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外部,某处倒塌的大楼旁
“呵…你猜的没错,东仪家的小子。平将门的怨灵成功受肉了。”
太秦公召集而来的人手正聚集在这里,其中一个涩谷辣妹打扮的少女站在一个石雕上方,眺望着内部。刚才略显不客气的话语便是出自她之口。
“是吗,看来加茂宪伦没有骗我。”
在太秦公在自己的后人东仪季永身上受肉成功后不久,羂索曾经主动上门,向他提供几个有意向对付摩罗的人选。此外,在羂索的预测里,只要摩罗摆脱了五条悟的纠缠,便一定会见缝插针,趁乱复活三大怨灵之一的平将门。
现在看来,羂索说对了。
太秦公不意外羂索的预测成真,毕竟他认识的这个邪恶男人,总是那么擅长策划阴谋诡计。
“事不过三,已经失败了两次的摩罗,一定会趁着死灭洄游的开启,选择新的祭品和仪式场地,复活那位鬼新皇。”
“诶,他可真执着…几百年了啊,明明都已经堕落成非人的东西。”
“正是因为有执念,人才会变成鬼。”太秦公看向充作自己护卫川胜秀氏,这位曾经随着织田信长入侵纪伊的武将在受肉复活后,被他的术式制作成能够探测虎杖悠真位置的傀儡,“执念成毒,我等俱是中毒已深之人…也才有了我们不惜化作咒物,也要在百年后的现在再活一世的决定。”
“喂喂,别把我跟你们这些败犬和叛徒混为一谈好吗?”
生前出自四国地区的土佐豪族的本山近,在他出生的时候摩罗已经死亡,整个四国回到德川幕府和藩主的统治,他对灭了长宗我部氏等试图叛乱的豪族,统治了他们家族和四国两百多年的恶鬼非常感兴趣——也因此,作为武士的本山近对太秦公这个祖上曾经效忠了摩罗,又背叛他的叛徒后代看不惯。
“我跟那位殿下可没有仇,之所以加入你们,也不过是想要和传说中的上弦之鬼交手。”
太秦公召集而来,愿意前来东京这个疑似已经处于虎杖悠真监控下的城市的“讨伐者”并不齐心,有一部分人也不全是来寻仇的。除了秦氏后人和自甘堕落为假想咒灵的妖怪等复仇者之外,也有如本山近等想要与摩罗交手的武士,以及纯粹来凑热闹的受肉诅咒和咒灵们。
“近君说的有道理。妾身与尔等同行,不过是想见见故人之后罢了。”
端坐在喷水池旁,那个穿着印着“佐藤花店”深蓝色围裙的年轻女人翘着兰花指,理了理浅棕色的长卷发。她双手交叠着放在并拢的腿上,笑不露齿地看着几人,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个侵占了人类身体的古老咒灵。
她的名字是循子,生前曾是桔梗姬的侍女和堂妹,与桔梗姬一同被兴世王杀害后,她怀着对桔梗姬的隐秘爱慕,对兴世王和没能护住桔梗姬的平将门的恨意,以怨灵的姿态出现,帮助朝廷一方对付平将门的新朝。
“真要算起来的话,妾身与抢夺了姐姐大人却未能护住她的将门大人是有仇的。”
“至于那个敢以‘摩罗’为名的小家伙,呵呵,妾身只是对他有几分好奇…太秦公,你有什么建议吗?例如他的能力?”
“摩罗以「能」为核心开发的血鬼术之复杂,我也只能根据先祖残缺的手札里窥见一二。”
太秦公并不在意各自心怀鬼胎的同谋者们,只想要借助这些人力量消耗摩罗的他,也并非那种会轻易对外人交底的性子,至少在关于自己的真名和摩罗个人的能力上,太秦公也没有全部交代出来。
“说起来这也是德川家和季兼先祖父子的错。因为庆长元年德川将军发起的御前比武的余波,使得京都在短时间内涌入了大量未经审查的奇人异士,同年9月,混在人群里的摩罗借机入侵了京都的伏见,主动入侵了包括刚被天皇赐下‘安倍’姓氏的东仪家在内的术师家族。”
——这也是摩罗第二次入侵京都,摩罗与咒术师和妖怪、敌对神灵方混战持续了五日,这期间战斗的余波导致了庆长伊予地震等多场地震的发生,超过千名无辜人类在那五天里死亡。
“在那场面对由神灵发起的联合围剿里,无法被攻击到和无法抵御的复杂毒素,是摩罗最为突出、最为棘手的能力,季兼先祖父子也是在解毒之后,突然背叛皇室,宣誓效忠摩罗,为他第三次入侵京都大开方便之门…”
“现在说这些已经过时的东西,毫无意义,太秦公。”
身上萦绕着水汽,浑身笼罩在斗篷下的男人开口道,他一开口,太秦公便闭上了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男人生前曾经是生活在若狭国御浅岳的人类咒术师,因为其实力和术式「水」,而被御浅岳附近的渔民奉为御浅明神祭祀。
他也因此有了“神明”的性质和威能,拥有了长生不老的人鱼作为他的神使。
不过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于后世人类躯壳里苏醒的御浅,如今只是失去了神位、权柄和信徒的愿力,只剩下术师能力基本盘的古代术师。
“在化作咒物的几百年里,我依靠着一雪前耻的执念保持灵魂的清醒,最后找到了对付他们这一族人的方法——那种传说中对付蛇类特攻的特殊清酒,八塩折之酒。”
喷水池边缘趴着一个巴掌大的人形咒灵,曾也是武藏国某河流的水神的祂穿着蓝色的齐胸襦裙,睁着一双水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同为水神的御浅明神。
“御浅,那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
“…跟我立下束缚的人给我了八塩折之酒的制造方式。”
「对付这些具有龙蛇血脉的生物,八塩折之酒是唯一能够绝对影响到他们神志的物品。那特殊的酒香会麻痹祂们贪婪的大脑和身体,让祂们『醉』过去。」
那是只有拥有术式「水」并且能进行领域展开的咒术师,才能制造的破局之物。讽刺的是,将这方法记录下来,期望后来者杀掉摩罗的人,竟然是摩罗留在人类这一方的子嗣。
「他的抗毒能力很强…我的人鱼式神的毒牙对他无效…」
「那不是毒药,也许你可以将它当作唐国古书里提起的麻沸散——而我也只是在那孩子留下的『八塩折』的基础上,最大程度还原出来这道素盏鸣尊降服八岐大蛇的特殊祭酒。」
那个额头上有狰狞伤痕的老术师是这么告诉依靠着术式苟延残喘的御浅的。那个灵魂和身体并不匹配的老人,在御浅面前表现的很了解摩罗和他留在世上的人类后代,以及,真正能够对付摩罗的方法。
这很古怪。这很难不让御浅怀疑面前的老人与摩罗的关系和真实意图。
「我和他的关系吗?」
那个老术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往事,眉眼弯弯,一脸愉悦地笑了起来。
「虽然他不承认…姑且算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吧。」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一个『友人』?」
「互相给对方使绊子也是一种乐趣…不过,八塩折之酒对御浅大人来说,是唯一赢他的方法。」
「怎么样?要试试吗?」
就像那个男人说的那样,御浅只能相信对方不会干涉他们复仇的承诺,无论那个古怪的男人的目的为何,御浅自前世趁着摩罗被崇德大天狗重伤时入侵开始,二者便没有了和解的余地。
现在他们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场内交战的双方都因构筑领域,导致咒力大量流失,各自被削弱的时机。
*
21:15
大手町结界内,将门冢原址
单纯的刀技和气力的较量,已经无法满足虎杖悠真了。这不仅是因为曾经作为鬼活了数百年的他,见多了人类和非人类的强者,也与他现在业余锻炼便是“遛猫”或是“被猫遛”有关。
即使今生虎杖悠真未曾完整的吃掉一个人类,获取对方的记忆信息,但前世获得的“知识”,早已成为现在的他的一部分。平将门的存在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也吃过不少地方特产和清粥小菜的虎杖悠真来说,此时的心情大概就像在一次期待已久的探店活动里,好不容易吃到Tabelog上推荐的招牌菜,却发现是店老板从仓储式超市批发采购的临期预制菜罐头一样。
没胀包,没变味,还能吃,但就是让人不爽。
因为付出与得到不成正比,虎杖悠真这个远道而来的老饕对平将门这道前菜感到失望。
虎杖悠真自然地忽略了平将门就算加上曾经被短暂复活的那几天,满打满算也只在这个繁华的人间待了37年,而自己前世今生再加上异世界停留的那段岁月,他所经历的一切并非平将门所能对比。而也正是这些过往的经历,虎杖悠真一开始便将平将门看的很高,将其当作与前世曾重创过他的崇德大天狗当作一样等级的对手对待。
「将门已经复活了,阿尤、氏晴老师。」
悠真想到了氏宗那个被迫加入他的兄弟氏晴,想到宗氏一脉那个只有接任神主之位才知道的使命,想到了那几个始终难以留下、无法铭刻在他灵魂上的人。他答应过宝辰院要不断地变强,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的活着;他也答应过代替氏宗接任神主位置、从此禁锢在了那一方神社里的氏晴,要代替他亲眼见见这位来自平安时代的鬼新皇。
「你们的愿望实现了。」
所以,接下来是他的事了。
所以,在已经实现了老部下的愿望后,悠真决定当一回挑剔难缠的食客,逼一逼厨子,给这道菜加点新意。至于能否成功,虎杖悠真也不太在乎,反正终归是要拿来开胃的餐点,又不是主菜或主食。
值得期待的主菜和供于饱腹的主食是谁,他早已经有了人选。而至于甜品…那果然还是要选择乖巧听话的粉毛小狗狗呢。
粉红色的,吃起来会是樱花味还是草莓味呢?
“您说刀吗?”
“本来鄙人不想现在就用上它的,但如今早已不是凭借个人武勇的年代了。”
“人类啊,是会为了追求效率和偷懒,而不断进步的可爱生物哦。”
天德四年,以诅咒之身复活的平将门带着兴世王**于京郊的树林后,其女泷夜叉姬携带着一坛灼热的灰烬,潜逃回相马,在那边试图东山再起。在藤原北家派遣的人马击败了这位女妖术师,击退化作大妖的平良门后,平将门和兴世王的遗灰又被平将门最小的女儿如藏尼带回修行的神社,最后随着如藏尼之女阿邦的出嫁,落入继国一族的手里。
这也是继国一族其中某些人自信能够复活平将门的底气。
但现在全部成为虎杖悠真的“玩具”。
虎杖悠真手指轻轻摩挲着刀柄,注视八十祸津日的眼光像是在注视着一件珍宝。
虎杖悠真是个做事大多凭借喜好,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念旧,有时喜欢尝鲜的矛盾体,他能在同一时间对某人或事物同时喜爱与厌恶,也会在某一瞬间对手里的新鲜货失去兴趣,重拾旧爱。
这一切的始动因素是“感兴趣”。
因此,只要失去了兴趣,虎杖悠真的态度便会变得更加恶劣,懒得多花心思在对方身上。他只会不断的试图激怒对方,让对方的情绪来到临界点,为那身只剩下饱腹作用的血肉增点滋味。
“连续在同一招上失败两次,有些过分了,将门公。”
虎杖悠真情绪和态度上不加掩饰的变化,自然便被平将门的荒御灵所接收到,也顺利的激怒了对方。
“是朕的头颅灰烬…”
“很熟悉对吗?是藤原秀乡告诉你的吧?只要将刀刃上抹上您的骨灰,您的肉身便会将它当作身体的一部分,从而接纳那刀刃。”虎杖悠真手里的八十祸津日表面的黑鳞伪装像巧克力一样熔化,消失,便露出了刃身上的鎏金色,“这是我的乖狗狗们的心意哦,所以能请您死的干净一点吗?”
这也是千年前藤原秀乡能够砍伤彻底化作非人诅咒的原因。虽然保存在云居寺的平将门头颅灰烬被泷夜叉姬取走,但曾经参与第一次讨伐平将门的净藏仍保留了一部分。
人类及神祇的灵魂是由四个不同部分的魂组成的。荒魂,本就是四魂里代表一灵构成勇气、斗争欲、愤怒的魂。而每一次代表神灵无常的凶祸形象的荒御魂出现,都会推动战争和灾难的发生,使得事情向坏的一面发展,最好的例子便是平将门攻占了上野国府,控制了整个关东地区后,在武神八幡神和菅原道真的荒御灵的指引下称皇,建立坂东政权。
此次虎杖悠真通过仪式降下的并非完整的“军神平将门”,而是“平将门的荒御灵”,也就是平将门死后曾化作的恶灵部分。虎杖悠真能激怒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只是您留下的余烬,重铸这把刀的老家伙,还加入了您那位故交的骨灰,如此一来,这把认主的名刀便能为他人所用。”
“藤太和黄金丸…你竟敢掘亡者的坟墓…”平将门那张如钢铁一样僵硬的面容下,流淌着如岩浆一般滚烫灼热的愤怒,“你作为武门中人的仁义呢?”
千年以来,平将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愤怒了,上一次还是在发现兴世王不仅欺骗了他,还是杀死他爱妾桔梗姬的真凶,就连他的妻子和幼子们的死亡也与其有关之时。
平将门生前曾经将顶替了皇室后代兴世王的藤原纯友当作共谋天下的友人,但他唯一能看的上的对手却只有同出生在东国、惺惺相惜的对手,藤原秀乡——而藤原秀乡也在其被泷夜叉姬复活之时,承认他们二者有心灵相通的地方。
「我觉得,似乎是将门拯救了我。」
「如果将门不去做,或许我就会做他所做的事情。」
就像磁极的两端分处两方却又相互吸引一样,他们是相互敬慕着对方的好友,即使日后成为敌人,一方被另一方所讨伐、击败,藤原秀乡对平将门而言,仍是个极为特殊的人。
因此,无论脾气再怎么好,德行品行再如何高尚,一旦被触碰了底线和逆鳞,所重视的人事物被触犯,几乎没有人不会因此感到恼怒的。平将门原本就是一个心地柔软的人,他会因为怜悯马匹而拒绝藤原秀乡空手揪下马蹄的要求,会为了被虐杀的妻子和儿子们变成非人的模样,也会为了发现兴世王的背叛而放弃第二次生命,选择抓着他一起**于净藏大师的咒火中——因此,知晓了虎杖悠真前世的平将门,不能认同他总是将认可的同伴杀掉并彻底吃掉的癖好,甚至对其感到厌恶。
“所有的身份,不过是用的趁手的铭牌罢了。”虎杖悠真手里的太刀挥舞,划出一道道流光,他嘴上回答道,“人类还是活着的可爱,玩起来才有意思。”
就像现在虎杖悠真选择做咒术师,而不是与诅咒为伍一样,悠真喜欢隐藏在人群里,体验人类多种多样的情感和创意。所以在这些人类“开花结果”前,悠真选择护住这些会让他愉悦的“幼苗”。
虽然无论是前世今生虎杖悠真都不喜欢生肉的味道和口感,不喜欢血肉主人一生的记忆强制灌入自己大脑的感觉,但是…
“我很喜欢和大家一起玩,但是人类的生命终究过于短暂了。”——所以虎杖悠真要把他们留下来,铭刻在自己的灵魂上,即使变作恶鬼,再次与人类为敌,他也不允许自己的东西再次离他而去。
“我要留下他们。”虎杖悠真也只能留下那些自愿以这种畸形方式留在他身边的人。
平将门只觉得虎杖悠真悲哀又可怜,他太明白脸上笑着、心中却无比痛苦的吃掉自己爱着的人的感觉了。
鬼这种一旦转变成功,便在无法控制的饥饿驱使下,将自己亲近之人当作他们的第一餐的生物,真的太可怜了。亲手毁掉自己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珍宝,当他们填饱肚子,暂时摆脱饥饿,清醒过来后,有多少人能承受一切呢?
「心」会崩溃的呀。
有过类似体会,在满怀着仇恨和痛苦的情况下干出蠢事的平将门,觉得自己能体会这种一朝清醒后的无能为力,能体会那种发现自己的梦想和坚持被自己亲手破灭后的迷茫。
屠龙的勇者终成恶龙,这适用在他,也适用在虎杖悠真身上。
“你入魔了。”
哐——
铿锵!
伴随着平将门隐含复杂情绪的话语,那把沉重的太刀挟裹着巨力和破空声袭来。虎杖悠真双手持刀,隔挡了平将门的重重下劈的太刀后,又借着这股力道往后退去,在一根断裂的钢筋上站定。虎杖悠真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微微转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腕,心中暗自感叹起对方不愧是生前便能徒手撕裂马匹的猛将。
失策了,这个硬碰硬的活应该交给「巴」,由他去解决玩召唤的泷夜叉姬才对。仅凭现在这具“营养不良”的身体,根本不是玩MT的料。
「唔…就像一颗黑乎乎的铁块,又硬又沉…他似乎还有分身术没使用吧?是觉得无法骗过鬼的嗅觉所以放弃了?明智之举。」
「据记载,他即使被分尸了,身体各部分仍能化作毒蛇单独存活…咒火或封印术能够对付他。」
「现在不确定的是平将门化作怨灵后,是否有了术式,学会领域展开…术式和领域不明啊…
「但那又如何呢,无论是什么诅咒,只要有了血肉之躯,败北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好可怕啊,这种话竟出自您之口,很讽刺呀。比起您曾经挖开坟墓盗取至亲的尸体食用,鄙人可是非常民主的——他们是自愿被鄙人吃掉了哦。”
虎杖悠真那阴阳怪气的话语再次令这位复苏的鬼新皇想起生前的遭遇:领地被堂亲占,妻子儿女被堂亲杀害,兴世王的谎言和杀妻之仇,为了获得力量自愿吃掉亲人尸体,在蛊毒秘术下变得不人不鬼,自立为皇和被朝廷讨伐,被亦敌亦友的藤原秀乡给破了钢铁之躯,被黄金丸斩首……
阴沉厚重的咒力自平将门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像火焰燃烧产生的滚滚黑烟一样向四面八方蔓延,黑烟迅速吞噬了不算晴朗的天空后,化作从外侧看来漆黑无比的巨大圆蛋。
「领域展开·天无二日」!
即使平将门生前并非术师,也没有术式,但自他以特级怨灵的身份作乱开始,他便拥有了使用咒力的能力,只不过比起另外两位著名的特级怨灵,他更加认同自己作为武士的身份。
——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将自己生得领域拉到现实的能力。即使是第一次使用出未搭载术式的领域,这位身经百战的武士之神也自行发现了替代方式,将这个特殊结界化作自己的增益手段。
在这方以坂东战场背景的领域里,平将门能制造出扰乱敌人视线和协同作战的影武者,并且能任意使用曾作为半妖的天赋,又无惧体内来自母亲那强势的龙神血脉将他化作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只要平将门处于这片空间,他便能不受这具躯体的限制,恢复全盛期的他能用出所有他曾经拥有的能力。
平将门那灰黑色的皮肤上,浮现一层泛着绿色金属光泽的坚硬外壳鳞片。他的眼眶里那双重瞳如蛇一样拉长,暴露在外的尖牙越发锐利,他的涎水滴落在地腐蚀出一个个坑洼。
除了特殊火焰,没有东西能真正杀死平将门,即使是能伤害到他的黄金丸,也只能做到破坏他□□的完整性,他身体的任意部位都能独立存活。
昏黄的天空淅淅沥沥地落下如石油一样黏稠浓黑的不明液体,让地面的野火继续苟延残喘着;枯黄的芦苇荡里趴伏着穿着甲胄的武士尸体,他们的马仍在壕沟陷阱里半死不活地蹬着腿;颜色各异的破损战旗倒在红褐色的泥泞里,污迹模糊了上面绣着的家纹和文字。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那些能被当作燃料的雨水在落在虎杖悠真身上前,全部被再次回到虎杖悠真身边护卫的女武士「巴」手里挥出的火焰给燃尽。
披头散发的泷夜叉姬和她的白骨召唤物也被平将门的领域自动判定为「敌人」,作为异类他们在黑雨下发出痛苦的哀号,身体被那不知名的液体给迅速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平将门的领域会攻击自己他心爱的女儿,攻击他维持理智的保险阀。虎杖悠真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并不是所有人的领域效果都能被拥有者精准的识别,并施加在某个“入侵者”上。
——看来他要学的还有很多,至少不能像他这个老祖宗一样丢人。
虎杖悠真改用单手持刀,他先是拨开了平将门的一名分身下劈的太刀,另一手肘往下重重一压,压下了另一名分身持刀的手臂。他后腰深色的衣服下血肉翻起,那七条毒蛇从他的身体延伸、脱落,化作对敌的武器朝着他袭来的平将门们身上袭去。
——七个平将门,只有有影子的是本体,其他的都是平将门的影武者秘术所制造的假身。
一身火红的「巴」回转到虎杖悠真身后,她修长的腿一伸,一勾,一蹬,生生将一个影武者踹成一团如墨水一样黏稠的淤泥。然而,这淤泥在天上落下的黑雨的补给下,再次焕发了生机——它又一次膨胀,变成了平将门的模样。
而刚才被虎杖悠真和「巴」挥退的平将门和他的分身们,仿佛不知疲倦和疼痛的机器,又一次围了上来,就连泷夜叉姬那些没有完全消散在黑雨里的荒骷髅,也拖着残缺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朝他们靠近。
原来如此,是打算把他困在领域里打消耗战啊。在周围没有“血食”的情况下,他跟这种受肉的诅咒打消耗战的确没有便宜可占。
虎杖悠真的眼神稍微变得认真了些许。
在平将门没有生得术式的情况下,他给自己的领域附加了什么自身特性或规则?环境Buff?「不死」?能作用在分身上的话,是否代表他们其实是一个整体?
狮象搏兔,皆用全力,如果在这种家伙面前翻车的话,赞岐那只长翅膀的狗上皇会在黄泉国嘲笑他的吧。
对抗领域的最佳方式就是领域,要是现在的“自己”能展开领域的话,会轻松很多…但考虑到羂索肯定就在附近偷窥的话,他需要考虑的因素和变量便多了。
虎杖悠真的被动血鬼术「大社」在上一次因重伤失去意识而被触发,还是在羂索面前——这个狡猾的男人大概已经推断出他的血鬼术存在一定的使用限制和条件。
无论羂索想要做什么,虎杖悠真都知道失去意识和理智的那个自己,只是一个被野性和本能支配的破坏者和捕食者,届时一定会将他在意的人类当作优先猎杀对象。
——那家伙不会打着让他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去拖延五条悟的主意吧?
「那么,他的后手又是什么?」
虎杖悠真很快便知道了羂索的「后手」。
哐当——
“!”七个平将门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齐齐往头顶看去,唯一脚下有影子的本体有些惊愕地看着他的领域外壳,“我的领域从外面…被打破了?”
对于封闭式领域来说,为了防止敌人逃离,其外壳(结界)一般为内侧坚固,外侧脆弱——这也是咒力规则和束缚的体现。
咔嚓——
噼啪噼啪噼啪——
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突兀地在平将门的领域内响起,深灰色的咒力碎片如雪花般自空中飘扬而下。属于第三方的浓郁咒力,自那些碎裂的地方涌入本该被平将门掌控的一方空间。
有着梦幻般色彩的液体,伴随着稻米的清香,化作甜滋滋的雨水洒落,落在了猝不及防的平将门和虎杖悠真身上。
那是日本神话传说里,八岐大蛇喝了也会醉的「八塩折之酒」,而正是因为这特殊的清酒,须佐之男顺利的斩杀了这条作乱的八岐大蛇。
而现在这道神秘清酒的制作方式在经过后人的多次修改,最终再现于世:其针对的对象为所有激发了体内龙蛇之流血脉的生物。
而在场的无论是受肉复活的平将门,还是及时展开简易领域的虎杖悠真,全部是此物的生效对象,他们两人身体在这晶莹的液滴下,陷入失控。密密麻麻的肉芽如蛆虫一样从他们的皮肤钻出,繁殖,胀大,彼此交织堆叠在一起,迅速将平将门和虎杖悠真的身形给淹没在肉块里。
很快的,他们原来所处的位置上便多了两条仰天嘶吼的巨蟒。
“果然是怪物。”
蛰伏已久的讨伐者们一个个现了身形,而那个导致虎杖悠真和平将门体内龙蛇之血失控的古代术师御浅也解开了领域,出现在虎杖悠真所化成的雾蓝色蛟蛇身边。
即使变作了这几层楼高的怪物和陷入了领域被破的短暂虚弱期,比起已经醉倒,盘着身子的雾蓝色蛟蛇,那条个头更大的人首蛇身的巨蟒表现得对「八塩折之酒」的抗性更大,尚且能竖起身子,展开颈部那一圈肉膜,阴冷地打量着搅局的不速之客。
“这个时代竟然还有妖怪吗?好吓人。”
“平亲王将门的母亲是相马的大蛇变成的。半妖在性命垂危的时候,体内的妖血会压住人的那一面。”女水神化作的咒灵轻声解释道,“经过改造后的「八塩折之酒」…本只会对半妖及以上的龙蛇之属起作用,但是从‘蛊’里活到最后的继国族人不同…”
——他们体内的血脉在残杀同族的过程中因“蛊”逐渐被激活,直到逼近“妖”的程度。
“况且,那个东西吞噬了南海道境内的同族和隐居淤加美全族…以及樱龙神。”
——如果不是受制于鬼王的血,那时候…那个东西已经能与琵琶湖那位媲美了。
平将门所化成的怪物如何,并不被目标是虎杖悠真的太秦公和御浅等人关注。他们仰头打量着蛟蛇身上厚重的鳞片和如水晶一样的突刺,粗略估测了一番其长度后,又瞄了一眼彼此手里的武器。他们陷入了沉思。
——人是限制住了,但现在要怎么砍了对方的脑袋?
*
*
21:21
东京千代田区大手町,东京地下铁,大手町站地面
“你这个恶心的家伙果然在这里。是想要捡漏吗?”
“妳才是想要捡漏的那个吧,循子小姐。”羂索并不意外这个披着人皮的女怨灵没有第一时间找上被逼出了领域的平将门,而是找上他,“我只是来看看我家小真的游戏体验感如何的。我可不想因为小真没有玩够,被他撵着到处躲藏。”
穿着花店制服和围裙的循子,并没有和她的同行者一起进入那个结界内,而是找上了躲在一侧关注战况的羂索。即使用上术式,她自身也没有多少正面战斗的能力,因此她也未曾想过凭借自己的能力介入愈发混乱的战场。
“就那几个没脑子的蠢货?真是坏心眼啊,羂索。”循子打量了一圈四周,并没有发现另一个不算熟悉的故人,里梅,她也不在意里梅的突然离开,“你明知道即使杀掉那个小家伙,也无法解除那几个家伙身上的诅咒。”
而且,错误的破除诅咒顺序,只会将一切变得更糟。
“是啊,我刻意隐瞒了真正诅咒他们的人。这大概是因为耍人玩很有趣吧,反正我家小真似乎也挺喜欢这些家伙充当打发时间的乐子的。”
羂索本不在意这些人的,直到四百多年前他被摩罗追杀开始,他逐渐明白了对方喜欢混迹在人类堆里生活的乐趣——他们就像甜点上的彩色巧克力碎屑一样,没什么味道,但能点缀其上,增添几分趣味性的色彩。
羂索看向了那片被烟尘掩盖的地方,他靠在墙上,双手抱胸。
“现在看来,无论是妳还是那几个都要失望了。”他意有所指道。
“现在?”
循子不解,因为场上的情况再怎么看都是已经受到「八塩折之酒」的平将门和虎杖悠真落了下风,只能任人宰割。
“呵。”羂索瞄了她一眼,发出一声轻笑,微微下敛的眼皮巧妙地掩去了眼眸里的嘲讽,“我们啊,和你们这些家里蹲不一样。”
“我们是‘活着’从那时候活到现在的。”
在羂索的话语刚落下,不远处那灰蒙蒙的烟尘突然染上了浓重的血红色,那片血红色的雾气凝结成一片片血红的枫叶,以平将门首冢原址的位置为中心,迅速向外飞散开来。
羂索的身形在这片红枫里屹然不动,他微笑着抬起手,朝着被枫叶覆盖住身体的循子挥了挥。
“能剧里的第五番目,「切·红叶狩」,对所有拥有血肉之躯的物体拥有绝杀的效果。”
“我家小真变作鬼的那个夜晚,用了这个招式‘吃’空了半个纪伊半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