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七一扯断了伏线,第一个冲破窗棂,掠出三合楼,他心里原本是激动兴奋,志得意满,恨不得串上天的。
他最清楚爆炸的威力有多大多可怕,他更清楚杀死了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所能得到的名望和利益。
可惜他的喜悦并没有保持多久,背后仍是有人追了上来。
而且追上来的居然是:本该炸死或是炸伤的苏梦枕。
天下第七惊骇莫名,他使用了从雷郁处学来的火器:火虎,爆炸力奇强。就算苏梦枕应变再急再快,也决不可能逃过那无可匹御无处可遁的炸力。
苏梦枕眉目阴沉,神情冷酷,他似乎与天下第七有七生八世的仇恨,只盯紧了他,不死不休。
天下第七千算万算,只算漏了一个人:孙鱼。
在这之前,苏梦枕早已收到“消息”:三合楼之晤,天下第七可能会在,罗睡觉也可能会来。
他要找的就是天下第七,岂肯失约错过机会。
孙青霞自告奋勇,要对付罗睡觉,原因很简单:“你不必谢我,我要对付他,是因为他很可能就是冒我之名来□□妇女的采花大盗。
他这样一说,原本有暇的戚少商也不再争先。
至于孙鱼,是苏梦枕请他“一道上楼”。
孙鱼出身山东神枪会,曾负责研究破解‘江南霹雳堂’雷家堡的火器。
“裹诗布”就是他发现的一种物质,似棉非棉,如布非布,既有石质,也有矿物。只要及时裹住□□上,一定能使炸力大大减弱,杀伤力也大大减低。
他私下一直在练习和改进这“裹诗布”的功能,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天下第七扯断引信时,孙鱼和身飞扑过去,用本来裹着孙青霞的那块:“布”,迅速的包住了“火虎”,一把扔往三合楼一个无人处。
虽然爆炸仍是惊天动地,但因为这迟了一迟、缓了一缓、狄飞惊、雷纯、天下第七、苏梦枕、孙青霞、杨无邪、甚至孙鱼自己,都能及时掠出三合楼,不为炸力所伤。
也因为此故,苏梦枕才能追击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匆忙回首,只见苏梦枕身后披风扬起,宛如大鹏展翅一般追了上来。
就在这时,剑光又一闪。
剑光寒而亮,毒而辣,梦魇一般令人迷眩迷惑。
罗睡觉居然没走。
他虽负了伤,人人看去都以为他已走了,其实他却是魔纫一般的潜了回来,就匿身在风檐上,等着苏梦枕出来,再予伏杀。
苏梦枕正在全心全意、全力全身的追击天下第七。
罗睡觉这一剑,端的是志在必得,意在必杀。
苏梦枕连头都没有回。
一道青寒的剑芒,又“刮”了起来。
这一剑一出,只映得闭目使剑的罗睡觉姣好的脸容,眉唇皆绿。
出剑的是孙青霞。
他虽也身负剑创,但一直都在听,在聆,在等,在养精蓄锐舍死忘生舍身以待全力以赴的要杀出这一剑。
罗睡觉若硬要先行刺杀苏梦枕,他就算得了手也来不及架住孙青霞这一剑:他自己就必死无疑!
罗睡觉与风雨楼无冤无仇,他要杀苏梦枕,为的是名是利是权,没了性命,自然是什么都没了。
若要一命换一命,罗睡觉自然舍不得以自己的性命去换苏梦枕的命。
他凌空一翻,避开孙青霞的剑,立在屋檐上,恨恨地盯着他:“姓孙的,你为什么老是对付我?”
孙青霞哦了一声,恹恹地说:“我高兴。”
罗睡觉一顿足:“好,待我练成梦中杀法,咱们梦中见!”说罢,他就走了。
孙青霞目睹他消失后,扪剑叹道:“好,就梦中见。”
人生本如梦。
却不知他梦中见到的女子,是否也会在梦中见到他。
————————————————————————
楼外的两队人马,无论是来自金风细雨楼,还是来自六分半堂,眼见这惊天大变,都震骇莫名,但他们都没有动。
因为他们本是为保护领袖而来,接到的命令也很类似:没有命令,不可妄动,一旦接到指令,即行全面全力歼灭敌手。
直到苏梦枕、杨无邪、狄飞惊等一一现身,终于有人要沉不住气时,忽听一阵刺耳的轮椅声传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青年,神色冷峻,脸色苍白如刀:“不要动手。刑部有四百五十二人,六扇门里派出三百一十八人,以及禁军七队五百六十三人都己重重包围这儿,另还有大队军马立即赶到,你们一旦在长街拼命,我们就抓,依法办理,决不纵容。”
杨无邪和狄飞惊互相对峙,却不约而同地在身侧微微摆了摆手。
两方人马当即安静下来。
——————————————————
天下第七眼看是狠奔狂逃,仓皇万分,他身形突地一顿,左袖子里忽然炸出了千万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射向苏梦枕。
原来他将往日放在包袱里的“势剑”藏在了袖中。
苏梦枕想也不想,挥刀一掠而过。
万道金光依旧掩不住红袖刀的刀影。
天下第七嘴角忽地扯出一个狞笑,他不动的右手,只轻轻的动了一动。
噗的一声轻响。
银光一闪。
就这么一声低吟似的轻响,那么一抹眼的艳光,天下第七打出的,却是,谈虎色变、闻者骇绝的绝门暗器:九天十地十九神针。
当年权力帮集合黑面蔡家、蜀中唐门、妙手班家三大家族的智慧、技艺、心血制了三支九天十地十九神针,据说不发放则已,一旦发射,便无人能破、无人能避,无人能接,也无人能治。
后来权力帮覆灭,九天十地十九神针随之下落不明。
不知怎么,竟有两支落到了文张手中,他将一支留作己用,一支给了天下第七。
这也是天下第七的杀手锏。
天下第七似乎已经看到苏梦枕挥刀反击却无可奈何最后死在暗器下的样子。
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苏梦枕正等着他这一击。
天下第七打从袖子里发出“九天十地、十九神针”时,苏梦枕的披风忽地一扬,裹住了天下第七的右手,乃至整只右臂,如同一条灵巧的蛇,缠住了他,绞住了他。
苏梦枕扯着披风,像扯着一只陀螺,天下第七惊骇之下,竟挣脱不开,被他一拉,身子一个趔趄,只见刀光一闪,眼前一片血红。
接着血红全变成了星星。
苏梦枕竟以刀背击断了他的鼻梁。
天下第七捂住了脸,蹲了下来,鼻血长流,然而他的右手,仍给苏梦枕的左手抓住了,抽不出去,分不开来。
直到此刻,杨无邪才暗暗松了口气,他曾力劝苏梦枕不要以身涉险,为了抓获天下第七,去和十九神针这样威名远播的暗器别苗头,却被苏梦枕驳回。
幸好,他们做的准备还算充分。
苏梦枕的声音如同死神般响了起来:“方总管在哪里?”
天下第七张了张嘴,却不敢说出口。
他知道自己这一回已经彻底的完了:苏梦枕居然完全知道他的绝招,动向和杀手锏。
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是不会有人来救他的——蔡京目前也不想与苏梦枕公开为敌,故也不可能公然派人来救他。
他现在只有指望苏梦枕有个疏失。一有疏忽,他就可以反击。
他也只有寄望于“六分半堂”:毕竟,在对付苏梦枕这一事件上,他和“六分半堂”的人是同一阵线,他死了,可对“六分半堂”没啥好处,而且在蔡京面前也不好交代。
所以,哪怕他知道方夏在不动瀑布,他也不敢冒着得罪六分半堂的风险说出来:“我不知道。”
回答他的,是放在他颈侧的红袖刀。
如天下第七这等人,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做,就算是他不知道,也会为一时的苟活而撒谎,谈条件以拖延时间,但他偏偏老实承认不知道,只有两个可能:一,他知道他说了实话,会死得更惨;二,他知道,但他惹不起对方,不敢说。
苏梦枕又问:“在哪里?”
天下第七心念急转:“我真的不知道……”
也许是红袖刀的刀锋太薄太利,他的肌肤甚至被划开了一道细细的血口。
天下第七忙道:“我只知道是白愁飞一手操办的,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愁飞卖了天下第七,天下第七卖了白愁飞,好像这两人早就有了默契一般。
苏梦枕手下微微用力,似乎看天下第七没了用处,想要一刀砍下他的头。
天下第七脖子一紧,他顾不得许多,正要开口,忽听一个冷峻的声音说:“苏公子,请留下活口。”
这不是雷纯的声音,也不是狄飞惊的声音。
苏梦枕答道:“你是看见了,是他先暗算我的。”
“我看见了。”说话的人就在下面、街心。
“我为了自卫而杀他、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无情答道:“苏公子,天下第七不止跟京里十几宗血案有关,而且还跟京城之外的几处大案有关联,所以我今天不是要你放过这个人,而是请你把这个人交给我,好让我们料理一下过往的疑案。”
苏梦枕沉吟。
天下第七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无情不是来救他的,而是要来办他的。四大名捕和风雨楼素有往来,苏梦枕不会不给无情这个面子。这样也好,至少不必即时就死在苏梦枕手里。
只听苏梦枕道:“可是……要这样放了他,我也不太甘心。”
天下第七的心沉了下去:“我也不甘心。”
苏梦枕道:“哦?我可是公平决战的打败你,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天下第七冷晒道:“因为这决战根本就不公平。我的秘密武器你全都了如指掌,就像这‘九天十地、十九神针’,如果你不是事先知道我会来,也不知道我有此绝密武器,而且不是另有高人,就算你知道这暗器的威力有多大也决破不了它!”
苏梦枕道:“这次,你倒说的对。我是收到了情报,大概猜到你会来这一趟,出手对付我。”
只听无情也道:“这次你也猜对了。我一直都在调查你的身世背景,估量你就是文张的儿子,既然文大人手上曾有过一筒‘九天十地、十九神针’,而曾死在你手上的高手也曾有过类近的针伤,因此,我就怀疑你手上也有一筒这样子的暗器,所以我就知会了苏楼主。”
天下第七道:“你们根本没见过这筒兵器,又如何破解!”
苏梦枕道:“我们都见过。”
天下第七怒道:“你说谎!我们父子都没用过这筒针对付过风雨楼的人——!”
忽听一个声音道:“但却有用来对付过我。”
这个语音很冷,很定,也很傲。
说话的人好像完全没有感情,但又好像是竭力把一切情感都压抑到听者完全感觉不出来的境地。
天下第七一听,心就沉了下去:说话的人是无情,他跟文张交过手,他当然知道这种神针的威力。
苏梦枕道:“我们用最坚韧的蜘蛛丝和金线,织成了这件披风,试用时,成捕头的暗器都不能打穿,你的十九神针,想来也莫外如是。”
无情悠然道:“苏楼主,众目睽睽,你总不能就此杀了他。把这种人留在你楼里,只怕金风细雨楼也得要像今日的三合楼,满目疮夷了。”
苏梦枕道:“好,我把人交给你。”他突然一扬手,斩下了天下第七左手五根手指,“这便是我的诚意。”而后将披风一扯,顺手疾点了他身上五处大穴,把天下第七推了出去。
天下第七眼睁睁见着手指根根落地,痛彻心扉,就是今日侥幸不死,武功恐怕也去了一半,他心知苏梦枕记恨自己刚才说要回去剁两根方夏的手指头算作诚意,故意回敬,硬生生地忍住了没有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