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石床上铺着柔软的羊毛毡,空气中弥漫着西杜丽特意点燃的安神熏香。宁松蜷缩着身体,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石栏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思绪。
“公主殿下,喝点温水吧。”侍女捧着陶碗轻声劝道,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宁松木然地摇头,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公主殿下”这个称呼让她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经历了主神殿那冰冷的一幕后,这头衔更像是一种讽刺。她是吉尔伽美什的妹妹?一个被亲生哥哥称为“杂修工具”的冒牌货。
“别担心,吾王他……只是性子刚烈些。”西杜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一碗浓稠的肉汤走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先把汤喝了,身体是最重要的。”
宁松抬起头,望着西杜丽慈爱的眼神,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眼前这位祭司长是唯一给她带来一丝暖意的人。她勉强撑起身体,接过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肉汤带着淡淡的草药味,却意外地温暖了她冰冷的胃。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声响,伴随着卫兵们低低的惊呼。
“怎么回事?”西杜丽眉头微蹙,将碗碟放在一旁,站起身走向门口。
宁松的心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缩回到床榻角落,紧紧攥着身上的毡毯,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咚——咚——咚——”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宁松的心脏上。那脚步声中蕴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殿内的烛火也随之摇曳不定。
侍女们脸色煞白,纷纷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冰冷的石板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西杜丽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转过身,对宁松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则躬身行礼,面向门口。
神殿的青铜门扉在没有任何外力推动的情况下,缓缓向两侧滑开。刺眼的金色光芒如同潮水般涌入偏殿,瞬间照亮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门口那个令人心悸的身影。
吉尔伽美什站在门框中央,金色的铠甲在光线下流淌着耀眼的光泽,红色披风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在他身后猎猎作响。他微微扬起下巴,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冷漠地扫视着殿内,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生物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颅。
他怎么会来这里?!
宁松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往后缩去,恨不得将自己藏进石墙里。她清楚地记得这个男人昨天的眼神,那是看待蝼蚁般的不屑与厌恶。他不是已经下令“处理掉”自己了吗?
吉尔伽美什没有理会跪拜在地的侍女和西杜丽,他的红瞳径直锁定在床榻角落的宁松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迈开长腿,缓缓走进偏殿,黄金战靴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重锤敲击在宁松的神经上。
“呵,看来诸神的玩具,还挺会找地方躲。”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怎么,以为缩在这种角落里,本王就会忘了你这具劣质的黏土人偶?”
宁松浑身一颤,不敢抬头看他。她能感觉到那道灼热而锐利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穿。
“吾王,”西杜丽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宁松她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我正让她休息——”
“闭嘴,西杜丽。”吉尔伽美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本王跟这杂修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西杜丽身体一僵,随即深深地低下了头:“是,吾王。”
吉尔伽美什不再理会她,目光重新回到宁松身上。他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成一团的少女,红瞳中闪烁着探究与轻蔑的光芒。
“抬起头来。”吉尔伽美什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宁松浑身发抖,紧紧咬着下唇,不敢遵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聋了吗,杂修?”吉尔伽美什的语气更冷了,他伸出手,戴着金色护手的手指猛地攥住宁松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呃啊——”宁松被迫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对上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红瞳。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深邃如渊,锐利如鹰,充满了上位者的傲慢与对低贱者的极致鄙夷。在那双眼睛里,宁松看不到任何一丝亲情,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恶。
“看着本王。”吉尔伽美什的手指捏得更紧了,宁松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要被捏碎,“让本王好好看看,诸神究竟用了多少劣质的泥土,才捏出你这么个失败的作品。”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从宁松苍白的脸颊,颤抖的嘴唇,一直扫到她那双写满恐惧的眼睛。
“啧,”他突然发出一声嗤笑,松开了手,仿佛碰到了什么污秽的东西,“毫无神性的浑浊眼神,怯懦如鼠的颤抖身躯……诸神啊,你们的趣味还真是越来越低下了。”
宁松被他松开后,立刻跌回床榻,捂着发疼的下巴,泪水终于决堤而下。她不是爱哭的人,但在这种极致的屈辱和恐惧面前,她再也无法维持冷静。
“吾王,求您息怒,”西杜丽见状,再次上前求情,“宁松她并非有意冒犯,她只是……”
“够了!”吉尔伽美什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目光射向西杜丽,“本王说过,不准再提这个杂修的名字!”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宁松身上,语气冰冷如霜:“听好了,杂修。本王不管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管诸神打什么主意。在本王的乌鲁克,在本王的神殿里,没有你的位置。”
“你这具躯壳,不过是诸神用来取乐的工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等本王玩腻了,或者诸神的闹剧结束了,你就会像路边的垃圾一样,被本王随手碾碎。”
宁松呆呆地听着他的话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原来在他眼里,自己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玩具。
吉尔伽美什似乎很满意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抹倨傲的笑容:“所以,杂修,识相点就给本王安分守己地待着,别妄图做些多余的事情,比如……直视本王。”
他转过身,红色披风再次划出一道华丽的弧线:“西杜丽,看好这个杂修,别让她给本王惹麻烦。”
“是,吾王。”西杜丽躬身应道。
吉尔伽美什不再停留,迈开长腿向殿外走去。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金色的光芒也随之褪去,偏殿重新陷入相对的昏暗之中。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消失,宁松才像是脱力般瘫倒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的泪水已经冰凉,下巴上的疼痛还在隐隐传来,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并非梦境。
西杜丽走到床边,轻轻叹了口气,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公主殿下,别太难过了,吾王他……”
“他说得对,”宁松突然打断了她,声音沙哑而平静,“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杂修。”
她抬起头,望着西杜丽,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西杜丽大人,”她轻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西杜丽看着她的眼神,微微一怔,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您能想开就好。”
宁松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冰冷的石质穹顶,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吉尔伽美什的话语:“杂修……工具……碾碎……”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强烈的求生欲也在心底悄然滋生。
不能就这样被他看扁,更不能就这样死去。
既然穿越到了这里,既然成了这个“吉尔伽美什的妹妹”,她就必须活下去。哪怕是以“杂修”的身份,也要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乌鲁克,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可是,吉尔伽美什那双冰冷的红瞳,却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他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工具吗?还是说,在那傲慢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其他的东西?
宁松不知道。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而那个名为吉尔伽美什的英雄王,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变数,也是最大的威胁。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暗了些,一阵冷风吹过,让宁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隐隐有种预感,吉尔伽美什的出现,绝不会仅仅是为了宣告她的“杂修”身份。
这场名为“乌鲁克日常”的戏码,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这个“杂修妹妹”的命运,又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