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娃与同伴们在月女城举办舞会,为花神举办祭典,时间缓缓流逝,仿佛一滴滴掉入泉中。
回来,利露帕尔……
阿诺娃孤独一人坐在神殿之中,在不同的高架之上,暖黄的光照在沉睡的镇灵们身上,甜美的梦乡将带走她们。
不能睡,阿诺娃,说过要等利露帕尔回来,不能失约。
黑暗中黯淡无光的眼睛如同黑夜中下着的雨,看不清也无法弥补,期待着明日却是最大的煎熬。
在她面前是堆着高高的礼物。
利露帕尔看到的话一定会特别开心,还有祭典的礼物,要亲手送给她。阿诺娃絮絮叨叨说着,却还是闪过一丝失落。
阿诺娃幻想着好友的怀抱,期待她带来的故事,大眼睛弯弯的,自我肯定道:“我可以坚持那么久,真是厉害的镇灵啊!”
睡梦差点拥抱了她,这让阿诺娃警醒,她迅速站起身,小步溜达起来。
“好困,好困……羊,呸,花,不不。”
不能这样下去了,要找到事情做,她慢吞吞地沿着宫殿内四通八达的小道走着,脚底踩到坚硬的石子时,她会细心地把墙缝里掉落的石块捡起,就这样走啊走啊。
阿诺娃没有想过走出月女城,只有得到神明任务的镇灵才能离开花的故乡,也因为从未有镇灵离开过月女城,镇灵们存在于过去,也在守候着过去的荣光。
每一个镇灵都是如此说:“凡人贪婪成性,不可交之。”
那么为何赤王命令大镇灵去帮助凡人,到底谁才是对的?
在左转进入的路口处,阿诺娃驻足其中,螺旋式的阶梯引入黑暗,幽幽光线七零八落地穿插着,这样的灰色光线密密麻麻地充斥着她的世界,如果从未改变,如果阿诺娃从未见到神明所给予的色彩,她的痛苦便不会产生。
“月光变奏曲调,沙砾隐喻天空,绿色终于白色……”
轻柔的调子被哼着,镇灵一步步走上阁楼,半空中悬浮的智慧造物啪嗒啪嗒亮起灯芯,为阿诺娃照亮前路。
三百一十四步,雪白的脚踏上了阁楼的终点,书籍独有的草木香侵入阿诺娃的范围,智慧的知识引诱着这位浅薄的镇灵。
灰眸微闪,阿诺娃伸出手,手腕处的手环摇摇晃晃,窗外的空气略有些沉闷,雾气蒙住了天空,仿佛风雨欲来。
窗口被重重地砸下,笨重的书架震动起来,好在被她扶住了。
啊呜——
这时金色外封的古典砸中了镇灵的额头,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没有得到该有的奖赏,阿诺娃委屈地想。
“神明啊,可否用些许余光注视着小小的镇灵。”
阿诺娃颇为贪心,她渴望花神的注视,造物者的注视,这句话是她多年来重复许久的话语,尽管没有得到回应,但阿诺娃并不会感到失望。
一定是还不够虔诚,镇灵们的低语总有一日会吸引花的主人,阿诺娃捧起这本古典,开始念念有词,熟练地歌颂着花神。
她踮起脚尖,妄图塞回这本书籍,可就在这时,金光闪闪的封面缓缓打开,不同于其他的线条,七位简单勾勒的人物神态恣意,或坐或躺,小巧精致的杯子盛着鲜红的汁水,在杯沿处摇晃,手捏金杯的主人矜贵非凡,耳下的坠饰仿佛在风中摇曳。
竖琴在演奏着乐曲,长发的祂唱出在风中的承诺,单膝跪地的祂抬起头,将智慧小心储存,聆听同伴的承诺,旭日之下,余晖装饰着祂掩面的银线,祂注视着追随的主人,在天空的见证下,立下永不背叛的誓言。盘腿打坐的祂嘴角含笑,小心呵护着陪伴左右的盾牌。举起一瓶汁水的祂面向同伴喝下胜利的果实……
金、黄、黑……红,还有白。阿诺娃怔怔地数着视线中的色彩,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看到消失的色彩,又是为什么她会认识这些色彩。就像是深深印刻在记忆之中,每一处细节,每一道色彩,每一抹神色,阿诺娃都可以下意识记起。
红是生命的色彩,阿诺娃回忆起那日赤王的话语和鲜红的线条,将其与页面上的颜色对上,她不敢轻易触碰这本书籍,恐惧着色彩会消逝在眼前。
旭日的金色光芒,熊熊燃烧的火堆冒着黄色的火苗以及鲜红似血的衣衫。
阿诺娃近乎病态地盯着这些颜色瞧,桌面的中央摆着这奇妙的古典书籍,不时发出赞叹。
“多么美妙的旋律,风儿在拽着秋天的尾巴,微风不燥。”
“看啊,完美的人物刻画,几笔跃然纸上,跳脱世俗之外。”
她的话语仿佛没有尽头,可随着时间跳跃,阿诺娃的声音渐渐远去,她呢喃着,直至黑暗包裹住她。
冰冷的水鼓进衣服中,汲取着热量,女孩一动不动地沉入水底,手自然垂落,黑发上簪着的花朵脱落,慢慢松散开来。
令人心生疑惑的是这是镇灵从未体验过的沉睡方式。
黄沙中屹立的王朝宫殿内,众人俯首称臣,牧羊人单膝跪地,脖颈处的白纱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左脸的疤痕,黄褐色的肌肤历尽沧桑,伤口早已愈合,留下耻辱的印记。
那是一双超越凡人的眼睛,利露帕尔如此赞叹道,她为牧羊人取下世俗的镣铐,为他洗去身躯的伤痕,揭开与之相隔的面纱。
牧羊人垂下眼睫,温和轻吻眼前利露帕尔的手背,许下承诺:“我愿以赤王之令存活于世间,愿打造花神安眠之地,愿与你分享王朝权力创造以凡人之意志塑造的国度。”
“祈求您的垂怜,吾愿将所有爱意献上。”
打造一个没有迫害,没有奴役的乐土,这是所有镇灵的夙愿。
**隐藏贪欲,承诺埋下欺骗,爱恋掺杂利益,毁灭的种子一开始便在这一刻种下了。
利露帕尔称自己的爱人奥尔玛兹是超脱凡人之人,他以神明之声行走于世间。
镇灵沉溺于幻想中的爱恋,近乎病态地宠爱着牧羊人,将其引为知己、挚爱,人们常说爱是生活的调味剂,可镇灵不同,爱恋与梦乡是她们的一切,她们诞生于此。
如果说神明创造凡人是投入了各种色彩,那么镇灵的色彩只是淡粉色的,甜美的爱恋不断投入进去,直至镇灵的诞生。
利露帕尔付出了全部的爱情,渴望着爱人相应的付出。
甜美的梦乡啊,若是清醒,若是毁灭,痛苦将会伴随一生,聆听镇灵的故事,也将陷入永生的诅咒。
赤砂曾聆听花朵的告诫,无论风雨,请将凡人的命运交还给他们自由的意志,神明的意志终将消散,生命自会寻找出路。
可漫长的黑夜,赤砂告别风雨,在石板刻下规则,他曾说不再有人会因天空而遭受家园驱离之苦,他曾说塑造人间乐土,可……
赤砂曾仰视天空,以俯视的态度挑战预言中的未来,可神中之王不曾想赤砂也终将成为凡人、草木鸟兽仰视的“天空”。
掌握手中无上的权力以及鲜红的宿命,拨动着沙砾,改变部族的使命。
赤王布下棋子,一点点侵蚀天空,可笑的是弥留之际,却发现自己想要的还是最早舍弃的棋子。
宿命的曲调依旧舒缓。赤砂的纵容,凡人的贪欲,扭曲的爱恋,终成宿命。
……
在一个轮回的黄金时代,纷争的精神永存于悬锋人的心中。
黄金塑造的祭台之上,燃烧的火把点亮了黑夜,台下的悬锋城人呐喊着,气势如虹。
这是悬锋城比赛的传统,败者死于决斗,以祭神明。
“杀了他,杀了他,败者没有资格活下去!”
人们都说着这句话,也包括战士的家人。死在王储手下,是莫大的荣耀,他们如此想到。
热腾腾的血液飞溅出来,沉重的身躯咕噜地滚到台下,战士西蒙死于荣耀,埋于纷争。
“荣耀!!!”噪杂的欢呼声响起。
在祭台的更高处坐着悬锋城的王,也就是欧利庞,男人半披黑红的战衣,肩膀上厚重的黑色盔甲压下他的肩膀,巨大的剑放在王座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位逐渐年迈的王难得夸奖了优秀的悬锋战士,可话锋一转,欧利庞指出了不足,混浊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的那位战士,仿佛深渊中的铁钩,他说道:“但你迟疑了,在纷争的国度,这是致命的错误,输也就意味着死亡。德谔米拉,吾希望你记住这一点,永不再犯。”
德谔米拉:“是。”
他在所有人的面前如此宣布道:“仪式开始。”
悬锋城,尚未找到道路的王后直视着沉默的真相,死亡就是纷争开始的起点吗?她不确定。
王后歌耳戈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只是看着,留下难以琢磨的叹息。
史书记载王欧利庞在众公民的见证下将幼子迈德漠斯投入冥河,以飨「天谴之矛」,并与天地间众英灵。
王后发起决斗,在中途毒发身亡。沉默的真相稀释着血腥味,旁观者或冷漠或讥讽或不忍,直至悬锋内乱。
以幼子换得王权永存,欧利庞讥讽王后歌耳戈口中悬锋城千百年的荣光,仿佛早已洗去手中弑父的血液,将恶臭的外皮褪去,他深深恐惧着……迈德漠斯终结王朝的预言。
悬崖之下是黑蓝的冥河,幽幽蓝光透着悲痛苦涩的情感,不同于流淌的河流,冥河表层流动,而水底是永恒静止的状态,如同人们口中不再向前的时间。
襁褓中的孩子被冰冷的水灌入,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