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家门前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动,投下温暖而柔和的光晕。
我快步走进宅邸,步伐平稳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远远地,就看见炼蜷缩在廊下,打着哈欠。听见脚步声,他猛地跳了起来,揉着眼睛朝我跑来。
“哥哥!回来啦!”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熟练的笑容:“嗯,我回来了。”
伸手揉了揉炼柔软的发顶,顺口问道:“父亲在家吗?”
炼一边拉着我往屋内走,一边说道:“在书房处理族里的事呢。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那就先吃饭再去汇报吧。这点程度,父亲不会说什么的。”
饭菜还温着,炼帮我盛了一碗饭,自己则在我对面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
我低头一口一口吃着,动作机械而缓慢。
像是为了打破沉默,炼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了我不在时的家中琐事。
“斑哥可担心你了,嘴上不说,但没事就盯着门口。要不是又出任务去了,今天估计要直接站在族地门口等你。”
“静流哥你也知道,他那个性格天天都在惦记着你”
“泉奈他还小,熬不住先睡了。不过因为秀成哥你老爱偷懒,害得他总觉得你可能会失败。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万一你失败了,要怎么安慰你。”
我听着,嘴角微微勾起。故意逗他:“那炼呢?炼不担心哥哥吗?”
炼话语一滞,耳尖微微泛红,“我、我也是会担心你的啊,笨蛋哥哥!”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炼哼了一声,别过头小声嘀咕:“不过这表情,比之前好多了……”
“什么?”我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我说——笨蛋哥哥快点吃饭!”
“炼,我觉得你的态度有问题,怎么能这样跟哥哥说话?”
“你自己有哥哥的样子吗……”
在和炼拌嘴的笑闹声中,我一口一口,终于吃完了自那天以后,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饭。
屋内温暖的灯光映照着,仿佛将心底那道裂痕也稍微缝补了一些。
饭后,我洗了脸,换了身干净衣服,朝书房走去。
脚步声落在夜色里,被风一层一层吹淡。
我推开门,走进房内,看见父亲正坐在矮几后翻阅卷宗,神情沉着,眉目如刀。
我跪坐下,低头行礼:“任务完成,前来汇报。”
父亲没有立刻抬头,只淡淡道:“结果。”
我沉默了,犹豫要不要告诉父亲事实,这次任务不过是两个无聊贵族之间的赌约,却因此搭上了一条人命。
我更害怕从父亲那听到我不想听见的话。
“一切顺利,情报已转交一条家,尾款也拿到了。”
没有前因后果,父亲突然问我“手尾处理干净?”
我吃惊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挤出一句“您知道,是吗?”
“您知道这一切,故意选择我去做这个任务吗”我死死的盯着他,等他给我一个回答。
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哭了?”
“只是大概猜到了这个任务的性质,毕竟一条家之前可从来没和川之国有联系”他放下手里的卷宗“不排除是哪边有什么新动作,但不可能是这个价位。”
我握紧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一字一顿的说“那您知道会有忍者追杀是吗?”
“你太天真了,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改变的话,没有死在这次任务里,也会死在下次。”
他继续说道:“武器不需要眼泪,也不需要犹豫。感情太重,会钝。”
“你以为这是最后一次?”他反问。
“不够强的人,连做刀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想变成刀。”我低声道,声音像压在喉咙底的铁块,砸得胸口发闷。
“那你宁愿被杀是吗。”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刀一样一字一字割下来。
我哑住了,心脏仿佛被钳子狠狠捏了一把,呼吸都像被火灼着。
他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黑夜中无尽的远方,背影像一道沉重的影子压在屋中。
“刀是被人握着用的,不想被握,就得强到让所有人都不敢碰你。你可以不做刀,但你得成为那个能决定谁是刀的人。”
我抬起头,与他的视线相接。他的眼中没有温柔,却有无比坚定的现实。
“你要是能成为忍界第一人,”他说,“就连大名和贵族,也只能低头把人命双手奉上,不敢让你去表演一场杀戮。”
“到那时,你想不杀,才真能不杀。”
我低头,肩膀颤了一下。
不是哭,是咬牙忍住泪水的颤抖。
“去休息吧。”他说着,又坐回案前。
我站起身,退后一步,行礼告退。
门合上的一刻,我看见父亲又提笔写起什么。那种平静的、沉稳到无情的身影,像是一尊碑,永远站在我命运的前方。
我感觉自此之后,我才真正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那天从书房出来后,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从月亮升到最高,到它沉入屋檐背后。
随后,我突然开始发高烧,是炼和泉奈在照顾我。
有意识时,泉奈正小心翼翼地喂我喝粥。粥是温的,人也是。
他以为我没察觉,在我只喝下半碗的时候,轻轻放下碗,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我没说什么,喉咙太痛,情绪也太多,哽在心口。
炼比他更不会照顾人,但每天都坐在我床边,一边叠毛巾一边念叨,“哥哥你再不醒我就生气了。”
夜里他一次次摸我的额头,全是紧张和不安。
即使从前就知道他们在乎我,但真的被照顾的时候,才发现那份温柔有多沉重。
第三天夜里,我终于能下床走动了。屋外吹来晚风,还带着些残冬的冷意,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屋檐下的灯笼晃着淡淡的光。
我走到走廊尽头,发现静流正坐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神情平静,看见我来了,拍拍身边的位置。
“好多了吗?”
“好多了。”我坐下,嗓子还干哑,声音听起来有些轻飘。
他把茶杯递过来,我接过,却没喝,只是握着那点温度。
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问他:“静流哥……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像是早就料到我会问,轻轻叹了口气。
“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我没杀人。”他说,“任务完成了,对方失去了战斗力,我就带着信息回来了。”
“然后呢?”
“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顿。”静流笑了笑,带着点自嘲,“他说我留下了后患,若是那人后来报仇,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人。”
我没说话,只觉得心口有点闷。
“我不是不明白父亲说的话。”他慢慢说,“可那时候我心里只想着,杀一个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反抗的人……那样对吗?”
我转头看他。他还望着前方,眼里没有怒火,只有沉静。
“后来某次任务,我被伏击,差点没命。”他说,“那时候我才明白,有时候你犹豫的那一刀,会换来下一次的致命。”
我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静流转头看着我,声音低下来:“那一刻我想的不是自己要死了……我想的是,我跟炼约好了陪他蹴鞠;还要帮泉奈缝护腕;你上次说做的汤团还没让我尝。”
“所以不是我变了。”他温和地说,“是我开始害怕失去。害怕你们一个个的笑脸,忽然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垂下眼睛,指尖有些发颤。
“秀成,善良不是软弱。”静流轻声说,“只是我们得在善良和生存之间,找到一条能活下去的路。为了能继续保护重要的人。”
我咬着牙,终于把积压在喉咙里的话吐出来:“可为什么……就只是两个贵族打赌,为此也要赔上一条人命。”
静流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因为我们还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啊。”
我眼前一热,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斑哥回来的那天,他一进门就皱眉,说我瘦了,话说得不多,却冷静得让人安心。
我拽着他衣袖,语气轻飘飘地问:“我想买炼的生日礼物,你借我点钱吧。”
他挑眉:“你什么时候这么上心了。”
我笑了笑没回话,心里却很清楚——我不是为了礼物,也不是为了什么仪式感。
只是想让那个笑着对我说“欢迎回来”的孩子,能因为我,再多笑一会。
生日上,炼收到礼物后乐合不拢嘴。
抱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说了好久,他笑得那样无防备,那样轻,
我却感觉有什么从心里坠了下去。沉重,滚烫。
从那之后,如果必要我不会手软,但是我也不会遇到忍者就杀。
我知道我做不到纯粹。我的刀,会沾血,也会犹豫。
因为就算现在只能变成刀,那我也是要做握在自己手里的刀,能选择的刀,有自己意志的刀。
目前一日一更,持续到第12章发布。之后更新就要看写作速度了,保底一周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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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