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明嫌犯确实有一套挑选受害者的逻辑。”达弗涅欧斯接过瑞德的话,从受害者研究的角度着眼分析,“同一片区域里分明还有很多能轻易得手、方便遮掩死因的潜在目标,这个人却甘愿冒更大的风险去找他认定的受害者。”
“但是靠现有的资料,完全看不出这种挑选的依据。受害者的种族、性别、年龄都相差甚远,发色瞳色也各有不同,我们的不明嫌犯明显并不偏好特定的外表。”艾米莉推开文件夹,转头看向**,“他们之间存在任何工作生活上的相似或联系吗?”
金发联络官满脸都写着爱莫能助,她表情无奈,极轻微地摇摇头:“目前洛杉矶警方还没有发现。”
机舱内的几人倒也不太失望,甚至口头上的抱怨都罕有。这就是他们工作的常态,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心理准备。
若没有点棘手状况,何必多此一举请求外援?谁都愿意独享破案的荣誉。既然到了需要向联邦调查局申请援助的地步,那么当地出现这种忙活很久却依然一筹莫展的情况实属正常。
地方警局自有它们的难处,和许多人的想象不同,受各种实际条件制约,他们的侦查手段其实都有一个极限。
排除自杀嫌疑后,警方通常会在第一轮调查中通过勘察现场和收集口供相结合的方式,尽量全面地筛查人证物证,再详细审问所有可能有作案动机的嫌疑人,根据具体反馈逐步缩小怀疑范围,直至锁定真凶。
这种传统的模式或许听着有点朴实无华,但事实已经证明了它的有效程度,大部分谋杀案、包括一些连环案件的凶手都撑不过这个阶段就会露出马脚,最后被捕。
正如罗卡定律所述,凡有接触,必留痕迹 (1)。只要足够细致,总能发现些许清理不尽的蛛丝马迹,指引警方找到真凶。
然而不幸的是,现实中发生的一切并不总像理论描述的那样轻易、标准,那样有迹可循。
世上的各行各业总不乏谨慎周密的聪明人,犯罪行业亦然。
连环杀手又是其中比较特殊的类型。他们犯罪的动机和思路往往“不合常理”,与一般的暴力犯罪有许多区别,导致常规的办案逻辑在这类案件上经常不能很好地兼容,整体上更增加了破案的难度。
一旦警方用尽常规手段,却始终没有任何突破,形势将不可避免地发生逆转,转入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拉锯战——继续无望地坚持,却始终摸索不出一个清晰的调查方向,好比漫无目的地在大片森林中寻觅某根形状未知但特定的枝条,成功率可想而知。
每当到这个时候,决定案件距离停止调查,然后变成档案室里一件陈年悬案能有多远的,也就只有当地警局的人手与财力多寡而已。没人愿意走到这一步,但现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样的事情依旧在许多地方发生着。
眼下第一起案件已经过去三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自主调查,洛杉矶警方还是选择联系**请求帮助,可想而知他们的进程必然很不顺利。恐怕正因为自觉独立破案的希望实在太过渺茫,才不得不向调查局求助。
“我认为,案发地区应该对他有特殊的意义,他可能很熟悉,或者住在里面。”瑞德用笔将前三个案发地点连线,在地图上勾画出一个三角形,“根据原本的情报,如果前三起案件确实是不明嫌犯作案的起点,那么这个区域大概会是他的舒适区。”
然后他又把笔尖移开,在上方的北好莱坞地区内描了一个单独的点,不无遗憾地继续说:“但第四起案件的发生地距离这片区域太远,能造成这种情况的不确定因素有很多,这个地理侧写模型暂时就不好用了。”
他话里的倾向挺明显,达弗涅欧斯听着听着,就开始去瞄周围同事们的反应,不出预料先后碰上几双目的一致的眼睛。无言地对上了信号,各位心中有数的专业人士达成默契,相视一笑。
“加西亚刚刚接管针对受害者背景与轨迹的深入调查,但洛杉矶市内人口稠密,逐个排查耗时耗力,我们要通过侧写帮她尽量缩小交叉对比的范围。”最终霍奇一锤定音,出言暂且结束了这个一时讨论不出更多有效内容的话题,“关于作案手法,我们知道多少?”
坐在他身旁的**反应很快,对警方掌握的情报也熟记于心,马上就给出整合好的答案:“现场没有强行闯入和偷窃财物的痕迹,没有采集到凶手的指纹、足迹或DNA,没有目击证人,受害者身上也没有抵抗伤。不过毒理检测显示,他们体内均有较小剂量的氟|硝|安定。”
这是一种类似安定的镇静安眠复合药物,药效却是安定的十倍。它在美国属于非法药品,理论上讲,从生产、销售到持有都是明令禁止的违法行为。
突然听见过去工作中耳熟能详的药名,达弗涅欧斯不由一怔,旋即若有所思地略过手上的诸多照片和笔录等资料,直接翻看起后面由法医提供的三份药检报告。
“凶手很可能是通过某种方法骗取受害者的信任,让他们主动开门迎他进到家里,然后趁机下药控制住受害者,进而杀害他们。这套流程的第一步就不容易做到,他应该非常善于社交。”
结合现场报告,摩根代入不明嫌犯的视角简单推测了一下作案经过,却忍不住皱起眉,“说实话,第一起案件的实际情况反而最复杂,变量太多……但他不仅做成了,还把现场处理得相当干净。”
科顿是因伤退伍,即使退伍后,命运也没有多怜悯这个男人一刻:因为遭遇一场严重的车祸,他瘫痪在床,常年需要陪护。生理上的缺陷注定了他没办法亲自开门,而且正常情况下,他身边总会有家人或社会保障部分配的护工。
即便条件如此不利于行凶,凶手还是成功找到他落单的时候,精准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时间窗口,设法实施了谋杀,并秉持着足以令任何家政服务人员自愧不如的细致态度,全面清理了现场,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纰漏。
“做到这种程度,需要非常娴熟的手法和强大的心理素质。”这位非裔探员沉默思考片刻,以事实为基础推理道,“我们要面对的兴许是个格外狡猾残忍的犯罪天才,又或者,杀害科顿不是他的首次行凶。”
站在执法人员的角度考量,只能说两种假设听起来都不太妙。
艾米莉没有一味跟着同事的思路推导下去,而是从实际情况出发,在另一方面为他们的理论做了些补充:“他肯定详细了解过所有受害者的日程,更有可能一直在近处观察他们,否则没办法解释每次都过分恰到好处的犯案时间。”
只要看过前三次谋杀案的记录就不难注意到,法医认证的死亡时间距第一发现者打电话报警的时间点皆不超过一个小时,意味着凶手每次都必须在比一小时更短的时间内结束收尾工作,并不被人发现地逃离现场。
再结合现场近乎完美的干净程度来看,此人真是身体力行诠释了何谓“艺高人胆大”。另外,他的体能也一定不错,足以支撑起短时间内如此猛烈的消耗。
“不明嫌犯对时间的掌控同样体现在药物使用上,口服氟|硝|安定一般需要二十到三十分钟起效。考虑到他的时间规划没给错误留下多少余地,他显然足够了解自己使用的镇静剂。”
达弗涅欧斯适时放下读完的药检报告,选择从自己最熟悉的领域加入讨论,“给药剂量估算得也很合适,都在偏低的标准区间内,能使人昏迷却不致死。”
而这份了解本身就暴露了一些凶手的信息。
“我们以前在新泽西的投|毒案里遇到过这种药 (2),不过当时凶手主要是为了给真正致命的毒药作障眼法,顺便利用它的副作用造成顺行性遗忘,消除犯案痕迹。”
瑞德援引了一个过去的案例,又具体分析了当下的案子,“这次的不明嫌犯则是要依靠它的镇静效果控制住受害者,更像那些夜店、酒吧、俱乐部或派对里的迷|奸|犯。”
如果他的发言到此为止,兴许还能把精英探员的专业形象维持得更久一点。
可惜没有如果,天才探员审时度势的能力显然与他的知识储备成反比。挺公平的,有得必有失嘛,这是世间万物皆遵循的规律。
说到兴头上的瑞德意犹未尽,堪堪停顿一秒,就继续道:“因为泛滥的地点太明确,最近几年它又被称为‘俱乐部毒药’。说起来,共享这个名字的还有伽马–羟|丁酸、二氧亚甲基|甲基|苯|丙|胺、氯|胺|酮——”
他列举起药名来如数家珍,眼里满是明亮的光,努力试图将尽可能多的课外知识塞进同事们本就满负荷运转的大脑里,浑然忘记考虑其他人是否理解得了。
仿佛骤然直面了整个宇宙的真相,听众们不禁也跟着魂飞天外。达弗涅欧斯几乎能从他们脸上读出一片未经遮掩的空白茫然,以及对自己听力和智力的双重怀疑。
“哦哦,慢点,慢点来,孩子。”摩根站直身子,后退半步绕到达弗涅欧斯和艾米莉一侧,双手举起,做出像是推拒,又像是投降的动作,笑着打断了他,“偶尔也考虑考虑我们的接受程度,好吗?”
他们的玩笑话让气氛放松了一些,艾米莉的肩膀抵上椅背,如释重负地望着机舱顶自嘲:“无所谓,反正我从‘伽马什么什么’之后就已经跟丢了。”
可以理解,因为瑞德说的都是药物的化学名称,又长又拗口,日常很少使用,主打一个“懂的人才能懂,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会英语也没用”。
“——还有甲基|苯|丙|胺。”轮到达弗涅欧斯最后发表意见,他不负众望,顶着身旁两人看叛徒和对面瑞德看知音的眼神,淡定且理直气壮地背刺了这个临时组成的学渣小团体,“怎么?这是我之前的工作领域,好歹尊重一下我的职业吧。”
“现在我们有两位药学家,好事啊。”话虽如此,摩根的语气可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甩甩头,一副“天啊饶了我吧”的模样。
他们看看彼此,都笑了;**倒没参与其中,只是垂下头,让长发遮住了被逗得上扬的嘴角。
唯有霍奇绷住了正经的表情,及时叫停,提醒他们关注案件:“集中精神。”
难怪他才是组长。
“常见的迷|奸|犯非常容易过量下药,反倒是想要这么准确地控制用量,应该不太容易做到?我们要找一个专业人士?医护人员或者医学生?离职人员、函授课程或辅修学位也得算进去。”
艾米莉清清嗓子,收敛笑容,提出几个可能,又很快纠正了自己第一反应的些许疏漏,“不对,最好再调查一下药|贩子那边,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特别在意剂量问题的顾客。”
笔记本里冒出加西亚活泼的声音:“亲爱的,友情提示。尽管可爱的加西亚女士向来乐于助人,不求回报,但不瞒你说,洛杉矶真是——超乎想象的大,所以你们得多给点筛选条件,不然等到结案那天,我都未必列得出来嫌疑人名单。”
达弗涅欧斯很想,但终究未能如她所愿地带来好消息:“结合致命伤展现出的利落手法,我个人倾向于他接受过一定的医学教育。不过如今互联网无所不能,只要手够稳,一个懂得善用网络搜索知识的人稍微费点工夫,狠得下心,练习几次学会找准位置,也能达成这种效果。”
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一通分析热火朝天,结论却水得好似汪洋大海。
即使乐观如加西亚女士,一时也失去了她甜美的声音,只干巴巴地总结:“哦,真棒,帮大忙了,所以你们是在说,整个洛杉矶所有会用电脑的适龄人士都需要排除嫌疑?”
飞机上,四位始作俑者互相对视,最终在一片沉默中,不由纷纷露出了略显尴尬的微笑。
注:
(1):罗卡定律,也称罗卡交换定律,是法国法医学家、犯罪学家艾德蒙·罗卡创建的,其理论在于“凡两个物体接触,必会产生转移现象”。即现场必会留下微量迹证。(出自百度百科)
(2):参见犯罪心理第一季第十三集。
今天是BAU头脑风暴的一集(笑),希望我有把他们的互动感写出来。
都是新组员,达弗涅和罗西面对的情况不太一样,他更年轻,很愿意主动融入团队,资历也没有那么深,大家不会把他和基迪安对标比较,也不会觉得他取代了基迪安,相处起来反而容易一些。
谢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每一个我都很珍惜。
评论我都有看,就是想回复的时候经常词穷。但我决定还是要回复一下大家才好,如果我只回了“谢谢”之类干巴的话请不要觉得我敷衍,我只是想不出说什么(捂脸)
另外,你们觉得要不要开段评呢?似乎这样会更有动力吐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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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使在人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