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化身的少年一头白发,留着有点歪斜的齐刘海,他单膝下跪,尽管绷着嘴角,眉眼间仍然难掩惶恐。
“首领,您怎么独自赶来前线?指挥的话……”他不知如何交代,没说下去。
没人敢抬头观察太宰的反应,他撑起一把长柄黑伞,整个人被阴影包围:“看来这次陷阱全无收获?还真是完全失败了啊。”
“万分抱歉,是属下失职,浪费了首领的布置。”
“敌人能够长期潜伏在黑手党,本来就是个狡猾的家伙。”他反应平淡,抬手示意道,“起来吧,敦君。”
中岛敦起身时,发现一只黑白色的鸟停在车窗上。太宰随着他的视线回头,露出无奈的笑容。
“不是让你等一下吗,”他伸手触碰那只喜鹊,被它一歪身子躲开了,“还是说已经想离开了?”
喜鹊定在原地,发出一串低沉的“咕咕”声,随后跳回车内。
周围只剩下雨声,太宰以冷冽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游击队成员。雨水浸湿了他们身上的装备,变得格外沉重。
“就如之前所说,这次行动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相关计划今后也只有这支小队知道。”不容置疑的命令,带着无形的压力落在他们身上,“敦君负责护送我,其余人自己收拾残局。”
“遵命。”
上车时,那只鸟被他们惊动,接连后撤几步,最后干脆飞进了后备箱。
他忍不住频频向后瞟:“太宰先生,这是……”
“路上碰到的孩子,大抵是受了什么惊吓,让她自己缓一缓就好。”太宰的话语中透出一丝惬意。
他望向窗外,蒙着水汽的玻璃映出他模糊的面庞。敦心有疑虑,但他又告诉自己,既然是太宰先生的决定,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越接近黑手党大楼,周围的街道就越安静。主楼门口的安保人员默然行礼,喜鹊跟随两人下了车,停在太宰脚边四处张望。
太宰俯身让它抓住自己的手,这次它没有拒绝,兴许是在行车途中冷静了许多。
抵达首领办公室门口时,他把喜鹊用围巾裹成一团交给敦,让他去最近的茶水间等待传唤。
“她愿意的话,你也可以给她找点吃的。”临走时,太宰调笑道。
办公室大门重重合上,喜鹊突然从布料间挣脱出来,落到中岛敦身前几步回头看他,好像在等他带路。
一人一鸟保持着诡异的距离移动到了下层的茶水间,他倒了杯水放在长桌一头,但对方丝毫没有靠近的意思。敦怕刺激到它,自己去找了包冰袋,在另一头坐下。他扯开高领外套,暴露出脖子上缀满刺钉的铁环。
铁环内部的刺牢牢嵌入血肉,这伤自他加入黑手党以来从未愈合。白虎的自愈能力抑制了伤口的感染和恶化,持续的疼痛则让他得以控制异能。
低温缓解了些许疼痛,他回顾起今晚的行动,思考自己究竟哪里有疏漏。
喜鹊此时悄声靠近,观察这头负伤的野兽。白虎的兽性和少年应有的朝气仿佛都被关进了笼子,眼前的人只是麻木地舔舐着伤口。
没多久,他腰侧的对讲机响起,太宰让他带上喜鹊过去。他只好追着不情愿的鸟儿,再度把它裹进围巾。
首领办公室四面无窗,墙壁漆黑如铁,原本可以观赏夜景的电控巨幕也隔断了外界光源。太宰屏退了所有守卫,独自坐在大厅中央。
“辛苦了,二位。”他挂着程式化的微笑,目光落在喜鹊身上,“虽然已经很晚了,为了避免留下误会,有些事还是得现在解释。”
敦不敢置信地看向怀中的喜鹊,它随即展开泛着金属蓝光的翅膀,绕到太宰身后。他慌忙切换出虎爪,进入戒备状态。
“别紧张,敦君。”太宰轻声吐露出一个陌生的名字,“七惠不好奇原委吗?一味抗拒交流可不会有出路。”
喜鹊背上的绒毛警觉地炸起,它瞪着太宰,接着几乎是眨眼之间,一名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女出现在那里。变化之前没有任何迹象,敦都有点分不清喜鹊和少女哪个才是自己的错觉。
她看起来才十四五岁,五官还透着稚气,眼睛敏锐地眯起,似乎很是烦躁。
敦对此人毫无印象,但他注意到太宰神色自若,她也没有攻击的意图,于是稍稍克制住自己的敌意。
“……你和‘她’串通好了?”她冲太宰问道。
“这是第一个误会,我确实答应某人为你提供便利,但那和今晚的事无关。”他的笑意加深几分,“反倒是因为你出现在伏击地点,我原先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七惠注视着那双深邃的鸢色眼眸,将信将疑道:“我在那待了好几个小时,根本就没有其他……啊。”话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太宰替她说了下去:“看到你在那里,原本应该出现的人就离开了,你差点成了替死鬼呢。”
敦这才反应过来,困惑道:“追捕间谍的时候,她也在现场吗?”
“她就是当时从你手下逃脱的猎物哦,敦君。”
“唉?”“嗯?”
两人面面相觑,敦惊讶的是自己分明在追捕间谍,七惠则疑惑他是眼花还是失忆。
“我当时看到的是个穿着雨衣的成年人,”敦上下打量她,“难道敌人有改变他人容貌的异能?”
“应该不是……我没感觉到异样,比起改变我的外貌,更像是影响你们的认知。”她看向太宰,“你不知道吗?”
“有过猜想,这下就可以确定了。”他换上一副轻快的腔调,“我想着你可能会出现在那里,所以亲自去迎接了,是不是很感动?”
“一点也不。”七惠冷着脸,方才的紧张感已经淡化。
敦感到意外,两人言谈间对彼此格外熟悉,太宰甚至有些超出礼貌的亲切。敦不记得自己加入黑手党以来有见过七惠,从年龄上看也很难想象他们会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那个,”他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出于职责开口提问,“既然间谍一开始就不在,他怎么会对七惠使用异能?”
难道黑手党这次行动泄露了?敦不由眉头紧锁。
“这就是第二个误会了——今天真正的目标,其实是间谍的上线。”太宰不徐不疾道,“如果不能活捉,这个说法会让他暂时放松警惕。如果他用了异能导致行动失败,就可以确定他是小队里的某个人。”
“我明白了。”敦深深低头,“我会多留意他们的动向。”
“别让对方起疑心。”太宰略一颔首,看向对此沉默不语的少女,“那么,七惠还有什么疑问吗?”
她眉头微皱,深吸一口气:
“森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
雨后的清晨泛起薄雾,为树林蒙上一层白纱,随着微风缓缓起伏。一只喜鹊从白茫茫的远方飞来,落到新长出的枝丫上。
墓园里,一座座石碑整齐排开,铺出通往安眠场所的道路。晨光迷蒙,错落的人影穿行其中,其间有前来祭拜的生者,以及徘徊于世却浑然不知的游魂,二者都被雾气掩藏起来,难以分辨。
七惠躲到灌木丛后变回人形,起身便看到前方路口有个身形颀长的黑影,正望向自己这边。他的外套下摆被风掀起,她差点以为是即将消散的幽灵。
“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吗?”她环顾四周,没找见护卫,“我用不了异能,遇上袭击可帮不了你。”
“没关系,我知道。”太宰比了个“请”的手势,“走吧。”
也是,他当然知道,他之前去接自己就是以梦游记失效为前提判断的,多半又是和“七惠”商量好了。
七惠心不在焉地跟在后面,数着自己经过的一座座墓碑,或破旧或光洁,全都是她不认识的人。
这个所谓的“平行世界”并非静止,也并非由某人捏造,它包含着计划外的相遇、冲突,以及无数生死,在独立的轨道上运行着。她已经充分认识到这一点了。
她也知道这位黑手党首领不是自己熟知的太宰,只是因为对方用着熟稔的语气,她便不知不觉恢复了以往的态度。
所以看到森欧外的名字刻在墓碑上时,她仍然不由自主地伤感起来。
肃穆的黑色花岗岩上,用隽秀的字迹刻着姓名和生卒年月,没有多余的信息。如果不是认识的人,很难从这样的墓碑上对死者的生平产生什么联想。
据太宰所说,森医生是积劳成疾,作为处于漩涡中心的人,算是挺出乎意料的死法。他当时还调侃“不少人怀疑是我杀了他呢”,不知道他是想缓解气氛还是什么意思,七惠没有心情考虑这些事。
森去世那年,太宰应该才18岁,跟着他度过了4年。那个七惠眼中形同师长又总是互相利用的人,对他来说是否同样如此,他们的告别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如今她找不到森欧外的亡魂,有多少话,也只能向活着的人诉说。
“森医生……作为组织首领很不容易吧。”七惠喃喃道,“到底为什么要为这种差事搭上性命?”
太宰以低哑的声音回答她:“森先生很重视首领对组织的责任,把它看得和首领的权力一样重要。”
这是他自己的感悟,还是森鸥外的教导?她侧目观察,此刻他收起了所有表情,眼中映着花岗岩的黑。青年明明就在身旁,却仿佛置身迷雾另一头。
“……我不明白。”
上位者的视角她不理解,也遑论同情,她只是觉得寒冷,喘不过气。
“不用弄明白也行。”太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只要知道有人为自己的死而悲伤,逝者便会感到欣慰的。”
七惠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那块墓碑上,最后似是无法忍耐般,把头撇向一边。然后她突然注意到,雾越来越浓了,她连近在咫尺的路都看不清。
“太宰?”她轻唤一声,没有人回应。
看过beast的都知道,这里的森其实……哈哈哈。不过森鸥外要是有墓志铭的话会刻什么呢
btw,孤儿院院长现在还没死来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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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 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