,亚特兰大方面已经和他谈妥,过几天就会官宣。
据说他匆匆离去的原因,是因为高层重新找到他请求续约,伊尔克的事情爆发后,更衣室和球迷彻底失控。单靠球队无法解决问题,这才想到了他。但安克科已经对这里的一切感到失望和疲倦,不愿和球队是任何事情纠缠下去。
至于和球队一起被丢下的我,也已经收拾好了回葡萄牙的行李,我脑子很混沌,有时候甚至会走神一个下午,考虑未来这件事暂时被我回避了,我需要回家一趟,不为了别的,哪怕吹吹海风散散心也好。
罗德里戈和几个队友自发为我办了送行酒会,我本来想推辞,但我最讨厌不告而别的人,我不想被人讨厌,也不想成为自己所讨厌的人。
我到餐厅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酒,说是给我办的,这帮家伙却一个两个比我先醉倒。
忽然,一个穿了一身黑,一看就是想掩盖自己身份的人坐到了我对面。我喝得不算多,勉强认出了他:“伊尔克?”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也和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狗仔记者都找不到他。我们一度以为他是出国度假避风头去了,没想到他今天会来。
伊尔克摘下帽子和口罩:“没有打扰你们吧?”也不等人回答,就指着一杯酒说,“这个我可以喝吗?”然后又是一饮而尽。
我好笑地看着他自说自话:“你怎么来了?”
伊尔克“哟”了一声:“什么意思?我不能来吗?”
我和他轻轻一碰杯:“拜托,我发给你的邀请信息你到现在都没有回复好吗?”
“那也不代表我拒绝了。”伊尔克摇头,“看起来你心情不错,安克科走的时候通知你了吗?”
我一愣,摇了摇头。
“他也没通知我。说真的,贝纳多,我觉得他是个薄情的人,离开前一天还在劝我,第二天就准时准点地飞到了意大利。”
“你都知道了?”
伊尔克不置可否。
“你在劝我别为了一个薄情的男人伤心?”
“我可没有,说不定你就喜欢这种薄情寡义,若即若离的呢。”
真是一针见血。我看着酒杯里的液体,认命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他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最后都和你说了什么?”
“你要失望了,他没有提一点关于自己的事情。全是在劝我不要退役。”
最近网络上是常有他要退役的言论传出,骤然得到当事人的证实,我一愣:“你真要退役?”
“对啊。”伊尔克不以为意地看着我。
“因为维克多吗?”
“哦?你们已经私下认识了?”他有些意外,“怎么样,他是不是相当可爱的一个人?”
我笑了笑:“他实际比你那天在咖啡馆说的更有魅力,重要的是他也爱你,这回你的眼光不错。”
他哼笑一声:“贝纳多,如果我没有误会的话,你刚才那句话应该是在挖苦我吧?”
“嗯?有吗?”我还真没那个意思,我不是个为了挖苦别人而自我贬低的人。
“你少自作多情,我本来就没有多喜欢你,只是当时太无聊,刚好你长得顺眼,性格也不错,是个很好的生活调剂。”
我从善如流:“是的是的,否则你应该当场为我退役的。”
玩笑过后,我沉默地看着伊尔克,他眉眼还带着青涩,说到底还是个不成熟的小孩。我不禁想:他会不会在将来后悔自己曾经这样不成熟的决定?
我旁敲侧击:“维克多还好吧?”
“你指什么?”
“他的日常生活。有没有人一直去烦他?”
“电脑手机一关,哪有那么多人知道认识他?等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他们连我也不记得了。”
“浪费自己的天赋,变成平庸之辈。你不后悔吗?”
伊尔克喝了口酒,“我不会后悔。我清楚自己更需要的是什么。贝纳多,你有过相似的感受吗?你明明什么都在按部就班的做,可你就像被惩罚背叛了一样,忽然脚软,忽然就扑不到某个球。能像我们这里踢球的,哪个没有在小时候被称作过天才?可现实就是会没有理由地大起大落,这太让人沮丧了!”
我觉得这些都是在喜爱的领域里奋斗的过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维克多不会这样,自从我从那个酒馆门口救下他,他始终从一而终地爱我。可就因为我是足球运动员,每个人都劝我分手,或者雇佣一个什么假女朋友来掩人耳目,好像宇宙的中心都是足球。”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我自以为是的深情的嘲讽。让我感到深深的无力与悲痛。
“我的爱比足球珍贵多了。即然那群流氓不能接受我,我会选择离开。我知道这么做的人很少,可这未必意味着我不对。”
我心酸得抬不起头:“你很勇敢,我就做不到。”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挫败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为了感情放弃事业也不可耻。两边都不想放弃,上帝迟早逼着你屈服。”
“谢谢你伊尔克,但我和你不一样,你有很多的选择。但足球是我唯一的出路了。”我勉强笑了笑,“就这么和你说吧,我想过等安克科退役后包养他,都没有想过自己退役了和他在一起。”
他沉默了很久:“看来你早就想过这件事,那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贝纳多,你你难过吗?”
我难过吗?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掐住了我的命脉,一阵强烈的呼吸困难几乎要把我憋死。我不怕死亡,可我害怕死在错过幸福的路上。
我忘记了所有的事情,我的手机,我家的钥匙,我的理智,和我的感情。马德里的夜晚的灯光晃得我头晕目眩,我冲出了餐厅,找到一座公共电话亭,躲在里面一遍一遍地打去电话。
我想听听他的声音,听听他说不怪我,即使分居两地,我依然有随时飞到他身边的权力。
可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我身上带的硬币很快就不够了,看着吞走我所有钱却没有反应的机器,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就像小时候,他们告诉我爸爸在意外中离去,我也曾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无人接听的电话,直到卖垃圾换来的几枚硬币全都被机器吞噬进箱子里。
我一下下砸着硬币的储存箱,我不需要它把硬币还给我,我只是觉得它坏了,或者说是我自己坏了。最终还是妈妈找到了我,伊尔克拿我遗忘在餐厅的手机打电话给了紧急联系人。
我终于可以委屈地大哭一场,哭得我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我后来睡着了,睡醒了就写日记,写到一半写不下去了,我就去翻自己曾经写的那些内容。
从头看到尾,我才觉得自己似乎是长大了,现在的我再也写不出曾经那样绚丽而复杂的词语,只是为了更生动地描绘他的一切。
我生怕眼泪会污染墨水,将笔记本推远了一些。他离开了我,我已经写不出关于他的东西,我唯一能做的,是编造一个梦幻的结局让它看起来完整。
我坐在阳台上看了一夜的风,因为那天即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可直到天亮,我也一个字都没能编出来。一想到任何美好的结局都可能是我错过的一种幸福,我连继续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安克科的不告而别成了我的噩梦。但也庆幸这只是噩梦,至少不会在白天发作出来。
唯独那天,算是个意外。回葡萄牙的飞机上,我的座位没能和家人分到一起,被单独安排在了右边,一个靠走廊不靠窗的位置。
这是我一年以来第一次坐不靠窗的位置,因为之前安克科都会把这个位置让给我,他知道我喜欢看城市一点点变小的样子,喜欢看糖一样的云层。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分到靠窗的位置,身边也没有他。
窗外的风景被旁边的大块头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了。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有些委屈,抱怨自己最近真是倒霉。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的那一刻,一切归于黑暗,我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那种恐惧与焦虑,失声哭了出来。
我的哭声惊动了他人,妈妈帮我向身边那位乘客道了歉,并请求和他换了位置。她摸着我的头发,说我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