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在这种人面前,就只是个半吊子的笑话吗?
只有与六眼术师对战过,咒术师们才能真正体会到六眼作弊般的能力。
真是…完全被看透了吗?怪不得如此傲慢轻佻…
“你最后那一个刀,还真是惊天动地诶。”
“大姐…”这个声音是茉爱吗…那语气真的很像母亲大人呢。
穿着虎皮甲胄的少女像是走错时空的穿越客,突然出现在这一片浮在雪上的花海里。她随意走动着,将脚下的雪踩成了压实了的冰,将花草踩成了有颜色的泥与汁水,将孤寂的雪强行染上了几分令人不知所措的鲜活。
“看来你离开继国家之后,也没少自己偷偷练习吧。”
“本来是要将这一招留给‘他’的。”只不过那个五条家的六眼过于无礼…
赤筑月景指的是那把封存在咒具速秋津里的一次性必杀技,那是他前世卧病在床后,闲着无聊琢磨出来的对拥有龙蛇血统的摩罗的招式。其灵感来自神话传说里须佐之男先以八盐折之酒灌醉八岐大蛇,最后以十拳剑斩杀这位上古大妖的故事。
赤筑月景想到战斗中五条悟身上的异状,心中有些猜测,眸子里闪过埋怨的微光。
“那个男人对那些强者还真是偏爱啊,尤其是那个五条家的六眼术师。”
“你在不高兴?”
“不…只是有些遗憾,我留给那个男人的招式,竟然未能杀掉那个咒术师。”
赤筑月景手臂挎着花篮,站在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里,仰头看着前方的鹧鸪峡馆。冬日午后的暖阳洒落在叶片上半化的残雪上,像是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珠光金。鹧鸪峡馆旁的溪流在冬日里也不曾干枯,流水声融化在融雪声里,在远处传来的钟鸣和梵唱里,谱写出属于赤筑月景心中的愿景。
他采下一朵带着一片雪花的白山茶花,手指做拈花状,垂下的眼皮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
“红山茶,白山茶,地上落花(注1)。”
“却是辜负了那片佐和江小姐新种下的山茶了…”
不过,他还是喜欢艳丽一点的红山茶,而晃眼的白色,只会让他想到断壁残垣里飘动的灵幡。
“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振作起来啊,鹤龟。输给这个时代的最强者又不丢脸。”
茉爱的脸上挂着几分对早逝亲兄弟的恨铁不成钢。
“你就是太多愁善感,总是想太多才会早死的。”
“我只是在感慨,武士的身与心,命运与灵魂,便如这些山茶花一样。”
椿花落了,于是除了山茶花以外的一切都成为蓝色(注2)。
但这世上鲜少可见真正的蓝色花朵,甚至植物。因此那些文字和语言无法描述的蓝色,人们只能通过珍稀的矿物研磨成颜料,去描绘天空的无垠,去描绘河海的汹涌,去描绘所有一切人们无法彻底占有和征服的生命起源的色彩。
赤筑月景伸手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山茶,放进半满的藤篮里。他似乎并不意外五条悟的闯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那双酷似其父的橙黄色眼眸里盛满了来自冬日暖阳的光。
茉爱学着他,在他的旁边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却在积雪中扒拉了起来,她似乎打算搓几个雪球,好塞进赤筑月景的后衣领内。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像一只正打算恶作剧,好吸引主人目光的巨型金渐层。
赤筑月景没搭理他的亲姐姐,只是专注修剪着山茶花,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是有些山茶花耐寒,能在冬天里存活甚至绽放,而有些山茶花却只能被人种在花盆里,搬入房子里精心呵护。”
“尽管早就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公平可言,人的天赋生来便是已经注定好的东西,但有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羡慕着,甚至嫉妒着他。我所渴望实现的梦想和得到的东西,恰恰却是你们最毫不在意的、与生俱来的。”
“物以稀为贵,你作为继国氏唯一的咒术师,才更应该骄傲吧。”折着树枝玩的茉爱只觉得赤筑月景矫情,这类拥有无可替代的天赋和能力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很吃香,“作为武士,我们只是比那些贱民和足轻高端一点的消耗品。而如果父亲大人那时候谋划顺利,你会和氏宗先生他们一样,是‘无可替代’。”
“那个时代,终难登大雅之堂。我没有成为武士的天赋,但就连咒术也输给一个后生…”
“所以?你现在很不甘心?”
“我也想和大家一样…”想要一起并肩作战,不想做与众不同的那个。
赤筑月景避开了茉爱的追问。他看向自己瘦削的手臂,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有着病色的肌肤下那血液的流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内每一个水分子都在他的掌控下。
明明他所拥有的「水」,才是一切生命的起源啊,那个六眼术师明明也中了他的术式,应该遭受不可逆转的辐射损伤才对,为什么他还是输了?
输给一个没有一点反抗的强者,最后竟然是这种可笑的死因…
“啧,真矫情。你果然还是不甘心?在嫉妒?”
“……多少有一点吧。”
“啧,真难看啊,鹤龟。”
“如果是父亲大人的话,一定会说‘成王败寇,本来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之类的话语吧。”茉爱用力拍了拍赤筑月景那瘦削的肩膀,沉重的力道令少年模样的他疼的龇牙咧嘴的,“鹤龟不会是在吃那个白毛的醋吧?想开点吧,谁让父亲大人本来就对这种长得好看的强者多一分宽容。”
“他是咒术师。”
“也许是有利可图?”总不可能是见色起意,否则她可不止这几个弟弟妹妹了,“真情,可不是我们那个时代能够随便享受的奢侈品。”
“我不是你们,做不到将私情与公事分开。”
赤筑月景的语气生硬,眼睛看向旁处。生前死在最敏感多思的年纪的他,情绪总能轻易被日常生活里的一点小事给挑动,例如继国十真对同伴恶行的纵容,对亲人的忽视,对茉爱的偏爱。还在继国一族时,排行中间的他,便总是被人们忽略的那一个。
——他的心情,他的遭遇,面前的天之骄女是不会理解他的。
“咒术师的话…不过历代六眼都很强吧。”她并不是很了解关于咒术师的事情,“被父亲大人盯上,当作珍贵的猎物对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强大吗…也是,这才是得到那个男人青睐的必备条件吧。”而且那个叫五条悟的六眼拥有者,无论是身体还是性格,都是他的父亲会有兴趣的类型。
“你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丑死了。”
“我讨厌只能待在后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一个个倒下,却什么也无法拯救的感觉…太无力了。”赤筑月景想到那个血红色的夜晚,想到了自己元服礼上汹涌的海啸,越发憎恨着自己的孱弱,“而造成这一切灾难,给这个世界的人们带来无尽悲剧的人,却是我的亲生父母。”
——赤筑月景其实并不怨恨继国十真和羂索,他只是憎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怪不得我们五个人里,他只看得到大姐妳,因为强者才有资格继承家业,窥伺这天下。”
赤筑月景的话语却让茉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啊,那个啊…说起来鹭才是我们五个里面活得最久的那个啦。”虽然也是死的也最惨就是了,“真要说起来的话,谁也没有继承家名的我们,全部都是失败者。”
少女想起了他们兄弟姐妹五人的下场,不免有些唏嘘。她这个表面上看似被继国十真冷待的二弟,至少是安安稳稳地在还算舒适的环境下去世,没落得一个身死异乡的结果。
——她的大弟和幼妹,在逃离纪伊的路途上就被妖怪吃掉了,幼弟鹭几乎一家全部被织田军烧死,而她自己也在逃亡的路上卷入了日向的伊东氏和岛津氏的冲突,死在战争里。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曾经被敌人砍断过。每次想到临终时候发生的事情,她总会感到脖子上一阵幻痛。
“诶!大姐?二哥也来了吗?”
一个穿着豆绿色便服的少年鹭,左手牵着一个男孩,右手抱着一个比男孩更小的小女孩,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他看到了赤筑月景后,褐色的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笑容。
“二哥来得正好,二姐就交给你了。”
不待赤筑月景拒绝,他的手里便多了一个吃着手指,衣袖和前襟沾满口水的小女孩。而赤筑月景那个夭折的长兄也被怠惰的幼弟塞给了他们共同的姐姐。
偷懒成功,无事一身轻的少年凑了过来,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余光偷瞄着被小女孩弄得有些手忙脚乱的赤筑月景,一副等着看乐子的模样。
“对了,你们在说(八卦)些什么?我也要听!”
四百多年后,属于继国十真的五个孩子迎来了灭族血夜后,第一次相见。
只不过不再是以生人的模样相会。
“哦,鹤龟打输了,在闹别扭。”
“诶~二哥竟然学会打架了吗?”——肯定是输了。
“对面的还顾念着父亲大人,没有还手,结果鹤龟自己耗死了。”——好逊。
“‘对面’?”嗅到了乐子味道的鹭,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他的姐姐,“谁啊?”
“是父亲大人的心仪之人呢,他是一个很强悍的美人。”——就是脑子和眼睛不好,看上他们的爹,这是打算把家业拱手让人了吗?
“呜哇!‘他’?二哥好惨,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结果被小爸给虐了。”——可惜没看到现场。
“喂,鹭,你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收一下啦,鹤龟会哭出来的。”——哭出来你来哄哦。
“哪有弟弟哄哥哥的啊,我才不要。”
赤筑月景没搭理鹭这个他不太熟2悉的幼弟,他低着头,看着怀里笑得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他名义上的妹妹羽衣。这个三岁不到的孩子与护送她离开的苏氏族人刚到达纪伊与和泉的交界时,便遭遇了喜食人类的妖怪极乐鸟群,一行人全部死在了极乐鸟口里,尸骨无存。
那时候的他,在做什么呢?
哦,被再次换了面目的那个女人护着,和几个忠心的家臣们一起顺利逃出纪伊国境,投奔近江的一个远亲,在那边休养生息了起来。
“那个人,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上那个性格糟糕的六眼的?明明白栲姬是个贤名远扬的女子…”
“唔…白栲姬?那个拥有六眼的五条家女术师吗?她是你的梦中情人?”鹭摸着下巴,深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听说她上门找麻烦,被父亲大人给顺手宰了…不过那是天文年的事了,二哥那时候已经去世了吧。”
“你怎么……”赤筑月景猛然抬头,惊讶地看向鹭,“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这个表情…”鹭顿了一下,随后看向他们的长姐,满脸无奈,“他不会是不知道吧?”
“是啊,看上去鹤龟没遗传到那个老妖怪的脑子啊。”茉爱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赤筑月景,“多愁善感的笨蛋美人这一款在我们一族里可不受欢迎哦。”
“无所谓,因为在那些人的心里,大概只有大姐妳才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吧。”而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其他兄弟姐妹,只是帮助那些人实现野心的工具人罢了,“而且,那个男人少的可怜的情感,只会用在特定几人身上,余下的不过只是统治者的怜悯和责任而已。”
人类与其他生灵的区别在于人性,自此而诞生出错综复杂的情感能力,和那个被野望支配的男人在一起的话,会很辛苦的,无论是作为家人还是朋友。
所以,明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样的人,为什么这一代的六眼…为人们祓除诅咒,保护人类的咒术师,和存在即能散布诅咒的鬼,他们应该是对立关系才对。
在羂索身边长大的赤筑月景从对方的只言片语和没有销毁的记录里知道了不少东西,他远比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知道更多关于继国十真,或者说摩罗诞生的“真相”,也知道虎杖悠真的出生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
——那是从在母胎里,就以母亲的脏腑和他人血肉为养分,在他人的算计下,最后诞生出来的“恶”。
——爱情和爱人,永远不会是那个男人的最优先选择。
赤筑月景一开始便悲观的否定了五条悟能够阻止虎杖悠真的可能。
——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是不会让别人试图干涉他想做的事情的。
“我不是被他们期望的孩子,那个男人只是履行约定和那个女人生下我,而那个女人也只是利用我的身体和我的后代,来完成一些…糟糕的事情。” 早早病逝的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浮现苦涩,“母亲大人只是因为那个男人而让身为侧室的安宅夫人抚养我;而那些跟在我身边的人,也只是因为那个男人……”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因为对狮子来说,最重要的是被他们所认可的同伴,在同伴的存亡面前,子女和领地都不值一提。”鹭蹲下身子,从赤筑月景的花篮里拿出一把铁剪子,咔嚓咔嚓地慢条斯理的修剪起山茶花的花枝,“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就像那个晚上,他把我们一个个分开送走,只留下强烈要求留下的母亲大人和那几个叔叔伯伯们一样。”
赤筑月景看着自己的弟弟将他心爱的山茶花树剪得坑坑洼洼,像是被饿极了的野猪被糟蹋过了的模样。他用力地抿着嘴唇,心有不满,又不敢阻止——那位他向来有些惧怕的同父异母的姐姐正盯着他瞧呢。
“狮子?”赤筑月景还以为他的兄弟会用蛇之类的冷血生物来形容他们的父亲。
“雄狮想要在失去族群后独自求生,就要像蛇一样狡猾残忍,才能独自活下来。”
“但即使是冰冷的蛇,对于没有独立能力的子嗣,也会保有一丝护崽的天性(注3)。
这就是他们的父亲啊。
原来他们的人生就是一场荒诞的剧目。
迎着那双盛满与外表不相符的风霜的眼睛,赤筑月景一时之间没了言语。
他突然想到元服礼的战场上,那条出现在外海的巨大海蛇。夕阳的光洒落在那身雾蓝色的狰狞鳞甲上,伴随着白烟和嘶嘶声烙烫出坑坑洼洼的洞。巨蛇摆动那有着暗红色花纹的长尾,掀翻了与他敌对的三好一族的水军的船只。宛如猫戏老鼠般,巨蛇故意在落水的士兵身边制造出巨大的海漩涡,看着他们惊惶失措的试图逃离到绝望的被卷入海底,化作祂的食物。
赤筑月景那时候只当他们交战的动静,惊动了这条栖息在海底的龙蛇,却未曾想过这位南海道的守护神有朝一日会离开惯常活动的南海道范围,出现在接近远洲滩的海域。
原来是他啊。
即使如此…那又如何?他们都已经是逝去的人了,死者没有资格对生者指手画脚,更没有那个资格去说谁原谅谁,谁又去体谅谁之类的话。遗憾之所以是遗憾,只能是人们生前的愿望和事业未能达成,怨恨等情感未能终结,到了濒死之际自身回首过去,对这一切未竟之业滋生出的无尽执念。
赤筑月景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滑稽表情。
难道他还要感谢那个女人给自己这个机会再见到那个导致继国一族后人遭受横死的诅咒的男人吗?
他不会,也不可能会。
“……”
“我不会原谅他,那种人也不值得原谅。”
“啊?是这样吗?”
赤筑月景也不可能因为鹭的三言两语就此释怀。这不仅是出于赤筑月景自身的遭遇,更多是那些因为祖上出了两个变鬼的祖先,而被牵连到无辜族人——他们这些磕磕绊绊活下来的人,最后竟只有鹭一人的女系后代传承至今。
——如果放任那个男人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想必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又会重复当年的命运吧。
因为那个男人从来不会考虑到自己的恶行,会对他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合格的丈夫、兄长或人子。”
他的父亲啊,冷心冷肺的他看到的只是他们的身份、价值和能力,将所有人当作取悦他、填补他内心空洞的乐子。那个男人就像一只偷他人羽毛黏在自己身上的乌鸦,用绚丽的羽毛饰演出虚假的美丽,那张面孔上的情绪变化,不过是从身边人们那里模仿而来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接近六眼,躲藏在咒术师群体里面究竟想要和那个女人密谋些什么,但是我知道,潜伏在人类里面的他,就像一匹入了羊群的狼。”
赤筑月景不能理解为什么重来一世,虎杖悠真仍然“重蹈覆辙”,变成那种以曾经一心要保护的同类为食的悲哀生物。无论虎杖悠真的理由是为了长生还是变得强大,这都是赤筑月景无法感同身受,无法认同的。
“人命是最为可贵的,他的做法,我无法苟同。”
“你恨他吗?”
“就算我们都恨他,他大概也会无动于衷吧。”赤筑月景松开了手里的花篮,看着花篮里的山茶花纷纷扬扬地掉落,与雪地融为一体,那双相似却充满着生动情绪的橙黄色眼眸深处,闪烁着点点水光,“那种人…他永远认为自己做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因为在那条凡人无法行走的崎岖道路上,他走的比谁都坚定。”
“嗯……好像是这样呢。”
即便如此,仍旧拒绝和自己的心魔和解吗……
真是跟他们的父亲大人如出一辙的固执呢,他的兄弟。
鹧鸪峡的对岸正立着一道幽魂一般的深色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祂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抹没有根的朦胧山雾,随时会消散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山风里。
「但即便如此,你的内心深处还是在祈求着被我们的父亲看到,想要从他那里获得一丝偏爱和认可吗?」
「还是个孩子呢,我的兄长。」
鹭看着低头逗弄着孩童模样的长兄的赤筑月景几秒,又撇头看向鹧鸪峡的对岸。就是这么一道不算险峻的峡谷,就是这么一条进入枯水期的溪流,将生者和逝者,将父与子,毅然决然的分隔在两个世界。
“你就这么厌恶他吗?”
鹭并没有因为兄长弑父的想法而谴责对方,在他们那个年代父子相残虽说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但无论是父子相残还是兄弟阋墙,都是悲哀的事情。
“我曾经很迷茫我到底是为何而复活的,直到不久前我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每个人降生于世,都有着自己的天命。而找到祂的弱点,拥有能够斩杀‘龙蛇’之法的我,大概就是为除去祂这个大祸而复活的。”
只可惜…赤筑月景的身体无法支持他继续下去。
不过,有那个六眼术师站在那个男人那一边,似乎不是容易的事情——在某个瞬间,他感觉到了六眼术师针对他的微弱杀意。
“但是抱有遗憾离开人世,才是我们这些凡人的常态哦。”茉爱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她此时一手搂着一个幼童,大剌剌的坐在露出稀疏几簇枯黄草叶的积雪上,“至于我的话…回首过去,践行自己的信念,为保护家人而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啦。”
“可是…”——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这个世界的人类再次被食人鬼暗中窥伺,不担心那个男人再次为了自己的**而掀起战争或制造灾难吗?
赤筑月景的忧虑被他活得比他长久的两姐弟给看在眼里,这对姐弟对视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微妙的微笑——他们的弟弟(兄长),还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孩子呢。
“是多余的顾虑呢,鹤龟。”
“…什么?”
“你知道吗,人,虽然会因为有重要的人而变得软弱和瞻前顾后,会因此而动摇自己的理想和坚持,但也会因为想要守护重要的人而变得坚强,为了在意的人学会取舍和牺牲自己的利益。”
茉爱看向溪谷的另一边,棕黑色的眼睛盈满着温柔的笑意,她的目光似乎穿过笼罩在山间的浓稠雾气,看到了那个隐藏在雾中的模糊身影。
“我们的父亲,现在已经找到在意的人了哦。”
冬日里的太阳高挂在灰蓝色的天空,它的周围晕开了一圈淡金色的光圈,看似温暖,却只是加快了周围的积雪化去,让这湿冷的山谷显得更加寒冷刺骨。杨柳山今日也很安静,除开了方才他们的谈话声,只剩下了潺潺水声和簌簌冰雪融化的声响。从树枝上掉落的白山茶花被冻的透明,合着被他们踩实了的雪冻成了不太透明的冰,随着冰雪的融化将化作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冬日里。
赤筑月景抓起一把夹杂着花瓣的雪,看着那雪和那花在掌中融化、消失,半晌无言。他学着自己的姐姐,转头看向鹧鸪峡的另一面。
那里空无一人。他只看到一片在山间肆意扩散、特立独行的轻雾。
*
和歌山县和歌山市
“唔…”
“…啊,这下麻烦了。”
全身湿漉漉的五条悟站在泥泞里,他的手握着一把没有刀镡的剑柄,脸上惯常的轻松笑意早已消失无踪。湛蓝的眼睛盯着面前那滩正在快速蒸发、消失的水渍,有些不太开心地鼓了鼓脸颊——他该怎么跟自家那颗护短的橘子精解释自己才刚展开领域,对面的小橘子就“炸”了?
要道歉吗?才不要!明明是那小家伙先出手的!
“啧,连具尸体也没剩下,脾气比小悠真还大诶。”
不到一分钟前,赤筑月景使用了那把封印在他的速秋津里面一次性的招式——「八盐折」,一个通过术式反转,将敌方细胞内的水分瞬间蒸发汽化。
但是这一招也存在着弱点,除了受限于自身剑术水平和使用时必须触碰到对方外,他只能做到将这个术式附着在武器上使用。因此,赤筑月景甚至给自己设下了两个束缚,以只有在面对任何继承了龙蛇之血的目标才可以使用「八盐折」和只能在领域内使用作为交换条件,换取这个术式能够附着在他的刀气上,增加其攻击范围。
——而赤筑月景的「八盐折」在针对摩罗,修炼了水系妖术的妖术师和淤加美族的水属性族人,是最有效的。
五条悟本来不在「八盐折」的作用范围,但虎杖悠真在他身上设下了不可驱散或撤销的血鬼术「胁·高砂」,五条悟从那之后便处于共享虎杖悠真生命力的状态。换言之,五条悟可以被「八盐折」视为可以作用的对象。
然而,在赤筑月景的咒力在激发速秋津里面的「八盐折」那瞬间,五条悟的眼睛已经看透了这一切,及时展开了自己的领域「无量空处」。赤筑月景的领域只坚持了不到1秒,便彻底破碎。随着赤筑月景在领域战的落败,已经发出的「八盐折」不仅失去了绝对命中的能力,还因为术式脱离了领域违反了自己立下的苛刻束缚,导致束缚反噬,赤筑月景被强制抽取了大量生命力作为毁约的代价,这让他本就状态不好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而「无量空处」的必中攻击便成了压垮赤筑月景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死了,死于束缚反噬后的身体崩溃。
嘛,所以罪魁祸首还是他咯?
“也行吧。”
五条悟弯腰,捡起掉落在泥泞里的刀镡,那是一个被原主人刻意雕刻成继国家纹模样的金属刀镡。算上手里的刀柄,这也勉强算是凑齐了赤筑月景的遗物了吧。
五条悟打算交给虎杖悠真。
至于对方会不会因此而对他产生怨恨,五条悟却未曾想过这一点。
大不了再打上一架。
注1:河东碧梧桐(1873~1937)的俳句,原文:“赤い椿白い椿と落ちにけり”;
注2:原句:“椿落ちて椿のほかはみなぶるー”,“落椿”在日本视之为武士的灵魂,也就是原著26册封面五条背景的花(iivv说那是五条的遗像)
注3: 眼镜王蛇是唯一会筑巢孵蛋的蛇类,但会在即将孵化前离开,避免饥饿的自己吃掉孩子;
十真的五个孩子里,排行老三的鹤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孩。除了有咒术师资质之外,他不像茉爱是香川山吹的孩子,不像长兄菊慈童的母亲是三好家的女儿,比不过被十真收养的堂妹羽衣,又不像鹭出生在继国家最鼎盛的时期,生母还是从小被继国家养大的畠山伊子,他的背后没有势力,出生导致生母“产死”,自己身体也不好,对继国一族而言自然只剩下联姻和生下术师后代的作用。
PS. 赤筑月景虽然有孩子了,但处于叛逆期,放在现代差不多是个高中生年纪。作为一开始就不被重视的次子,他受到的教育是作为继承人的副手培养,被灌输的是延续家族的观念。因此,对于黑死牟和摩罗的存在导致族人被诅咒,赤筑月景是深恶痛绝的。他和十真对后代的态度不一样:前者想要尽可能的保全全部人;后者只要还有(活着)就行,至于数量无所谓,他只要有能力的。
***
有人想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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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第二百零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