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堆了上百个花圈,这场葬礼竟然成了卡夏一生中最不低调的时候。
阿列克谢被数不清的人簇拥在送葬队伍的中央,他恍惚着,看见他们向卡夏的棺木上披了一张鲜红的国旗,然后他们就向前走,打着黑色的伞,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沉痛而静默的向前走。
后来他们停在了新圣女公墓的一块草坪上。
神父咳嗽了一下,开始向死者致辞。他先向他念了一首圣诗,在潮湿的草地的弄脏了人们的鞋子之后,他又开始描述天堂里的盛景,直到墓穴变得像一个滴着水的土坑。终于,在人群的哀痛消磨完之前,他拉长了调子,说道:“安息吧!让我们在父的神国里相见!”
随着最后一个词汇消失在空气中,他闭上了嘴巴,画着十字,往米哈伊洛维奇·克伦斯基的棺木上撒了一小把土。做完这个动作,他就抬起头,向墓主人的儿子望了一眼。
阿列克谢没有看到这个暗示的眼神,他的灵魂笼罩着一层奇怪的膈膜,把自己和外界的人区分开来。伊万诺娃轻轻的碰了他一下,他才学着神父的样子,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雨伞滑落到草地上,他向父亲的棺木上撒了些泥土之后,就忘了捡起来。
沾了土壤的手淋了雨,很快就脏成了泥巴的颜色。机械学家扬起手掌,想让阴冷的雨水把脏东西冲刷下去,但是天空的光影却和雨水一起,在他的手心上溅跃着跳舞,好像是谁拿钢笔在羊皮纸的地图上的写写画画。
它们不给他机会变干净。
阿列克谢咧了咧嘴,看着送葬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过来,一边画十字,一边向墓穴里添土,每个人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他们的表情严肃又哀痛,好像那个冰冷的,躺在墓穴里的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们的孩子一样。
这太奇怪了。阿列克谢想,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那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告别。”
在离去的路上,阿列克谢笑着对列文说。
间谍学院的校长吃惊的望着他。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他看不出一点悲伤和难过的情绪:他太平静了,比车窗上的镜子还透亮。
“阿廖沙,你还好吗?”
“从来没有这样的好过。”阿列克谢对他说。
这应该是一句假话。回到谢姆昌城后,他曾无数次梦到这样的场景:他一个人从教堂往墓地里走,没有送葬的队伍,没有神父,没有花圈,只有他手上的一小撮白玫瑰。天空没有下雨,湛蓝色的一片,甚至连白色的云层也没有。他把玫瑰扔到卡夏的棺木上,就拿起铲子,一下一下的独自把墓穴填上了。
阿列克谢醒来的时候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这样的梦让他感到满足而幸福。
在他回来的第二个星期,负责人开着车,带他去了彼尔姆州。汽车跑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路上只能偶尔掠过几辆同样显得无聊的车。他们靠聊天来打发时间,说远东,说德国,说很早之前的路德教派。他在聊天的时候,把前行的路线记得很清楚。
但是另一方面,和格拉西姆聊天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阿列克谢承认他是自己遇到过的最好的一位上司,他是个崇尚知识的人,没有什么架子,虽然严肃但并不可怕。
黄昏的时候,他们在一座庄园前停了下来,负责人摁响门铃,门卫很快走过来,打开铁门。大概是为了缓解新人的紧张情绪,格拉西姆提议先下去走走,熟悉一下环境。他们沿着石砖路往前行进,从修剪整齐的草坪和花丛中穿过,一栋宫殿式的白色建筑物竖立在喷泉群的后方,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闪烁着浓郁的沙皇时期的风格。
“这是我们的一个分部,”格拉西姆指着房子,介绍说,“类似的地方还有几个,但是都太远了。”
“这儿真漂亮。”
他点点头:“嗯,这里过去是一个伯爵的庄园,二月革命之后,他逃去了法国。”
有位穿着白外套的侍从守在门口,他们走进的时候,他鞠躬,然后推开了大门。
阿列克谢一边走,一边拘谨的整理着衣领,格拉西姆发现后,就安慰他说:“别害怕,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这感觉很奇怪,”阿列克谢勉强的笑笑,他的目光落到房子里红色的丝毯上,“您知道,尽管我的内心里十分清晰,但还总忍不住的紧张。抱歉,抱歉。”
为了突出自己的情绪,他连续说了两个抱歉。格拉西姆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继续向前走,穿过挂满油画的走廊,进了房子的大厅,里面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别着一个红色的铁十字标志。在走进来之前,负责人也挂上了属于自己的徽章。阿列克谢注意到,他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个。
他们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大厅里的人沉默了一下,但是很快,气氛又活跃起来。
一位蓄着大胡子的犹太人对他说:“看到年轻人真好,过去这里算是半个学院,还有些小孩子在接受教育。现在他们都分散到不同的地方去啦。”
另一位中年人摇着脑袋慢慢的说:“也许我们应该再收养一些孩子。”
“不,不,那太可怕了,”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摆着手,“你们参加完聚会就各自离开,只有我留在这里,给他们做男保姆吗?”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他又挤了挤眉毛,向阿列克谢伸出手:“我是雅科夫,是个为他们看管房子的可怜家伙。真高兴认识您。”
阿列克谢握住了他的手,也因为他的幽默笑了起来。与他的表现正相反,他的内心充满了迷茫,这不应该是他想象中的骑士团。他们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好相处。他熟悉那种感觉,上层社会之间的,知识分子之间的联系,他应该与他们有共同的话题,将来也会有差不多的社会背景。
山羊胡子还在继续说话:“本来应该有个复杂的仪式,不过过程由我们自己来决定,”他轻快的解释,“在别的地方可能会很麻烦,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有知识,有知识的人应该就珍惜生命。”
“别说俏皮话了,你把这个严肃的事情搞得一点也不庄重。”
“难道您就庄重了吗?”雅科夫朝人群抱怨了一句,就转过脸,对着阿列克谢说,“好吧,格拉西姆一定已经先向您解释过我们的事情了,请您先跪下。”
机械学家愣了一下,就顺从的单膝跪地。丝毯很厚,他跪着的时候,并不比站着难受。
雅科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发言稿,他把骑士团的誓约,目的,简要的历史念完之后,总结说:“圣殿骑士团的存在是为了建造一个相对完美的世界,我们重视目的,秩序和对局势的把握。打个比方,您知道,想要安装一台复杂的机器,就得按照说明书一点一点的来办,随着性子胡来是行不通的。会把它弄得越来越糟,最终就要报废了。”
这一点,阿列克谢是很赞同的。他悄悄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表情,他们都摆出了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
“所以说,您愿意加入我们吗?”雅科夫问。
他沉默了一下,回答说:“是的,我愿意。”
“太好了,”管理者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是时候去享受宴会了,我们早上猎了一头鹿,今天有烤鹿腿,真是太好了。吃饭的时候我再一个一个的把他们介绍给您,您有没有觉得有的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他指着一个白头发的老绅士说,“瞧,那个红鼻子的老家伙,是科学院的院士,从莫斯科赶来的。”
“这...已经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雅科夫向上吹着气,小胡子一翘一翘的惹人发笑,“难道赶了一天的路,您不想早点吃东西?”
阿列克谢动了动嘴角。
他的态度,他们的态度,几乎彻底颠覆了他对圣殿的固有印象。同样都是管理者,但卡夏要比雅科夫正经上不知道多少倍。他根本不能想象,就是这样的一群快乐天真的人,积极的筹备着控制世界的事情,卡夏就是为了他们而死的。
大厅里的灯光照的他有些晕眩。他马上又想到,都是假的,对了,这一定是伪装。他们是故意装成这个样子,好吸引他融入他们的。他的心情平静下来一点之后,就觉得自己刚刚的失措有些可笑,就算他们的态度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也许他们的愿望是美好的,但就算出发点再好,错误的事情也不会变成正确的。
他觉得嘴巴里有些苦涩,忍不住又想,卡夏就是为了这个错误而死的。
哈哈,多可笑呀。
用餐的时候,格拉西姆对阿列克谢解释说:“这里过去不是这样的,但是自从雅科夫接管这里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他觉得我们要宽和一点,又不是政治家或者军人,平时的工作已经绷得够紧了,如果相处的时候再那么严肃,就太难受了。大伙觉得这家伙的提议也没什么不好,就这样固定了下来。”
“这里全是科研工作者吗?”
“大部分都是,另外的人在别的分部,”格拉西姆想了一下,“不用担心,虽然他们不像这里的人那么好相处,但我们总是属于受尊敬的那部分。”
艾玛,终于写到甜不辣了。
其实刺客和圣殿都是灰色的,各有各的主张,谁都不是完美无瑕,但谁也不能说谁彻底错了。
幸好阿廖沙是刺客的孩子,所以他将来要变刺客大师;他要是圣殿的孩子,也一准是个圣殿大师。
PS:我好像把骑士团写成,...逗比团了,咳咳,个别,个别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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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想表示,阿廖沙已经开黑了。
但是一周目不会彻底黑掉,他彻底黑是在二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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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列克谢:....于是我的生活就是在颠覆和颠覆和颠覆中打滚吗?
卡夏:儿子,不要被圣殿抢走!
格拉西姆:其实我是个很好的长辈。
雅科夫:我的个人魅力ma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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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chapter 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