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流浪数十日,或者说漫无目的地游荡,他遇上了形形色色的人。
得到了一点帮助。半块面包,一些水,也许还有微不足道的缄默的精神支撑。
当然也有不好的。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他撬开了一个不怀好意的人的嘴,获知了翁法罗斯末日已近,名为黑潮的灾难席卷整个世界。泰坦陷入疯狂。无数的人流离失所,而更多的人被黑潮吞没,化作嗜杀的怪物。
“小子,你也会和那些人一样!”他听到对方疯癫的诅咒。被打断了双腿的家伙口吐血沫,嗤嗤狂笑:“呵…呵,哈哈哈哈,都一样!都一样!都一样…”
“我蜷缩在翁法罗斯的裂痕深处,
黑潮啃噬着祂最后一根肋骨。
艾格勒啊,你阖眼时剜去了白昼,
连星辰都成了坠落的眼珠——
它们钉在夜空,凝视我们爬行如蛆虫。
雷霆是你割喉的刀吗?
劈碎火箭,让铅骸栽进腐海。
他们说天外有方舟,有蜜与钢的城,
可你笑颤云霄,泼下硫磺的泪。
尼卡多利在癫狂中撕扯勋章,
长矛刺穿黎明,城池陷入永夜,
将冠冕熔作锁链,勒紧婴儿的脐带。
而塞纳托斯……啊,那缺席的刽子手,
连死亡都背过身去,不屑收割残渣。
我们曾用祷告填满祭坛的胃,
如今跪在永夜里,嚼食自己的影子。
当翁法罗斯的脊柱终被蛀空,
谁在哼唱摇篮曲?是风,是黑潮,
还是艾格勒闭目后渗出的——
那道早已凝固的,天空的血痂?”
凄凉的悲歌渐行渐远,化为飞灰的烟沙,徒留压抑嘶吼后的情感。
他不会怜悯,只是悲伤。我们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似有人在耳旁低语。
“迷?迷迷。”粉色的小家伙神情担忧地看着他。
啊啊,他真是…
他提了提帽沿,露出一抹浅笑:“怎么了,我没事。我可没受伤。”
“迷迷!迷迷迷——”不高兴的小家伙迷迷,用它的长耳使劲左右拍打他的头发。
“好了,好了。”在迷迷的猛烈攻势下,他受不了地双手投降,哀求道。
“我现在真的没事了。”他委委屈屈。
“迷迷?”它不信。
“真的,比利衡币的重量还真!塔兰顿作证!”
一阵打闹后,又恢复了平静。
长靴踩在沙里,轻柔而沉闷。这本是一人独享的孤寂。
然而,嘈杂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占据了他的听觉。不止一人。逃亡?有更为沉重的东西在追逐。
“…迷。”迷迷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啊…”他扶上剑柄,左手举起火把。紧接着,火光照亮了一群疲惫惊惶的脸。
没有交流,他反手将火把抛上半空。
仅有兵刃交接的金石之音。
疾驰绕后,奋力一刺。剑锋卡在这个高大怪异的石像怪物里,未能完全斩断。
他切了一声,力量还是不够。
一击不成,他果断把剑拔出,借反作用力极速后退,险之又险躲过它转身抡来的拳头。他的瞳孔因刺激微微放大,兴奋的战斗直觉瞬间锁定它空门大开薄弱暴露的一瞬,反踏挥剑,一剑枭首。
势头未减,他直越数人,伸手便接回了下落的火把。
虽是帮忙消灭了敌人,但他一靠近,这些人就像受惊的羊群,睁着惊恐的双眼往后瑟缩。
大多是妇女啊。在披风的阴影里,他默默扫视了一圈。无声的叹息隐藏在黑暗中。他收起剑。果不其然有人松了口气。
“大人,您是黄金裔大人吧。”人群一阵骚动,一个和他打扮相似的小家伙被推出来。
看身形和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黄金裔?那不是故事中的人物吗。不过,被称作“大人”…
他不适应地皱起了眉,用被兜帽掩盖的审慎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他压低声线:“你知道最近的城镇在何处。”
奇怪的迷之生物从他脑后探出,飞至半空。
“迷迷——”迷迷揣手,严肃地点头附和,但可爱的声音一点也不具有威慑力。一下子气氛缓和了很多。
只露出一双浅金色眼眸的女孩回复道:“我们自悬锋城而来。”见他没有搭话,便继续讲述:“您当然知道我们并不来自悬锋城,我们只是殃及的池鱼罢了。那个疯王尼卡多利此前在这路过,它的眷属全是战争的疯子,我们不幸被发现,然后被追杀。直到您救了我们。”
“附近的城镇已经被它摧毁了。永夜下,唯有一处是人们最后的庇护所。我们向往的——”
“——圣城奥赫玛。”一个妇人冲出人群,跪坐哀求,“求您,帮帮我们吧。”
“求您!”很多人附和着。
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演的不错。可惜,犯了两个致命错误。”
“第一,「纷争」的眷属基本上成队出现,一般不会落单;”他唤出大剑,“第二,它们只会被杀意吸引。以及这位女士,不要再偷偷掏武器了。”他一剑竖在妇人面前。剑锋清晰地倒映出妇人苍白的脸色。
“看来你们并非软弱无力。”他扭头盯着疑似为领头的女孩,“你们口中尼卡多利踪迹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我怎么能确定所谓的圣城真的存在?”
在极具压迫性的武力和言语下,她不得不让步,道出原委:“是的,我们的物资不是很足,本是想借助最后剩下的那只眷属,进行前后夹击偷袭的。可我们错估了武力值。”
“大人,您——”
“尼克斯叔叔,不必如此称呼我。”她挥手制止人群的骚动,自嘲道:“如果我们因此覆灭,也是我们自作自受。但是关于圣城奥赫玛,我们没有说谎。”
“想要活下去并不是罪。”他反手提剑,来到她面前,兜帽下黑洞般的阴影对着她,“你是黄金裔。”
“…我的确是。”小刀划过皮肤,金色的血液从指尖流下。
“…你不必如此。”叹息一声,他放下剑,随意地将火把丢给其他人,取出纱布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
“能得到一位强大的战士同行,这不值一提。”她认真地回答。
“迷~”事情和平结束,迷迷很是高兴地飞旋着,停在她面前。她好奇地戳了戳这个粉色的奇特生物。
谁知小家伙顺势一扑,直接贴了上来。
“迷迷~”
“诶?!”
一阵兵荒马乱后,他无奈地拎起它的小衣领,救下了女孩:“你们要去奥赫玛?”
她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咳,嗯。「永恒圣城」奥赫玛,刻法勒背负黎明之地,抵御黑潮的前线,人类最后的堡垒。是我们这些流浪之人梦寐以求之所,然而它与我们过于遥远。据古籍记载,西北方我们出了此处沙地,还需绕过那个传说中的斯缇科西亚,再穿过河流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说到最后她有些心虚,语气渐弱。
他没有什么想法:“那么,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保证你们七个人的安全。”
“迷迷,迷迷。”迷迷被勒住了命运的脖颈,表示控诉。
“哦,迷迷也同意了。”他瞥了一眼四肢乱划挣扎着的迷迷,语调不见起伏地代替回复了。
她有些讶异,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地得到承诺。
“各取所需罢了。”他甩下一句生硬的话,拖着披风和小团体保持了一定距离。一个既不疏远也不亲近的微妙范围,拿捏得相当好,不妨碍武力支援又兼顾情况侦查。
她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但还是转头和众人商量起了相关事宜。
很快,队伍里的星象学者托勒密女士学识渊博得出了结果,为众人指明方向。
他默默跟上队伍,而迷迷报复似的趴在他头上,把兜帽压出了一道坑,看上去有些滑稽。
……
飞起一脚直接踢断一人的肋骨,反手一剑拍碎了另一人的半边身子,侧身躲过飞溅的血液,剑光闪过,又是几枚头颅落地,沉入沙坑中。自从加入队伍后,这是他遇到的第五批图谋不轨的人,和以前独自一人的频率差不多。
他取下这些人的物资。
但抱团的确使得有什么改变了。尽管半游离在团队之外,他们却时常凑过来问候他。他最不会处理这种相处方式了。
迷迷?它早就和新朋友打成一片了。
这个队伍和其他的流浪者不一样,他们更…有光,那是希望。
“怎样?”今天是那个女孩。她做到他旁边。
他没说话。
“这个队伍里,每个人都有秘密。或者是一段隐秘的过去,或者是某种禁忌的身份。可我们这些人却因为同一个目标聚集到一起。很奇怪吧?”
“永夜啊,对我们这种矛盾的人来说是又爱又恨的吧。我们利用黑暗隐藏自己,却害怕自己总有一天被黑暗吞没,于是追逐着光。如果我们真的…不,没什么。”
一段难以忍受的沉默。他拿出自己的水壶,递给她。
她顿了一下,接过了它。
“你,我,黄金裔。它,带来的东西,并不都是美妙的。大家都比我年长,可他们都让我做领导者。太滑稽了。黄金裔,说得好听,其实和普通人类差不多,我并没有什么奇异的力量。比你更是远远不如。”
“你,太妄自菲薄了。”他转过头,语气严肃,“没有人能做到所有事。我也一样。”
“呵,”她渺然地笑,“或许我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类,所以我才会和你说这些吧。”
“现在说这个也许有些晚了,但,感谢你不计前嫌加入我们。”她突然摘下面罩,露出一头漂亮的红褐色卷发,“开诚布公地认识一下吧,我是诺娅,一名黄金裔,也是「寻光」小队目前的领队。”
诺娅伸出手。
过去与现在相互重合,曾几何时,他与她。
他压抑着低低地笑了。他在笑什么呢,他自己都不清楚。
“白厄,哀丽秘榭的白厄。”
他扯下披风。明日的火光再次照亮了他眼中的天空,太阳熠熠生辉。
她震惊地看着他。他的相貌,他的眼睛,他颈肩的神纹。
白发的少年,白厄,他只是微笑着回握。
在遇到阿格莱雅前的白厄…
在我看来是一只炸毛的独自一人舔舐伤口的受伤小兽,他会警惕所有人,不会随意交付信任,会用各种方式伪装自己。
迷茫着的仇恨的空壳需要细致的真心才能填满。
阿格莱雅、缇宝、阿那克萨戈拉斯三位老师给孩子养的好啊。[点赞][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游子啊,请攥紧明日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