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解释一下,什么叫你是被扔下来的?”
向惊慌的商家道过歉后,自称武装侦探社成员的两名青年带七惠回到她掉落的位置。金发男人严厉质问她,旁边被称作“织田”的同伴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恰巧少女一身校服,这场面颇有教导主任和学校领导抓学生的架势。
今天是工作日,除了两位热心的侦探,这个小插曲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人们只是匆匆经过。
七惠脸上一片灰暗,她又瞄了眼广告海报上的日期,认命似的叹气。
“我先前在山上,呃……探险,一不注意被人打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半空了。”她艰难地挤出几句实情,“中途还梦到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说着什么灵魂啊记忆啊就把我扔出来了。”
对方脸上的严肃逐渐松懈,她自己也觉得这样串联起来很荒谬,她最初就该装作一无所知的。
“不好意思,当我没说过。”她沮丧得像株蔫巴巴的植物。
国木田见此扶正眼镜,轻咳一声:“先不提别的,这上面确实没有对应高度的窗户。只是你一点伤都没受,拿这种理由去报警也不足以立案……”他突然一顿,停下来看手表。
织田这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七惠。”
他摸了摸下巴,表情毫无变化:“姓氏呢。”
“没有。”
“担心再遇上麻烦的话,你也可以来委托侦探社,这里业务范围很广。”织田指了下他的同事,“预约的时候,可以报上我或者国木田的名字。”
“别给我擅自决定!而且我们等下有别的工作安排,再在这里耽搁就要迟到超过20秒了!”金发男板着脸,对她严厉叮嘱,“你回去多注意自己是不是被谁盯上了,一旦发现问题,及时来求助!”
“好、好的,多谢关心?”七惠缩着脖子点点头。
正好她自己也想先理清思路,之后再考虑联系侦探社咨询。侦探社的神秘情报源很让人在意,还有那个能够“一眼破案”的侦探在,而且……
她看起来是听进去了,国木田于是叫上同伴:“走了,织田。”
“请等一下,”七惠福至心灵,叫住正要离开的两人,“请问侦探社有叫太宰治的成员吗?”
“那是谁?”两人同时疑惑道。
“啊……没什么,应该是我记错了。”她摆摆手,目送他们离开。
看着两人的背影,尤其是织田那件沙色风衣,她恍然想起白门梦境里见到的太宰,他的沙色风衣、波洛领结、以及标志性的绷带。仅凭年龄和外表确实无法断定他处于这一时期。
再说即使是太宰,也未必清楚她现在的情况,不能把问题全扔给别人啊。
七惠仰头望向自己掉落的位置,那里只有暗沉的天空,以及印着天空的玻璃,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身体一脱力,原地靠在墙边,茫然地扫视前方。
这条街就在她家旁边,对面换了几家小店,绿化带的树高了一点,还挂着几枝残留的樱花。
她的时间从冬末被倒回盛夏,又眨眼划过七年,这座城市似乎就这么平常地运转了七年。
另一个“七惠”有何意图,又是怎么做到的?她想不通,眼前还摆着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自己身上没钱没手机,连钥匙都不翼而飞。
七惠掏了两遍空空的口袋,心里堵着一口气,郁闷地穿过街道,来到住宅区。
今天空气潮湿,还有点闷热,春天临近末尾,有几户人家的小院已经铺满绿意,准备迎接升温,墙角的杂草也拔高了几节。
她想着自己失踪这么久,家里估计会是一片狼藉。然而她到家时,却发现庭院的草坪整整齐齐,有着精心打理的痕迹。
有谁住在这吗?
悠里已经不在了,她只想得到一个人选,但那个人怎么会回来呢?
“哐。哐。”她敲门的手微微发抖,呼吸都有些不稳。
门锁咔地一声弹开,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她缓缓推开门,玄关处空无一人。
“欢迎回来。”客厅传来温柔的声音,却不是她想的那个。
和母亲有着相似面容的女人端坐在餐桌前,她披着一件眼熟的白大褂,让七惠生出些不好的联想。
“真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可惜这只是一段投影。”她对着七惠的方向,眼神并未相交,“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不过别担心,你可以慢慢探索这个世界。”
“什么叫‘这个世界’?”七惠皱起眉,下意识问道。
“这里和你体验过的记忆空间属于同一层次,而且信息密度更大,具有几乎等同现实的完备性——类似于一个平行世界。”
朦胧的光透过窗帘罩在她周身,仿佛一抹即将消散的幽影。
“我托人帮你留下了这栋房子,你可以在这里等到异能时效自然流逝,回归原来的世界线。”她循循道,“但我的建议是,利用这个机会了解你的过去和未来。”
分明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向自己灌输她的观念。七惠暗自腹诽。
“希望再见面时,你能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幽影留下意味深长的笑,旋即散为灰尘,她还是那么自说自话。
按照她的说法,她用的依旧是和白门类似的技术,也许还结合了异能力。至于她透露的其他谜题……
七惠在空座椅前发了会儿呆,随后摇摇头,选择着眼当下,开始检查屋内的布置。
这里的家具摆放和她认识悠里前一样,供水供电也都正常,书房里的台式电脑连密码都没变。
她打开悠里使用的社交平台,最近一次更新就在昨天。看着那张照片上刚出炉的蛋糕,七惠仿佛得到赦免,她感到鼻头酸涩,最终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往下拉动页面,可以看到悠里依然事无巨细地记录了将近十年。她人生中一个个瞬间展现在七惠眼前,那是七惠想要还给她的,她本应拥有的生活。
在主页推荐中点击一首标题熟悉的曲子,轻快悠扬的旋律便穿过记忆,回到这个房间,仿佛从未远去。
尽管她和自己毫无交集,这已足以驱散当下的不安。
*
待到乐曲结束,七惠的情绪随之平息下来,她又里里外外地摸索了一番。这栋房子连一枝在地下室留下的小玩意儿都复刻了,确实是“七惠”的手笔。
最后,她终于在地下室藏麻醉药的医疗箱里找到一串钥匙,整个过程一分钱都没看到。
要是用白门修改记忆的技术进行改写,给她准备一笔钱,会因为冠号和已有的货币重叠,被视为假/钞吗?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她放弃了找钱的念头。
没有钱,吃饭也成问题。如果“七惠”所言不虚,这里是一个位于精神层面的“平行世界”——她姑且理解为类似数字世界的设定——也就是说,自己有可能不需要进食。
至于出门就只能步行了,好在咖啡馆的路她再熟悉不过。
她也不知道长泽店长见到自己会作何反应,她就是想去看看。
现在正是晚高峰,沿途不少三五成群的学生和上班族,商铺逐一点亮灯牌。晚风微凉,路过餐馆时能闻到店内的饭菜香气。
所有细节都格外清晰,显得七惠自己更像违和感的源头。
在她一心期待的目的地,咖啡馆没有营业,挂在门檐的风铃和广告牌也被撤去,温馨的小店变回了冰冷的地下室。
这也是一种可能性。七惠抹了把铁门上的灰,又拍掉它,然后如此告诉自己。
少女抱着膝,蹲坐在门口台阶上。
夜色渐浓,距离她坠入这个世界已经过去大半天,但她不饿也不困。她守在这,只是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像个漫无目的的幽灵。
七惠怀疑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自己既不是幽灵少女的友人,也不是受店长关照的学生,一切都回到了母亲离开那天。
和那时不同的是,她能够清楚体会到自己的惆怅,不再被深不见底的空虚失意所困扰。也许这就是一切发生过的证明。
她默默安慰自己:店长是个精明的大人,她在先代时期都能经营好生意,大抵是迁址或者改行了。再者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心情稍微轻松一点后,脑海中又浮现另外两位熟人。
森医生多半还在坚守岗位,太宰……凭他的能力,大概不管干什么都吃得开,就是想象不出他长大后正经工作的样子。
只要在横滨,就躲不开黑手党。七惠并不担心自己见不到森鸥外,唯独太宰她琢磨不透。
没准在哪里过着游手好闲的日子呢。想到这里,她轻笑出声。
*
漆黑的云层在头顶翻涌,七惠预感到什么,躲进了有隔板遮挡的角落。
啪嗒。啪嗒。几滴雨滴打湿地面,然后雨势骤然变大,上方行人也奔跑起来,从视野中越过。
她想过可能会下雨,谁让家里既没伞又没钱。
其余的嘈杂渐渐被大雨淹没,直到不再传来车轮溅起的水声,它也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风时强时弱,在这等下去早晚要被飘进来的雨滴淋湿,她干脆抱头冲出地下室入口。
“砰!”
一道风穿过雨水,堪堪擦过她的脖颈。
大脑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条件反射地压低身子,蹿进两栋楼中间的小巷。迟来的几发子弹从她身侧扫过,弹道暴露出的伏击点离她不远。
不对劲,她明明听到第一发子弹破空就发动了异能,那些人不该再有动作。
她再度对自己调用异能,试图回溯时间,还是完全没有反应,就好像异能力和她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情况危急,她只好暂时放下疑惑,爬上水管,踩着窗檐跳到遮雨棚上,躲入建筑高低差和空调外机构建出的视线死角,一串动作下来差点滑倒。
“这边!”有几人追了进来,举着枪四下比划,“跑哪去了?”他们很快穿过这条巷子,继续追击。
谁会在黑手党的地盘伏击路人,难道她误入了什么交易现场?
七惠惊魂未定,她屏住呼吸,贴着墙挪动脚步,试图绕到另一面逃走。
雨声中,某个粗犷似野兽的低吼跳跃着向她靠近,唤起本能的恐惧。她僵硬地回过头,一只健硕的白虎伏在对面屋顶上,锋利的金色竖瞳锁定了猎物,蓄势待发。
她咬牙往前一跳,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拔腿冲进一旁狭窄的楼道。白虎已经扑到了她原先的位置,空调外机在它爪下脆如纸壳,广告牌也被尾巴甩飞。
它没在楼梯口前徘徊多久,直接放弃挤进入口,转而一蹬腿,将利爪深深嵌入墙体,几乎要把墙壁撕下来。
虽然不清楚那是什么异能,倒正好提醒她了。
七惠打开另一边的通风窗,几乎是她意识到可行性的同时,周围的事物被拉伸好几倍,身体也变得轻盈,视野逐渐抬升,于是她伸展双臂——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只喜鹊从狭小的窗口飞入暴雨,她的翅膀被打湿,姿势也不稳,只能勉强在楼房之间滑翔。
捕食者还在巷子里打转,七惠仍不放心。她这个状态飞不了多远,如果大雨没把气味冲干净,老虎还是有可能找到她。
喜鹊越过商店街,最后藏在马路旁的灌木丛里。她打定主意,只要有一辆速度合适,就死死趴在引擎盖上,随车离开这里。
路面被远处车灯照亮,她昂起脑袋,喜出望外。那是一辆开着窗的漆黑轿车,司机严格遵守了湿滑路道减速慢行的原则,简直是完美的顺风车。
她从枝条间探出身,抓准它即将经过的时机,一跃而起,俯冲扎进车窗。
她稳稳地停在后排皮质车座上,抖落身上雨水。旁边的乘客见状侧过身,向她伸出一只缠满绷带的手。
“你选了个不错的地方避雨呢。”
七惠没有躲开,并不是她乐意被当做鸟类摸头,而是因为的眼前青年。他披着黑色风衣,从手腕到脖子,乃至左眼都被绷带覆盖,活脱脱是现实中少年太宰的放大版。
不,这就是太宰治,五官比少年时期更成熟,着装更加衬托出气质中阴郁疏离的一面。和她之前所见那位相比,像是往两个不同方向发展的未来,又有着相同的底色。
他用拇指刮了下喜鹊湿漉漉的脑袋,关掉飘雨的车窗,取下脖子上的红围巾,把她包起来。七惠后知后觉地感到寒冷,索性顺从地缩成一团。
“已经安全了,好好休息吧。”他语气柔和,蕴含着让人信服的魔力。
暴雨经过车窗过滤,成了舒缓的白噪音,车内的温暖也开始勾起她的倦意。七惠脑内仍盘旋着一堆问题,但她刚逃出生天,现在还晕乎乎的,无法消化所有信息。
连自己家都没人住了,太宰变得和预期不同似乎也很正常……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变回人间道?话说这条围巾怎么像是森医生会戴的……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个接一个,车停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遵循鸟类天性,在梳理被打湿的羽毛。而太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喜鹊停下动作,不满地“喳”了一声。她怎么不知道这人还喜欢观察小动物。
“你在这等一下。”他对司机简短交代,打开车门。七惠这才注意到这车居然开回了地下室门口,她放心不下,于是用鸟喙触动车窗开关,跳上车窗边缘。
一排全副武装的小队守在外面,他们见到太宰,突然都收起敌意,整齐划一地单膝跪下。
更让她惊掉下巴的是,刚才追捕她的白虎从屋顶一跃而下,停在太宰身前。他褪去异能的外形,化身少年模样,一开口就吓得她差点脚底打滑:
“首领。”
等等,谁是太宰,太宰是谁?
她今天经历这么多变故,都没有这一句称呼来得震撼。
谁家好人暴雨天开车窗啊[笑哭]
话说虽然上一章写得像金手指大开的爽文女主,我还是更喜欢看女主病急乱投医(划掉)急中生智的样子[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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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01 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