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大夫的眼睛还疼吗?”东方盛为言无咎换过一块湿润手帕,刚刚浸在山溪之中,带着凉意,言无咎自知无用,但还是受他好意,将手帕敷在眼角。
“无碍,不多时便能好了。”
这并非烟熏火燎导致。不说言无咎本身并不害怕火烧,就东方盛那个逃离现场的速度,他就算想试试能不能熏出个火眼金睛提高身价,也难做到。
不过如今这眼睛疼的状态,倒与火眼金睛有些说不上来的相似之处,都是自眼中生出来的能力。
卜算。
一种通过测算占前推后的方法。
常人多通过“币”这种自古以来作为人世间价值的体现、用作交换的事物,提高沟通天地、捕捉信息的效率,衍生出六爻。
但他不需要,他要做的,只是与大地产生联系。
大地会告诉他一切他需要得知的消息。
譬如这次的山火。
大地说话口音还有点子重:「班黑衣佬企喺山嗰边,係咁泼油射箭过嚟,佢哋好少出声,我只系听到乜嘢『教主有令,边个唔听』……其他我就乜都唔知咯。」
言无咎虽然勉强能听懂大半,但还是生出无限疑惑:……这是哪个地方的方言?这是哪个村的教主?喵喵教吗?
大地:「对唔住,係我呀,我唔识讲官话啊。」
言无咎扶额。
紧接着,一双手就温和而不失力道的为他揉按起太阳穴。言无咎抬眼望去,是东方盛。他大约是担心言无咎气到头疼,便安静的为他按摩穴位。
虽然他的担心有点多余,但他的手艺又好到让人不忍叫停。
算了,债多了不压身,误会多了不愁解释。
言无咎兀自闭眼享受,就听见他开口,语气艰涩:“此事……怪我,是我非要造那辆马车,引起注意,暴露行踪。”
他好像还是一如既往的对自己求全责备。
言无咎摁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自责的行径:“若要这样子归咎,只怪我明知敌人在侧,还要去逛街;怪我不争气,连坐在马上也要嫌累。若不是我,你也不回去遣人造马车。”
言无咎看着他想要争辩的模样,想也知道他打算说什么,无非是那些因为我你才惹到了敌人之类的话。
以此类推,难道路人走在街上突然被捅了一刀之后,世人都该怪此人为什么要上街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这样说给他他肯定也不听,不如以毒攻毒,一步到位。
言无咎趁他说话之前就抬起食指点在了对方的唇上,只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怪我只有一双瘸腿,还要出谷采药。”
对方情绪激动到直接握住他的手腕,唇间喷洒的气息沾湿言无咎的指尖:“言大夫怎能如此说!”
“那你就可以胡诌八扯了?”言无咎微微提高声音,不怒自威。
东方盛:“……”
言无咎挣脱他的手,又趁他失神时反手回握,注视着他认真道:“发生这种事,不怪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不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而是专心去对付造成这件事的元凶……你可以做到吗?”
东方盛已经猜到是谁做出这些事。
只可能是那个暗中想要他死掉,又在好奇他为什么没有死掉的人。
那个暗中策划了一切,想要将一切都揽于手心的人。
但是……他转头看向言无咎。
他看向言大夫瘦削的身形,苍白的薄唇,看向他残损的下肢。他本就是世外之人,除却妙手仁心外再无其他,东方盛怎忍心让他对上那个阴险狡诈的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呢?
甚至,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将言大夫带出那座山林,若不是他,言大夫和他的药谷都不必受这无妄之灾。
他再次开始责怪自己,在沮丧不受控制的从心头涌上面容之前,言无咎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东方?”
他眼中含着真切的担忧:“若为难的话,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看向山谷,眼眸微垂,狭长睫毛遮盖住他的瞳仁,东方盛看不起他眼底的情绪,他猜测,应该是失落与惆怅——像雨丝一样绵愁不休的情绪。
“谷中仅我一人独居,此次起火,也不过将那些木头竹子烧毁,未曾伤及他人性命。你若为难,暂且搁置也无妨。”
言大夫……东方盛又一次感觉到自己胸口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了跳动,这一次却是带着酸涩的。他反复咀嚼着这个人的名字,悄悄在心中用更为不敬的方式称呼他。
无咎……
言无咎在一边悄无声息地磨牙。
他暗中计较:反正这劳什子教主,也无非那几种选择。他才来这地方多久,本土有谁能跟他结下这样的死仇?只可能是因为东方。所以接下来只要跟着东方,总能遇到那位教主。
不过嘛……还得不着痕迹的打探一下这孩子究竟结过多少仇,其中又有多少个教主。
……
对东方盛来说,此行算是因祸得福,全了他想将言无咎接回黑木崖的心思。
可人的心念转换是很快的,或许前两天他还想让言无咎待在他身边与他时时刻刻不分离,如今就想把言无咎藏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最好藏到让日月神教根本够不到的地方。
但,当言无咎问:“你当时说欲接我一同前往黑木崖,还作数么?”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这世道如此动荡,放任言无咎一人在外面,他时刻有可能遇上劫匪、歹徒、下作的官兵或者穷凶极恶的倭寇。
他做不到。
他劝自己,任我行既然好奇言大夫是怎样救活他的,应该也不会对言大夫不利。只要他再谨慎一些,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待下定决心,他稳住心神,扬起马鞭。
“驾——”
犹豫了一下还是断在这块吧。回黑木崖!
接下来应该是随榜 隔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