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抽长了少年的身子,现在他只比昔涟矮半个头啦。
妖精们近期都没来过他们的秘密基地,据昔涟所说,它们回到了诞生之地,那是一片树林,现在大多在那里居住。
昔涟坐在他的对面,姿势闲适,摆弄着桌上的卡牌。
可爱的女孩子当然要履行诺言啦,这是她会说的话。
“嗯……”她翻开代表未来的牌。
“怎么了?”虽然对所谓的神迹并不感冒,但仍是小孩子的他怎么不会对自己的未来不好奇呢。未来的自己会是怎样的人?是在哀丽秘榭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强大神秘的剑士,还是像昔涟一样的给村里的孩子讲故事的大哥哥,以及打草种麦、身强力壮的农民?
“嗯…?”昔涟托腮沉吟,只发出了一声气音。
他见她沉默不语,急得整个人趴在桌上:“…哎,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你都看到了什么?”
“哈哈,我就想看你的反应。来,告诉你吧——”她俏皮地眨眨眼,把卡片移到他面前,“——是这张牌?它的名字叫「救世主」。”
“「救世主」…是什么意思?”他所知的只有小小的村子——大家、妖精,还有昔涟。「救世主」什么的,感觉好厉害,又好复杂。他不懂。
“唔…那一大长串解读,我就不给你念了吧?”似乎是嫌解释起来太麻烦,她轻轻略过了这个话题。
“简单来说,这张牌的意思就是…”她犹豫了一下,用轻松的口吻对他说,“你会成为被所有人崇拜的英雄,用你手里的剑保护世界,从可怕的敌人手中救下很多、很多的人!如何,很棒吧?”
“唔……”他无法想象那样的未来,总感觉昔涟在说一个陌生的人。
他一脸茫然。他的世界里只有哀丽秘榭。
许多复杂的情绪在昔涟眼中串联,而他当时并未察觉,而后笑容把一切都掩盖了:“…怎么啦?这可是张好牌呀。”
他不假思索:“可我不想当什么大英雄!我只想留在村子里,和大家在一起。”
深吸一口气,他移开目光。视线漂浮在遥远的天空,映射出一枚随风漂泊、孤独的树叶。
“爷爷奶奶说,外边的世界有很多的坏人,才会一直打仗…我可不想救那些坏人啊!”他联想到昔涟对他的称呼,湛蓝的日光落在她的眼中,“我只要,当保护村子的小英雄就好了!”他的话语融化在童真的风里。
“哈哈……”昔涟哑然失笑,“那,小英雄…如果有一天,我们必须和哀丽秘榭说再见了……”
“你会愿意成为「救世主」吗?”
“必须…离开村子?”他从未想过这种假设。
她低垂轻阖眼帘,定定地扫了一眼卡牌,抬头认真地对视着他那还未充满苦痛的明媚的金蓝:“嗯,如果发生了那种事…也就代表世界必须有人去拯救了。”
“那…那就……”他不知所措地吞吞吐吐,铆劲了想,可答不上来。或者说,他下意识拒绝这个可能。
“……”
“哈哈,我在逗你玩呢~放心吧,哀丽秘榭可是很和平的,坏人绝对找不到我们。”昔涟揉了揉他白色的头发,这使他顶着的两根呆毛更翘了,不过这也把他拉出了自我诘问的漩涡。
他无奈地阻止昔涟作弄他的头发,站起身来。
“你要回家了吗…要是不着急,我们再去和小妖精们玩玩,好不好?”
“小妖精!好啊,我最喜欢跟他们玩了!这次,我一定要把输给它们的木剑赢回来!”在数次打闹后,他和妖精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还开启了新的对赌模式。可惜上次他惜败了,输掉了小木剑。就差一点点他就赢了,他愤愤地嘟起嘴。
她起身拍拍衣服,牵上他的手:“嘻嘻…真有干劲呀。那我们走吧……”
在阳光下,少女粉蓝的眼瞳闪烁着梦幻般的色彩。
“呐呐,你上次和妖精们打了什么赌?满足一下少女的好奇心嘛~”路上,少女似是随意地挑起话题。
“比谁能更快找到哀丽秘榭最高的树!”他有些懊恼,“…它们赢了。”
“小傻瓜,妖精们在哀丽秘榭的时间比你长的多呢。”
“…我知道,但是我想试试。”他执拗地说,如果不尝试又怎能确定结果呢。
昔涟无声地叹气。——时间啊,再放慢些脚步吧。至少让我再陪陪他,不是凝固的回忆,而是鲜活的生命。在这个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
…
…
又一次轮回的最后/最初。他不能止息,正如命运缠绕翁法罗斯,丝线操纵他,如骨附蛆。
罪人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故乡,履行他应尽的使命。他已罪不容诛,他已不渴求理解,他的一切埋葬在真实的泡沫里。
身躯异化残破,无事,这是必要的苦难;名字和相貌遗失了,没关系,他不在乎。
血与火的恶兆,由他带来,割去无花果内的脓疮,纵使利刃贯穿至亲之人的胸膛,他的心也已不再颤抖。
这是必要的。他对无数的自我说。他们举起罪者的凶器。
温热的血液从扭曲的剑刃上滴落,倒数着生命。
他无法救下所有人,这是最初/最后便已知晓的事实。
他已/将失去很多。
快结束了……
……
火焰,灼烧着蔺草地,肆意蔓延刻画斑驳的痕迹,把美好撕裂,把天真剖出。
生命染红,半轮血日悬挂于空。
不,哀丽秘榭的大家!为什么!?
他自远方望去,村子蒙上了血色。巨大的恐慌扼住了他的内心,他疯狂地向家跑去。
这次更早了。
她的结局早已注定。诡异的呓语呢喃着既定的未来。
断壁残垣里,他刨开半塌的废墟,白色的衣衫被尖锐的木刺撕破成颓然狼狈的烂布条。
“不要,不要…”他睁大双眼,泪水无知无觉地从眶中滴落,晕染出深色的印记。
他触碰到了躯体。指尖冰冷一片。
死亡。离别。悲伤。
或许还有活着的人。仅存的理智吊在汹涌的情感之上。他擦去泪水,抹去脆弱。指尖的血污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疤痕。
昔涟静静地守护着他。伤痕需要时间才能愈合。她沉默地蹲下来,为亡者整理衣物,取出两枚硬币盖上了双眼。
他按照按照记忆里方位一家一户地找过去。
…什么也没有。
凶手极其果断,下手狠辣,全是一击毙命。
…什么都没有。
昔涟轻轻地抱住颤抖的他。
“…昔涟,大家,是被杀死的吧。”沙哑的声音如气泡一般消散在炽热的空气里。哀丽秘榭只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罢了,为何会遭致如此祸患?
“…嗯。”
仇恨在心中深根,吱嘎作响。他听见自己格外冷静的声音:“昔涟,我们逃吧。”他死死攥住她的手。
“我们逃吧。”他用那双浸染仇恨的蓝色眼睛直视她。他只有她了。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她这么回答。
大骗子。
……
黑色的斗篷,诡异的面具,灾厄的气息。一个怪物。它在等待,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它拦在他们的面前。她张开双手臂挡在了他面前。
“快——”
黑色的斗篷划过一道疾影,剑锋瞬间刺穿她的胸膛。温热的金色溪流蜿蜒而下,溅到他的脖颈里。梦魇凝固在他震颤的眼里。
她微笑着,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它缄默不语,往下刺入了几分。
双手一点点地沿着剑身向上伸,她的姿势像是在拥抱。
“抱歉…”她最后只剩下一点余音。她在对谁说呢,命运不言不语。
……
她的眼中最后一丝光彩消逝,手臂下垂,瘫倒在树下。阴影为她盖上白布,黑剑无声地伫立。这是她的墓碑,铭刻着她的命运,她的牺牲,她的献祭。
他狰狞的手甲捋过她的发丝。抱歉。他利落地拔出剑,漆黑的斗篷猎猎,决绝离去。
莫因舍弃而哭泣。
他/我,必须前进了。
…
…
…
他拨弄着面前的篝火。昨日、火焰、死亡,他的噩梦又找上了他。这再好不过。他时时回想那一刻,不断描画,这种自虐般的痛苦能使他清醒,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而不是一副空壳。
火苗在他蓝色的瞳孔中跳动,烧尽他的过往,于余烬中点燃的,是他的仇恨。
沙漠,在哀丽秘榭中并不存在,这里是外面的世界,他现在所处的地方。
沙粒被风拖拽,无孔不入。他东拼西凑抢来的盔甲不够合身,但能勉强应付。他下拉兜帽,宽大的披风遮盖了他瘦削的身形,像嶙峋兀立的土石泥像。
他得活着。
照例取出水壶,他抿了一口。
又活了一天。
“走吧,迷迷。”握住粗糙手作的火把,他把新的火种点燃,把旧的火焰留下。
“迷迷——”
黑暗里,唯有渺小的火光,把他和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迷迷为什么会在?欲知真相如何,请听——
(可怜的作者被抢话筒)是少女的陪伴哦?
提示:此章有叙事诡计
[抱拳]
下章有大量原创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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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命运啊,带来那亡者残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