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枷锁早已束缚在少年的脚踝处,只是阿诺娃闯了进来。
迈德漠斯再次醒来,耳侧是冥河流水的声音,除此之外寂静无声,漫天的黑夜蒙蔽了他的视线,少年低落地蜷缩在上面,“梦……”
那我在哪里?
迈德漠斯的手触碰到底下湿润的木板,金色的瞳孔闪了闪,漆黑的环境下,少年半跪在上面,他小心翼翼挪动着,巴掌大的脸上神情警惕。
是船!猫猫一样翻了一遍,迈德漠斯还在脚边勾到一篮食物和厚厚的布,他好奇地摸了摸,是梦里盖在他身上的东西吗?
远处的阿诺娃漂浮在半空中,她化作了一盏灯,特意围着迈德漠斯绕了一大圈,仗着少年看不清,有时候还突脸看看他漂亮的眼睛。
没有人说过这个孩子的眼睛——里面藏着太阳的形状。
等等,阿诺娃停滞在他左手边,怎么那么好看,她,她好像在这里可以看到颜色了,浅金色,是那本书籍的颜色!太阳的调色。
布满天空的云雾逐渐散去,一顶红月洒下红纱。
阿诺娃仰头望着天空。
她默默把自己的灯光打开,跑到船头去了。
“光。”稚嫩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这个字,迈德漠斯看见后,光脚走到船头,整个人摇摇晃晃,感觉要掉下去似的。
阿诺娃认真地看着他,灰白的光线中,少年仰望着她,开心地笑着。
明明是像太阳一样的眼睛吧。
黑白的存在渐渐染上了色彩,迈德漠斯也在她的世界拥有了独特的存在。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希冀地望着阿诺娃,他没有伸手。
“明天见。”
视线开始像卡了一般波动着,金色化为黑色,黑色化为白色。
在阿诺娃最后一眼,她看到迈德漠斯取下编制在头发上的小刀,在船的左侧刻着什么。
镇灵深吸一口气,她睁开双眼,看向阁楼里的书桌,阿诺娃的视线慢慢移动,黑白的世界突如其来地迎来了色彩,她迟疑地将手指放在眼前,透过指间,看向窗边随风飘扬的湛蓝帘子。
她不记得梦里见到什么了,一片空白,有些刻意,如同抹去一般。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啊!哈,啊啊啊!”
她跳了起来,捂住眼睛,还激动地漂浮着晃动,长发也跟着抖动,温热的指尖沾了些许水光。
破旧的木板在少女落下时发出难以承受的吱呀声,刺耳的响声在喜悦的心情上泼了一盆冷水。
良久,阿诺娃冷静了下来,她眉眼上扬,神采奕奕,快乐极了。
阿诺娃宝贝地抱住那本典籍,轻轻摩挲着外皮,“我要告诉我的伙伴,告诉她们别睡了,阿诺娃要记住她们所有的色彩!”
砰!
阿诺娃:“?”
砰砰!
头被敲地通红的阿诺娃上前摸了摸,发现窗口多出了透明的屏障,可恶至极,居然敢敲打镇灵大王。
阿诺娃忍着痛,揉了下额头,“不跳楼了,真是的,只是尝试新的下楼方式而已,奇怪的家伙,我都可以漂浮了,还不能直接点嘛!”
她大摇大摆走向木门,在拉开门后,假装不经意地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
砰!重重的碰撞直接把阿诺娃撞飞到地上,阿诺娃眼睛刷一下睁大了,她这次换走了,直接推门口透明的空气,但极大的阻力不让她踏出一步。
是谁?
阿诺娃又气又恼,她不断用手敲着限制她的空气墙,圆圆的眼睛努力睁到最大,想要恐吓着暗中的敌人,指甲划拉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她低头看着腰间别着的金杯,团着的小蛇嘶嘶吐着鲜红的蛇信,耷拉着脑袋,继续睡觉了。
莫名有点理解了,阿诺娃觉得它的意思是别打扰它。
之前都可以进来,怎么出不去?阿诺娃把手中的典籍放回了书架上,迅速跑到门口,试探性伸出脚,不出意外,又弹了回来。
不管阿诺娃做出什么尝试,半点没找到出去的办法,小镇灵心中渐渐慌张了起来。
“柏拉!!克莱尔!……”
“咳咳,利露帕尔!”
阿诺娃呼喊着伙伴的名字,妄图得到救援。
原本得到颜色的心情荡然无存,她不由低落下去。每次发生好事的时候,总是遭到破坏,阿诺娃想吃一颗甜甜的糖,品尝着情绪中淡淡的苦涩。
阿诺娃是不正常的小镇灵,一出生就残缺,看不到色彩,可她早早就可以化形了。
曾经的她以为这是一种特殊,可伴随着时间流逝,她从镇灵们空中得知世界的原貌,阿诺娃开始想要更多。
利露帕尔她们总说凡人是贪婪的,可阿诺娃却也像凡人一般渴望着不曾拥有的一切。
少女脸色苍白,恰似枯萎的花朵斜坐着,膝盖靠在一起,与梦境里的她截然不同。
阿诺娃只有在自己的梦境中,才会放松下来,因为她总是想着自己可以看到他人眼中常见的颜色。
可现实不同,她被困住了,被自己不该有的好奇心困住了。
好倒霉啊。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同伴再一次苏醒,然后可以发现她的失踪。
灰白的夜空下,黄沙掩埋了一切痕迹,岁月侵蚀了一切记忆。
全身发着抖的阿诺娃捧着脸,闭上了眼睛,世界重归黑暗,她以为自己不会很快入梦。
事实与她的想法相背,只是简单的空白,阿诺娃便浸泡在不断涌动的水流之中。咕噜咕噜的气泡冒了出来,她好奇地看着水流。
她待在睡莲之中,随着水流不断波动,向远处飘去。
“为了荣耀,为了生存。”
每一位悬锋城的公民都如此呼喊,自欧利庞独揽大权后,**元老院的长老们,加增税收,不断派出士兵向外征战。
鲜血染红了沙砾,腐蚀了人们的身躯,雨水冲刷着俘虏的头颅。
鼓声阵阵,战士们敲击着,发出攻击的号角。
若是恐惧无法阻拦凡人的贪欲,废墟中将充斥尖叫与悲戚,当火焰一步步点燃,人们将重新回到来时的路口。
耕耘月十三日,其中元老院为首的歌耳戈一支率先带头联合起来反抗欧利庞的统治,历尽三月的厮杀,惨败。一时间在东门的城门口,大多数领导的年轻战士死于刀口,人人自危。
而歌耳戈所托付命运的克拉托鲁斯目光炯炯,他扯着鲜红的披风,站在巨石之上,领导着反抗的悬锋孤军逃离了悬锋城。
悬锋城的孩子们如此唱着:“年轻的战士们啊,铭记纷争的荣光,踏着鲜血的甘露,迎接我们新的王迈德漠斯!”
回忆往事,恍如隔日,克拉托鲁斯将思绪收回。
悬锋孤军的驻扎地,荒芜的草地上开着几多零星的白色小花,翠中添了些牙黄。
远远望去,黑红的旗帜在风中飞舞,翻折吹平,而在黑点的不远处,可以听到激昂的呼声。
在简陋的竞技场上,战士古铜色的盔甲在光的反射下显出诡异的血色,手中紧握的剑身上映出对手太阳般金色的瞳孔,他空中喘着粗气,再一次接下对手的攻势。
可左臂血淋淋的伤口使他无法以同样的速度移动与攻击。
迈德漠斯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紧绷着身体,随意梳理的金色发丝末梢泛着鲜艳的红,他手中的佩剑尖端透着冷光,血液粘稠地滴落,一切细节都落入这位王储的视线。
迈德漠斯抓住一息的间断,一剑挑起战士的手腕。
战士的剑脱手而出,豆大的汗珠从颈部留下,混着混浊的血水,战士低下额头,作为败者单膝跪地。
锋利的剑刃落在他致命点的一寸距离,少年的手很稳,在宣布他的胜利后,迈德漠斯淡然将剑一抛,拍了拍战士的肩膀,低沉地说道:“你输了。”
战士赫菲斯辛低下头,口中低喘着,眼瞳微缩,他是第一批跟随悬锋孤军逃离家乡的战士,自小听着预言者所祷告的话语,他……不信歌尔戈之子能带领他们重回悬锋。
“我…不服!”
褐发的战士生来瘦弱,可赫菲斯辛没有丝毫妥协,他找到自己低矮的优势,也在一点点打败同伴与斩杀敌人的过程中得到悬锋孤军的尊重。
他不服这个传说中带领他们重回悬锋城的王储,可赫菲斯辛输了。
啧,蠢货。
迈德漠斯嗤笑一声,他的眼神濒临冷漠,却没有看赫菲斯辛。
他按照自己的路线往老师所在的住处走去。
跪在原地的赫菲斯辛撑在地面的手忍不住颤抖,膝关节弯着,他的骄傲都在这落败的一瞬间被打破了。
悬锋孤军此时正驻扎在荒芜之地,只是地缝钻出点清泉,提供了水源。
水淌过手腕,少年的指尖低下圆润的水珠,他若有所思地蹲在河道旁,环顾四周后,挽起衣袖与裤腿,弯腰去捞,淡金的眼睛细微闪着光芒。
粘稠的水波如同不断涌出的血液,迈德漠斯忍下内心的烦躁,寻找着那未知的生物。
啪嗒一声,水珠发出奇怪的气泡声响,里面蓝色的花朵消失不见了,显得迈德漠斯出现幻觉一样。
他的眉微蹙,心情不太好。
“又是这样,这到底什么花?”
迈德漠斯随手捏起水底的石头,打算抛出去。
此时阿诺娃恶狠狠地咒骂着,虽然石头没声音,“镇灵发誓,镇灵用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你,凡人,你会滑倒。”
这是我的梦境!
阿诺娃气恼,不解,经过一系列情绪变化,她还是打算与自己和解。
她现在饿得要命,感觉胃部在灼烧。明明藏在睡莲里没有这种感觉的。
这到底是不是梦啊。
算了,被当石头扔就扔吧,阿诺娃摆烂地想。
手心触碰到石头的皮肤逐渐升温。
在迈德漠斯的视线中,这块普通的黑石头冒起了白烟,水滋啦滋啦蒸发着。
迈德漠斯:“……”
“石头会冒烟吗?哈。”
听到吐槽,阿诺娃才发现塑造的载体出了小差错。但她是聪明的镇灵,这个时候最好继续保持冒烟的状态,要是一被吐槽,就不冒烟,傻子都会知道有问题。
特别是抓住她的这个人类——
迈德漠斯没有紧紧攥着石头,他上下抛着,这让阿诺娃体验了一下跳崖的刺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