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谢
感谢兹拉坦·伊布拉西莫维奇,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放弃这本回忆录了。十多年前我们打了个赌,赌谁的自传将卖得更好。他当然信誓旦旦说会是他,你们知道的,全知全能的兹拉坦嘛,他总是那副德行。
我原本打算把书名定成《FOOTBALL IS ME(足球就是我)》,以此与兹拉坦的自恋之作遥相呼应。但我妹妹劝我别那么做。她说那样太装了。我听了她的。
还要感谢内马尔·达·席尔瓦·桑托斯·儒尼奥尔家的狗,Dr.Pepper(胡椒博士)。它差点把我的手稿撕了当晚饭,好在它最后转头去咬了根拖鞋,不然这本书大概永远都出不来了,我得被编辑骂到下辈子。
我把这本书献给我的祖国、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我从小敬着的偶像们。
我永远爱巴萨罗那。哪怕他们现在连角球都罚不进。
——Griffith·Verano·Langley
001
我第一次瞅见莱昂内尔·梅西是在拉玛西亚3号球场的看台上,他蹙着眉,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他身后杵着两个穿西装的中年人。一个是光头球探米格尔,另一个大概是他父亲。他俩聊得挺起劲,不停地挥着手,比划着,时不时朝我们这边指指点点,好像我们是一群要被挑走的牛。
“那是梅西。”皮克冷不丁飞起一脚,把球铲向我的屁股。那混蛋总是喜欢这样出其不意地来一下子。
我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抬脚,把球钉在草地上,“……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他上过报纸。”皮克插着腰,目光遥遥投向看台。
我靠着球门,没搭腔。说真的,那时候我根本没在意。拉玛西亚每天都有新人来来去去,天才多得像巴塞罗那的鸽子。梅西,哦,好吧,只是又一个不太常见的名字。
一会儿我弯腰捡了个空水瓶,瞄准,毫不客气地砸向皮克的后脑勺——正中靶心。
“兰利!你这只臭鼬!”
皮克嗷一声就扑了过来。我哈哈大笑,往旁边一跳,差点踩到自己鞋带。我们很快就在草地上追打起来,踢翻了两个小球门,把标志桶搞得人仰马翻。助理教练莱克斯在远处冲我们大吼,但没人理他。
第一次和梅西交谈是在更衣室。那天上午,这个过分沉默的小矮人以五子登科的成绩完美终结了他在俱乐部的首场比赛——堪称一场彻头彻尾的个人秀。
是的,五个进球,全由他一个人包办。我们在场上跑得满头大汗,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扑腾,梅西则看起来几乎没怎么费劲,结果我们这些人反倒像是来凑数的,彻底成了他的陪衬。
可回到更衣室,他安静得就像没进过球一样,任由湿透的刘海在额头上糊作一团,坐在角落里,也不抬头看人。我们一帮人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没人真的在意那场比赛我们是怎么干掉对手的。我们全都更爱看普兰切利亚和松格奥那副吃了屎的表情。
皮克脱了球衣,顺手一甩,那破布团落在梅西身边。接下来整整一分钟,我亲眼目睹那小矮子像只蜗牛似的,一点一点往长椅里头挪,慢得像是在表演什么默剧。我差点笑出声。
“你要来点儿吗?”光溜溜的皮克提着大塑料罐,分了一圈金熊软糖,出于礼貌没有落下梅西。
角落里的男孩停下解鞋带的手,抬起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看了看皮克,又看了看糖果罐,像是在确认这是不是某种陷阱。
我靠在椅子上,懒得动弹,用我那半吊子的卡斯蒂利亚方言冲他喊:“小同志,你表现得像个怪兽……听得懂我说的话吗?我的意思是,你——很——不——错——”
小法和他的舍友伊诺霍萨在一旁笑着附和。面对我们略带调侃的恭维,梅西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加泰语的“谢谢”,然后小心地从糖罐里捏出一颗绿的。
“什么味?”皮克随口问。
“青柠檬。”他小声说,但眼神还盯着我。他好像更在意我说他的家乡话这件事,而不是那颗糖。
“那是什么意思?”伊诺偏头问我。
我耸了耸肩,“不知道。”
就在此时,皮克突然朝我努了努嘴。
我大概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梅西他爸每天晚上都来接他回家,而我们这帮人基本上都窝在训练基地,因此连个正经搭话的机会都没有。他估计是想趁现在跟梅西套套近乎,好看看这阿根廷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皮克就那样,老爱在一些你完全想不到的地方动点小心思——简直像是随身带了八百个脑子,专门用来盘算这些有的没的。
果不其然,皮克从我的储物柜里掏出索尼随身听,开始了那套破招。他大剌剌地坐到了梅西对面,一边套近乎,一边报西班牙的歌手名字,什么克里斯蒂娜、安立奎、路易斯·冯西,全说了一遍,就差没唱出来了。
小阿根廷人望着他,没吭声,过了两秒,才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对音乐不感冒?那你平时看电影吗?”伊诺甩了条毛巾搭在脖子上,叉着腰看向他,“比如星球大战?蝙蝠侠?”
“……听说过。”梅西轻轻点了点头,那动作小得像怕被人看见。他大概真没看过那些电影。
我想了想,试着换个话题。“那你打FIFA吗?”
这回他眼睛一亮,点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
我松了一口气。皮克几乎从长椅上跳起来,“太棒了!我爸刚送我一台PS,今晚我们就能一起打FIFA!”
梅西摇了摇头,“我爸爸下午会来看我训练,然后接我回家。”
“对哦,你还在试训,我都忘了。”
“等你搬进基地,我们再一起玩,”小法拍拍梅西的肩,又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他绝对能留下来的,对吧?”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淡淡地嗯了一声。
“格里菲斯是我们最好的前锋,”皮克打了个响指,“他说你能留下来,你就一定能留下来。”
听他那话,我背后咯噔一下,像是被谁泼了一盆冷水。
最好的前锋?
说实话,那话让我不太舒服。真不太舒服。
我当然知道他是夸我。可我脑子里马上就冒出一个念头——那玩意儿可能要变了。那个称号,可能要换人了。
事实上,我在梅西第一次上场时就已经意识到,他的天赋并不仅仅体现在他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进球上,而更在于他对足球的感知和掌控。
他拥有着与生俱来的绝对球感,足球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以至于他几乎不需要刻意去思考下一步的动作。他能够在高速奔跑中,用一个简单的变向或者轻巧的触球轻易摆脱对手的防守,或是用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假动作让对手失去平衡,然后轻而易举地突破防线。他的控球技术是我见过最好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格里菲斯·维拉诺·兰利,并.不.比.他.差。
“兰利!”迷你球场边,库卡拍着手大吼,“你在干什么?别散步了,动起来!”
我擦了把汗,脚步赶紧快了点,心跳开始不讲道理地加速,仿佛随时要冲破胸膛一样。球场上的草皮在我脚下疯了一样地往后窜,我能感受到库卡的目光在我和梅西身周来回扫射,我知道他在把我们俩做比较。我太清楚他那副模样了。
下一秒,青年队的后卫像憋了一肚子气似的猛地一脚,把球轰上了天。可皮克稳稳地把球停了下来,他马上把球送到了法布雷加斯脚下。
小法接球的那一刻,整个人像开了雷达一样转头扫了整个球场。他在找机会——我知道他在找梅西,因为梅西就在右边路,冲得像野马一样,那家伙天生就是干进球这种事的。
可他没传给梅西。
他居然看向了我。
天知道为什么。我的位置根本不算好,说实话连个像样的角度都没有。但我还是强装镇定,准备接球,就像赌桌上明明手里全是烂牌还装得一脸老练。
然后球稳稳停在我脚下,就像它是属于我的一样。
我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步伐,然后狠狠一脚抽了上去——皮球如同出膛的炮弹般飞出,我将所有的希望和力量都寄托在了这一脚上,似乎只要它进了球门,就能证明我才是拉玛西亚87届最棒的前锋。
但命运并没有站在我这一边。
球飞了——飞得很高,很漂亮,然后……越过了横梁,像枚笑话一样飞出了球场。
全场一阵轻微的叹息,我低下头,悲愤与懊恼席卷全身。库卡不急不慢地摇头,手一挥,像赶一只走错地方的麻雀。他让我下场。就这么简单。
我低着头,迅速离开了球场。
“只是一次失误,这没什么。”
莱克斯走过来,像他一贯的那样,揉了揉我的头发。他拧开盐汽水瓶,递给我,然后在我身边坐下。
我接过瓶子,但没喝,只是握着它,好像那点冰凉能把我刚才射偏的那个球在脑子里冻起来。
“这不是失误。”我盯着球场那头,“我只是……只是高估了自己的水平。”
莱克斯没说话,也许他听腻了我这种自我否定,也可能他明白,青春期的孩子有时候就是需要一个借口骂自己一顿。
我看着梅西,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直到比赛结束整整四十分钟。少年队3:1赢了青年队,他一个人进了两球。就跟闹着玩一样。
那时我看到了什么?一个很小但是与众不同的孩子,处变不惊,敏捷,速度快,技术极佳,有能力过掉面前的任何人。他太引人注目了,现在所有人熟知的那些天赋和技术特点在13岁的他身上已经展露无遗。有些球员要整整一支球队的支持才能活成一个主角,他不需要。他天生就是主角。
“他是个天才。”我喃喃道。
“是啊,显而易见,”莱克斯点了点头,然后又猛地揉了揉我的脑袋,“但你也是个天才,小刺猬。”
我没吭声。莱克斯不是第一个这样夸赞我的人。太多人都这么说过了。我八岁那年被一个有钱得不像话的球探带到了西班牙。他说他从我第一次踢球就看出来了,我有天赋。大天赋。他当我是某种长期投资,掏出真金白银把我的吃喝住行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就像我不是个孩子,而是一匹未来会赢很多钱的马。
佩雷斯先生说,他一眼就看出我是个天才。事实也如他所预言的那样,巴萨在两年后看中了我的天赋,1997年我顺利进入了拉玛西亚青训营,开启了我的足球梦。
我是个天才吗?
也许吧。以前我是这么相信的。
可现在,13岁的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天才也是分等级的。
重修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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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起蒙锥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