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辛夷 第7章 第 7 章

莫辛走在剑湖宫前往后山的小道上。月光遍照在林间，在幽径上洒下了星星点点的影子，宁静而孤清。

莫辛走得很慢，慢得不像是平常永远在忙着去做下一件事的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自己听到无量山的时候会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左子穆提及无量玉壁时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清晰记忆，多年前的话语此时在耳边响起了——

【我无崖子一生不收弟子，今日收了你，真是天意……你持此扳指，去擂鼓山天聋地哑谷，寻到聪辩先生苏星河……他自会引你去无量山琅嬛福地……】

【师父要你去无量山琅嬛福地，那是在大理境内，澜沧江畔，剑湖无量玉壁旁……洞中有师父毕生收集的武学典籍，你要好生修习……】

那是彻底改变莫辛一生的一场奇遇，也是她糊里糊涂欠下的一门巨债。

她不由自主地摩梭起今日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要戴上的七宝指环。那凹凸不平的冰凉触感，既让她清醒，又让她迷惘。这些年去过无数多的地方，做了无数多的事，甚至没一日都让自己闲下来过，却偏偏想不起师父师兄的嘱托。

其实，她是不是在逃避些什么？

胡思乱想下，“哗哗”的水声已在近前，细碎的水珠脆脆密密地打在她的脸上。她抬头，一条玉龙似的飞瀑从绝壁磅礴而下，落入深潭之中，最终散落成了一湖的碎玉琼花。

为观赏瀑布而建筑的平台高湖面数十尺，不过也就是凌波微步腾挪几下的距离。可她在崖边踟蹰了许久。

月色照临，让湖边的一块石头泛起了玉色的光芒，好似地上也多了一个月亮。

莫名地，莫辛的心定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一跃而下。

无量山向西百里，已到了哀牢山的地界。这里同属澜沧江流域，远古时代地质活动频繁，亿万年的河水冲刷和地质变迁使得矿物大量沉降结晶，形成了玉石富矿。又从唐代起，随着茶马古道带来的经济繁荣，此地采玉贩玉的商业活动也日趋兴盛，最终汇聚出一座天下闻名的“玉城”。

身在这样的宝地，李莲花却根本无心于什么良材美玉，反而满脑子都是今夜所见的污浊不堪的景象。一月前解决嘉州灵山派案子后，他跟着辛雷指环上的线索来到玉城，又和方多病撞上玉二小姐之案，最后牵出了一窝子的夫妻离心，姐妹相残，朋友互欺，真心错付。相比之下，天真无邪的方多病冤屈他是药魔这件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可他想到的不止这些。

宗政明珠贵为达官之后，却和一个没家世没高堂的江湖商贾议亲，他本人想不到有问题，他那个当了二朝元辅的爷爷难道也想不到吗？眼看这玉城虽不知什么背景，却必定与金鸳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李莲花对于如今朝中的光景不由得生出不妙的猜测。

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李莲花敲敲自己额头，把不合算的念头清理了一下，又将目光放回到眼前。

玉秋霜尸身脚下的赤色陶土，他寻遍整个玉城的生活区域而不得。现在，只有后山还——

“李莲花，想什么呢！”他的肩头猛地被人一拍，活泼的嗓音连同元气的少年侠客从他的背后蹦出来。

被吓了一跳的他编瞎话倒是极快：“哦，没什么。只是叹息这玉二小姐真是命途多舛，所爱非人。所以默诵《地藏本愿经》，愿她超脱苦厄，早登极乐。”

方多病果然信了：“想不到你还挺有善心。”可他下一秒脸色便又垮了，“可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偏次次都骗我！”

大少爷委屈都快死了，这可是他第一次真心诚意地交朋友。

李莲花尴尬地摸摸鼻子，面对小孩子发脾气他唯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转移话题。

“对了，方多病，这石院主都走了，你干嘛不跟她回去一起复命？好不容易破了个案子，不想回去邀功啊？”

“本少爷可不屑于邀功，”方多病叉着腰，不服气地看着李莲花，“况且我还要继续破两个案子才能成为正式刑探，现在还不能回去。”

“哎，我看你有几分聪明，而我亦有长剑在手，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一起破尽天下奇案，岂不美哉！”大少爷想得很好，可惜对面的男人根本不为所动。

“不好意思，没兴趣。我就想当我逍遥自在的江湖游医，养活自己和狗子。方公子还是请自便。”

“啪”的一生，千娇万宠的大少爷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死！莲！花！”方多病的怒吼将栖在树上的鸟都惊飞。

第二日一早。

玉城的后山占地范围极广，要定位这玉二小姐去过又为她惹来杀身之祸的地方并不容易。好在有嗅觉灵敏的狐狸精一路引导，在这左曲右折的山路上跋涉了小半个时辰后，李莲花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附近。只是他与那地方还有一个松树林隔着，林中雾气弥漫，寂静异常。

“竟是药魔的生死瘴。这里果然内藏乾坤。”

李莲花吩咐狐狸精呆在原地，又封了自己的两处穴道以避毒。可刚穿过密林来到开阔地带，一处山壁突然爆炸，炸裂声响彻整个山谷，大小乱石纷飞，而猝不及防的李莲花登时被冲击波击飞，跌入草丛之中。

一身着红衣的妖艳女子，一须发皆白的老翁从旁边快步走出，然后面对仍烟尘滚滚的大洞恭敬跪下：

“属下恭贺尊上伤愈出关！”

“尊上”二字让李莲花眉头一蹙，可还没等他想到更多，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从烟尘中渐渐显现。

“笛、飞、声。”李莲花嘴边噙血，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嚼碎吞吃。

百里外的事莫辛自然暂不知晓，她还沉浸于自己在师父无崖子所留下的琅嬛福地给她带来的巨大信息量中。

时间回到前一夜。

从高台跃下后，莫辛三两下便轻松地落到湖边实地上。她仔细环顾一圈，果然在那块玉壁的正对面发现了一个被丛生树木遮掩大半的山洞。

她拨开树木走了进去，发现这小小洞口之后竟别有洞天——是一个足有宫殿那么大的天然溶洞，钟乳倒悬，石笋林立，仙雾环绕，其内桌椅床灶，箱箧妆台，棋盘文房，十分精致，既有自然之气，又有生活之息。洞顶有一水晶做的窗户，四面镶有铜镜，可取天光或月光以照命。看来什么仙人舞剑，皆是当年师父和李师叔在月色下过招，身影经过铜镜反射又映照到光滑的石头上，为上面的人所见，这才有所误会。

之后她继续往中部走去，见到了一座巨大的书架。书架上的每个格子标有标签，都是门派或者武功或法门的名字，可惜已经被搬空。莫辛在标签中看到了“飘萍剑法”，“七十二绝技”，“降龙十八掌”等（但此二者都写着“缺失”字样），可就是没看到无崖子和苏星河所提的武功秘籍。

她心中失落又莫名有些庆幸，还是再细细摸了一遍，最后只从角落的一个标着“南胤奇术”的格子里摸出来一张泛黄的碎纸片，上面的字迹早已年久残缺，莫辛只能看个大概：【業……虫……孵……母王鼎】，不知所云，但肯定不能是逍遥派的无上功法。

如此山洞便只剩一个最深处的内室没搜寻过。莫辛抬脚入内，一进去便被眼前所见惊呆了。内室空空荡荡，唯有中央有一座白玉雕像，雕的是一名真人大小的宫装丽人，衣袂翩然，美目流转，雕工之精巧，就连绦带发丝等细微处都栩栩如生。莫辛绕着雕像看了一圈，终于在雕像的绣花鞋面看到了一行小字“磕首千遍，供我驱策”。而雕像前正有一金丝织就的蒲团可供跪拜。

莫辛并不是痴傻（段誉：你说谁！），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洞里藏有秘籍且遍寻不见，就该猜到这蒲团之内有古怪，她不至于真叩首千遍。但好歹李秋水是逍遥派长辈，莫辛三分之一身的内力饮水思源，一千个头磕不得，门中规例的九个头总不能省。

她撩衣跪下，实实在在地叩首九次，随后撕开蒲团，从中取出一卷帛书。打开卷轴，首先入眼的是凌波微步的步法图谱。这是逍遥派入门功夫，童姥当年口传心授，她早就熟识。跳过步法一节，莫辛继续将帛卷后拉，记载的却是一份内功心法，上写名目“北冥神功”。

昔年童姥曾对莫辛提过，祖师逍遥子创业，收她、无崖子、李秋水三人入门墙，各自传授了高妙功法。童姥拿到了八荒**唯我独尊功，李秋水得的是小无相功，而最有天分的无崖子，所得的就是这北冥神功。至擂鼓山时，无崖子正是通过逆运北冥心法，把终身功力传给了她。可说到底，无崖子去得太急，其他诸人都没有北冥神功的完整功法，这导致她对这北冥神功始终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体内光有北冥真气，却不得法门。

【……本派武功，以积蓄内力为第一要义。内力既厚，天下武功无不为我所用，犹之北冥，大舟小舟无不载，大鱼小鱼无不容……北冥大水，非由自生，语云‘百川汇海，大海之水以容百川而得。汪洋巨浸，端在积聚’……】。

莫辛越读越心惊：这功法竟是教人夺他人内力为己用。总纲之后，卷轴又记有三十六幅详尽图谱，分别对应全身经脉穴位练法。练成后只要以己之穴位接触敌体穴位，便可引动其真气破体而出。

这岂不是邪功吗？莫辛为难地心想，遂又想塞回蒲团中，权当自己全无看过。刚塞到一半，一个念头忽然在她脑子里闪过。这念头太快太模糊，以至于出现的第一时间莫辛都没有反应过来要抓住。

但她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难题，将因这北冥神功的现世，就要有答案了。

可有时机缘就是那么寸。明明都到嘴边了，偏直到第一缕晨光从水晶顶窗射下，莫辛都依然无法捅破那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莫辛没有办法，只得将卷轴放入怀中，出洞跃离谷底。

甫一踏上崖边平台，一只苍劲的海东青便从天空中降下，落在了她的面前。她伸出手臂，略带喜意地让它停靠其上。

“小青，你怎么在这？”

话还没说完，禽鸟飞羽上的一点痕迹让莫辛的瞳孔急速收缩。

那是一抹暗带碧色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