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冷凝成冰,尖锐、凌人,冰碴尖针的锋芒一刀一刀剜着朔星的血肉,她的手紧了紧,但眼里并没有畏惧。
这个世界有着独特的能力体系:念。
对于习念者和普通人来说,能否掌握念天差地别,单就看不到这点,在实战中就已经是极大的优势。
伊路米的体术并不差,甚至是很好。
朔星知道自己这次很悬,但她同样的不觉得自己会输。
生死决斗是一场鲜血淋漓的赌博,能否获得胜利并不是最重要的,重点是就算是输,也要从别人身上狠狠撕咬下一块肉,像只贪婪的鬣狗。
“三。”
打破紧张局面的是伊路米的倒数。
男人的神色永远保持着古井无波的平静,猫眼大而黑。
都说眼睛是心里的窗户,但伊路米的窗子前隔了一层雾,摸不到,但却阻挡住了一切风景,让你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甚至于你能感知到的属于他的情绪只是他自雾中探出无关大雅的冰山一角。
“二。”
他是什么意思?倒数?
朔星可以确定这一定有古怪,因为黑发男人从头到脚都保持着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但她并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她想现在立刻顺着阳台逃出去,但是伊路米站在了靠窗的那一个方向,如果想要跳窗,无一例外必定会和他正面碰上。
现在的局面也是他提早就料到的吗?
“一。”
朔星决定放手一搏,脚下用力,身体向前,手中的武器向伊路米挥去。
“——零。”
在最后的话音落下,一阵奇异的脱力感瞬间席卷了全身,将所有力道吞食殆尽,朔星趴倒在了地上,因为地毯足够厚,吞下大部分疼痛。
手指再也握不住武器,无力地松开。
她感觉眼前在变黑,头脑钝钝地疼,将她拽进更深层的黑暗。
是迷药啊。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她得出了答案。
月光自被拉开的窗帘间倾斜,冷得深入骨髓。
朔星看到了抱臂站在阳台上,神色显得轻松惬意的——少女的身影。
“她已经睡过去了”看见雇主到来,伊路米出声,“请记得将尾款打到我的卡上。”
他不再看朔星,暖黄的灯打在他的脸上,但仍旧没有激起一丝生气。
“先不急,我还有一个委托要给你。”
梅蹲下身去戳朔星的脸颊,似乎是在确认朔星的状况,没有看伊路米一眼:“三天之内,看住她,完成之后我会再给你十倍报酬,到时候钱会一起结清的。”
朔星在意识中试图挣扎,用尽全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意识扑打着黑棺材,可却怎么也戳不破那层将她与现实隔开的膜。
她并没有什么抗药性,可以说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是她的弱点。
“可以。”伊路米很快同意。“不过如果三天之后没有收到尾款,你知道揍敌客的规矩。”
不,还有一条出路。
朔星停下了挣扎,缓步接受黑暗,沥青般的稠液没过口鼻、头顶,灌入鼻腔、肺叶,她望见一缕银白色摇曳的火苗,手向前伸,试图抓住它,全然不怕它烫伤自己的可能。
“轰!”
另一边,达成协议的少女正准备离开,台灯柔和的光映在床上人的脸上,柔和轮廓。
但突然,白光闪现,虽然只有一瞬,但足够照亮房间,引起两人的注意。
“泥……她在挣扎。”
梅很快意识到了异象的原因,她俯下身,拨弄女孩身上的衣物,没有温度,但却已经焦黑了一大片,甚至已经无法蔽体。
女孩的眼皮在不停颤动。
“她之前被药倒过一次,现在在逐渐产生抗药性,接下来昏睡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男人声线没有起伏,“仅凭D-S-1419已经快困不住她了,真是惊人。”
“所以需要你费点心思,看好她了。”女性的手抚上女孩的眼皮,自上向下,平静了颤动的抗拒,“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真是个亏本买卖。”
“但换个方向想,这次的酬金可是前所未有的高,不是吗?”
女性的声音系缓得尤如流淌的月光:“乖孩子,听话。”
————
12月29日16:39分
太阳光绸缎似的洒落,从玻璃的窗子中映出空气中浮动的灰尘,金色的微粒填满了佣人刚打扫过的这间房间,像无数个小太阳,散发着炙烤陈旧空气的腐朽气息。
乔没忍住看得入了神,伸出手,想要抓捕那些太阳的子嗣,但却只引得金色浮动更加频繁。
“乔——乔·恩格特!”中年男人的呼喊声从远到近,暗含着隐隐的不耐烦,透过门板变得扭曲厚重。
那是他的家庭教师,格尔德·施穆茨先生——一个只会用木戒尺重重打他手掌心,还借此来向爸索要工资的卑劣无耻的穷鬼。
听到他的声音,乔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只觉得手掌心被满了火辣铼的袜椒汁,疼得要命。
近几天,工资按日结算的格尔德先生被拖欠了两天的工资,因为满怀着对卢卡斯的不满,他打乔更重了,从惨叫哭喊到撕心裂肺。
但老爸是头没什么文化的蠢猪,他只会坐在沙发上一边吮手指上的沙拉酱一边的叫好加油助威,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最亲受的这满腔的怒火完全来自于他自己,他可怜的儿子本不该受这无妄之灾。
乔在内心暗自诅咒,希望老爸的老爸让弗林去教导老爸,然后在老爸被打时拍手叫好,但很可惜,现实总残酷得让人绝望,希望也只是希望——因为老爸没有老爸。
不能被他找到。
乔的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格尔德一间一间打开着紧闭的门,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乔都可以想象到山羊胡老头面颊涨得通红的模样,滑稽可笑到像马戏团猴子的大红屁股。
他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他知道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抓到。
以前老妈会护着他,可现在老妈回家得越来越晚,见到他也不会再上来亲他叫“亲亲心肝小宝贝”,现在这栋房子里没人能救得了他。
不,有一个办法。
他突然灵光乍现,停下了模仿格尔德的老气横秋的踱步。
他还记得大概是三天前,姐带回来了一个女的,一个被他砸过又救了他的穷鬼。
现在姐不在家,而她自从进了姐的房间就再没出来过,她一定会为了他打掩护的,一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啊!是个方法。
乔脸颊上绽开了笑,他也不管空气中的太阳了,扭开门,一溜烟趁弗林一个不注意逃向了楼梯的方向,奔向了三楼,脚步声在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
12月28日12:53分
“好梦,朔星小姐。”
又一次放倒醒来的朔星,伊路米抱起她从阳台进入房间,女孩的身上被鲜血染红,但那些他所造成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他关闭了床边伪装成开关的D-S-1419挥发装置,然后打开窗户,重新恢复了呼吸。
这是第五次了。
D-S1419是新出现的一种迷药,无色无味,容易在空气中挥发,只需要一毫克剂量就足够药倒一间篮球场的人,而这一次雇主给了伊路米足足十毫克。
本来这些药剂足够一个人睡个天昏地暗了,伊路米甚至都打算好了在迷倒朔星之后在空闲时候再接几个奥托杜雷港的任务赚多份钱,但他承认他有些低佑了朔星的抗药性和代谢能力了。
愈合能力超强,新陈代谢极快,这种体质实在神奇,也难怪雇主要留下她,因为哪怕是他都对于朔星起了兴趣,想要占为己有。
有些难办了呢。
他摸着下巴皱眉,虽然雇主所约定的三天马上就要到了,可现在的D-S-1419已经对累积了抗性的朔星起不了太大作用了,为了不让她乱跑,现在他完全走不开。
还有一单,杀死萨尔维特家的掌权人。
突然想到了什么,伊路米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伊路米?”电话很快接通,男人的声音有些慵懒,伊路米听到对面来自女人的轻喘,被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盖住,“有什么事吗?”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对面发生了什么。
伊路米并没有多少打扰别人好事的尴尬,声音依旧平静:“有哦,很重要的事,所以去个安静的地方吧,西索。”
对面的男人叫西索·莫罗,是他前不久认识的人,虽然不一定能信任,但实力不错。
西索哼笑了一声,从酒吧不太柔软的沙发上站了起来,沿着手中高脚杯杯口的口红印记,他将橙黄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放在了一旁堆满各式酒瓶的小桌上。
灯光昏暗,尤其是在远离舞池的这一边,沙发上的女人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接吻中缓过神来,呼吸有些乱,看到西索的动作,她扯住他。
“你去哪里?”
男人笑得多情,但又很薄情,他拉开女人扯住他手腕的手,因为醉酒,没用多少力女人就松了手:“我现在有要紧的事,就先走一步了,小路易丝……”
女人有些不可置信:“你打算抛下我了?用这种毫无绅士风度的退场方式临阵退缩?”
她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头发披散,有几缕被汗湿润在面颊,整个人透露出凌乱性感的美。
西索从鼻腔深处发出一道鼻音,对于女人的话不置可否。
他捧起女人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女人的粉色指甲油在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下闪着莹润的色泽:“小路易丝,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他抽离而去,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呼唤声。
西索的心情不错,这是伊路米在和他互加联系方式后的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伊路米很强,而他一向喜欢强者,尽管因为伊路米背后的家族势力,如果真的对他下手场面会很麻烦,但伊路米本身也已经足够有趣。
可以当一个不错的合作和解闷对象,这是西索对伊路米·揍敌客的评价。
穿着张扬的绿发男人扭开了楼梯间的门,有些生锈,发出刺耳的尖叫。
光从外面照了进来,男人的影子被拉长扭曲,重重压在靠着墙热烈亲吻的男女身上,其中女人短到大腿根的裙子被掀开,不难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啊…有人呢……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保镖呢!”男人没有转头,语气算不上好。
只是普通人……真无趣呢。
西索鼓了鼓脸,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一枚扑克牌。
危险的气息在黑暗的楼梯间炸开。
女性恐惧的惊叫划开了男人的喉管,然后混着腥臭的血倾斜而出。
原先属于这间楼梯间的暧昧氛围被飞溅在脸上的滚烫血液冲刷得一千二净,女人只惊恐地看着前不久和自己热吻的对象头颅滚落在地,躯干压住她。
“出去。”凶手脸上还带着轻浮的笑,单手抚上额头,将头发向后撩,他很高大,近乎俯视穿了高跟鞋的女人,“记得随手关门~”
血腥味弥漫充斥了整个楼梯间,悉数融化在了不见五指的漆黑中,西索背靠着墙,点开不久前挂断的电话。
屏幕的微光打在脸上。
“帮我个忙,西索。”是秒接,男人的声音很中性,“帮我杀一个人。”
“杀谁?”
“路易丝·萨尔维特。”
西索离开后,酒吧角落的卡座里
路易丝·萨尔维特的头发有些乱了,但她懒得去做整理,只是叼住一根女士香烟,从一旁桌上的小包里掏出打火机。
“咔嗒”
指甲盖大小的火焰转瞬即逝,只留下若隐若现的猩红一点,萨尔维特夹住它,深吸了一口,让那一枚小点向着手指的方向上移,烟雾朦胧了她明丽妩媚的面容。
萨尔维特不经常抽烟。
她上一次吞云吐雾还是在大半个月前,那时她刚和一个听话的模特度过了美妙的一夜,转头得知了自己被杀手盯上的消息,只有尼古丁能短暂疏解她那不愉的情绪。
她承认她现在很烦躁,或者说这份烦躁从半个月前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当新认识的炮.友临阵脱逃后,这一切情绪到达了顶峰。
[来合作,怎么样?]
萨尔维特还记得那是一个早晨,恩格特家一向听话乖巧的女儿给她打来了电话。
那是一切的源头,正像从海平面最尽头一点一点涂抹开的鱼肚白,海面上闪烁着鱼鳞状的波。
萨尔维特对梅印象很深,这来源于少女的一种气质,当她在学会上看到少女楚楚可怜的样子时,她就明白了梅绝非表面上的那么干净。
这些迷惑一般人倒还看得过去,但对于常年混迹上流社会的老油条,这演技稍微有些过于走心。
所以接到梅的电话时,她并没有太多惊讶,而是把自己放松陷进柔软的床铺中,肩膀抵住手机,细细欣赏自己刚做不久但已经有些腻味的美甲,据说这是最贵的款式。
[合作?小妹妹,先不说你是从哪里搞到的我的私人号码,背着自己的父亲联系他的生意伙伴,这可是很危险的行为哦。你猜如果我去打个小报告,你的下场会怎样?]
她的话里带笑。
该换个款式了。她想。
随着时间,最贵的款式也会失去价值和地位,总有新的代替它的地位。
梅的声音冷漠平静:[可你不会的,不是吗?因为你也在渴望着合作,你不可能割舍远洋这块流油的肥肉……海港协会该换人了,这是所有人的心声,因为奥托杜雷港的本地势力,恩格特家已经霸占这块肉太久太久——卢卡斯只是明面上的傀儡,真正运作一切的他的妻子艾尔莎并不是那么好搞定的。]
[只差一个最先出头的人,所有的势力都会和闻到血味的鳄鱼一样蜂拥而上,但偏偏没有人出头。]
[说得不错嘛。]萨尔维特咯咯地笑,[但小妹妹,最先出头的人不一定讨得到什么好处,我为什么不直接看你们斗个两败俱伤,然后凭借先手情报坐收渔翁利呢?]
[合作也是要筹码的,我不拒绝钓饵,但前提是饵料美味到足够打动我。]
她在等梅让出更多利,但女孩接下来的一切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先出手不一定得到什么好处,但是只后出手一定只会争到饵料的碎末,况且,您一定会答应的。]女孩轻轻笑道。
[凭什么?]
[因为你早就无法置身事外了,路易丝女士,也许您听过揍敌客。]
火烧到了未端,狠狠烫了一烫萨尔维特食指和中指的正中,针扎的刺痛吓得她一机灵,下意识甩开手,一颗赤红的小圆摔在地上,分成几个小片,然后一点一点地黯淡下了光芒。
萨尔维特揉了揉被烫到的地方,如果此时的环境没有那么昏暗,可以看到她食指的第一个指节末端和中指第二个指节的正中处有一块深色的疤——这来源于她喜欢夹住香烟正中间的习惯,因为怎么也改不掉,她被烫过不少次,后来留了一小块不大明显的疤。
真是的,又烫到了。
舞池的乐音仍引领男男女女摇晃的躯体,多色的彩灯闪烁旋转。
女人打开手机,下意识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消息栏里跳出十几分钟前发给她的信息,因为静音没有被她所接收。
——[艾特纳尔弗罗斯特路219号,我在那里等你。]
这是梅的留言,萨尔维特把头发别到耳后,内心暗骂一声,拎起了包包。
等到西索回到卡座,那里已空无一人。
————
“姐?”
木质的房门隔开了内外,乔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唤了一声,然后一下扭动把手,门没锁,他飞快地开门进去然后背靠房门舒了一口气。
房间里很安静,乔环顾四周,除了一些必需品,只剩书桌上满满当当的厚书,很新,似乎没怎么翻看过,阳台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透不进光。
没人?
乔有些疑惑,边向前边向四周看。
梅的房间并没有太多生活痕迹,虽然整洁,但缺少了对于乔来说称得上有趣的东西,一直走到床边,他低下头,被躺在床上安睡的女孩吓了一跳。
不是没人,只是刚才在门边,太暗了才没有看见。
她难道一直在睡吗?
乔进门的动静算不上大,但也没小到哪里去,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吧?
鬼使神差地,乔上前凑近了去,观察女孩的眼皮,他想起了她的眼睛,三重色,像清透的玻璃珠。
两颗玻璃球此刻被长长的浅色眼睫遮挡,两把小刷子衬得她更像一只人偶。
戳一下她,看看她还有没有活着。
内心呼喊着,乔伸出了食指,透着粉的指尖一点一点移动。
没由来地,他的心跳也在加快——
“阿乔。”
一只手轻拍上了他的肩膀,止住了一切。
乔猛然缩回手,心脏似乎要冲断肋骨,他转过身,梅不知何时在他的身后,平静地看着他。
“姐妞。”
乔很怕梅,这是一种出自于本能的恐惧,没有解释,就像兔子害怕老鹰,老鼠害怕毒蛇,甚至于在图画本中他将他的姐姐绘画成被黑线团包裹,只露出瘆人微笑的怪物。
很多人都叫乔傻子,但他觉得自己并不傻。
至少,他比其他人多知道一点,比起那些捉弄他看他笑话的人,温柔和善的姐姐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
乔有些发抖,看着梅的眼睛,哪怕她什么也没做,但还是让他生出了一种惶然。
“阿乔怎么会在这里?是想姐姐了吗?”梅微笑着,眼睛里窝了一团透不进光的深色,手掌上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像在拍一只小狗,感受手掌下的颤抖。
“怎么了?阿乔是在撒娇吗?借撒娇规避我的提问?”
他的恐惧颤抖在她眼里只是撒娇……
“虽然阿乔愿意亲近我让我很高兴,但是犯了错就是犯了错,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哦,阿乔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我记得我说过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少女居高临下,手掌轻又柔地一点点下移,沿着发丝垂下的方向,激起一阵战栗,要他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乔感觉喉咙发干,在害怕下,他的头脑已一片混乱,鬼使神差地,他干涩开口:
“不是有意的,我是…是……是爸爸!对,爸叫我来找你的。”
他撒了谎,当一个谎言说出了口,大脑就自动为它找到合理的解释。
“爸说花园里的花草看腻了,叫我来看看你在不在,好换一个。”他流利地说完,然后小心翼翼观察着。
这也不算撒谎,爸今早的确这么抱怨过,希望换一换花园的陈设。
乔不知道她有没有相信他的话,只是放在他头顶的手移开了,那阵让他几乎死掉的窒息感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天的这个姐姐很吓人,比恐怖片还可怕。
“……姐?”乔试探性叫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梅收回了手,像野兽又披回了人皮,“乔真是长大了,知道帮哥……帮姐姐分忧,那这一次就原谅你了,不过下次记得敲门。”
乔松了一口气:“姐姐,爸希望你马上去。”
梅笑了一下:“好哦,那阿乔先出去吧,帮我转告父亲,我一会儿就去,换好衣服之后。”
乔这才注意到,梅没有穿她常穿的长裙,而是只着一身奇怪的练功服,肩膀处扎着大头针。
没有敢再停留,他出了房间,顺手关上门,但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蹲在刚好能看到门口的楼梯口,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门,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不一会儿,门再一次打开,换上了裙子的梅锁上房间,然后下了楼。
——钥匙被她放在口袋中。
乔·恩格特吞了一口唾沫,一种异样的兴奋在胸腔内跳跃,他感觉到浑身的细胞都在嘶鸣叫嚣,为他接下来想要去也将要去做的事。
刚才那么久,那个女孩一点都没有动静。
乔的注意力已经从流动灰尘的房间转移到了这一扇紧闭的门,木质房门的花纹在他眼里扭曲变形,幻化成一座点缀着珍珠宝石的金笼子,那也是恶龙的巢穴。
大探险!他兴奋地想,舔了一下自己的上嘴唇,眼里是藏不住的跃跃欲试。
————
海浪声。
海中的巨兽涌动着呼吸,把海面上的月光打个破碎,一片片,几乎扎伤看客的眼睛。
[揍敌客?那个杀手家族?有人请了他们来杀我?那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我想您可以理解,一个自尊心强盛的大男子主义为了表现自己都能做出哪些蠢事。]
[是你父亲?他为什么要杀我?明明我和他的生意并没有太大的冲突。小妹妹,撒谎可不是一个好品质。]
车内静得吓人,空调风呼呼地吹着汽油水皮革味,她降下了车窗,在黑暗中短暂地燃起打火机,烟雾顺着向后的风被带出窗外,一切被朦胧,分不清月光还是烟尘。
[哈……你的确什么也没有做,可是如果他认为你做了呢?]
[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只是做了一点小手段,很轻易,一下就挑起了他的怒火,现在杀手大概已经在赶来的飞艇上了。路易丝女士,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同样请揍敌容杀他,二是和我合作,我来保护你的安危,并且可以保证,在事件结束之后,你可以获得你心心念念的远洋产业,我想怎么选择你一定知道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觉得你能从揍敌客手里抢人?]
[我的人脉远比你想象的要广。]
车停了下来,萨尔维特拉开车门,冷风冻得穿了露背长裙的她结结实实打了个机灵,她看向早已等在一旁的少女,或者说少女身上的黑色西服:“借一件外套。”
下一刻,没有任何气味的外套兜头罩住了她,萨尔维持笑了一下,把衣服披在身上。
“送你了,我不想我的东西也染上酒鬼的臭味。”梅拧紧了眉毛,看萨尔维特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路边的狗屎,用极度高傲优雅的动作理了理衬衣,“你迟到了足足半小时,一般来说从你所在的酒吧到这里路程最多不超过四十分钟,可你在一路绿灯的情况下还花了一小时一十七分,这些时间主要花在了你要求司机停车下车的呕吐上。”
“我早说了让你少喝点酒。”
“你去约.炮的时候难道也一口酒不沾吗?”萨尔维特打趣她。
梅重重挑了挑眉:“不好意思,我的私生活很干净。”
艾特纳尔弗罗斯特路219号,这里靠近港口,是一座大型的仓库,从门口看,刚好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海,风里是海边城市特有的咸腥味。
卷帘门被机器操控着上升,梅按开了灯,偌大的仓库里堆满了落灰的木箱,萨尔维特打开了一个,看到的是一整箱的药品,而这里的所有药品都来自于同一所公司--罗浮。
“这就是你背后的倚仗?”萨尔维特吹了一声口哨,“就凭一个名不经传的制药公司?”
她没听过这个名字,要么这个公司不是她所能接触的,要么这只是一个小公司。
当然,看着一管管没有任任标签的无色药剂,她更倾向于后者。
“不要小瞧了[药]。”梅拿起一瓶药液对在灯光下端详,“它能办到的事比你想象地要多得多,这些也是我来找你的主要目的。”
萨尔维特的眉心狠狠一跳,面色凝固了下来:“你要买卖它?”
她不想多想,只是很难不多想,梅·恩格特的举动太过奇怪,除了那件东西,她想不出其他。
她的手已经伸向了包包,她记得那里放了一把小口径的折叠手枪,虽然因为体积原因威力也小了多,但在近距离内,她有自信心命中身旁的女孩儿。
当手伸到最里侧,她彻底怔愣住。
空……空的?
“你是在找这个吗?”梅毒蛇吐信一般的声音舔.弄过她的耳廊,滑进耳蜗,萨尔维特抬头,少女纤细的嫩的手上正把玩着她丢失的手枪。
————
想要打开房门需要钥匙,而钥匙在姐姐那里,只有备用钥匙一条路,备用钥匙得去找爱德华管家。
乔的时间并不多,他开始努力回想爱德华的所在。
梅下楼梯时没有脚步声,很快,透过楼梯之间,他看到她已经到了二楼。
早起之后,爱德华喜欢唱一杯咖啡,一定要自己磨的,然后在黎明的晨光中把艾丽,玛尔都叫起来忙活一整天。
乔对于他们的工作没有太大兴趣,所以并不怎么关注,可现在,他实打实地后悔了起来——这栋房子太大了些,如果一点点找过去,要找好久,根本来不及。
有没有别的线索?
乔努力动着他迟钝上锈的脑子,回想有没有什么有关爱德华的记忆,但今天一个上午他都在不停和格尔德玩捉迷藏,贫瘠的大脑里什么也没有。
他开始焦急,呼哧呼哧从鼻孔里吐出空气。
那艾丽?玛尔?
没有,也没有,他没有碰到任何人,只有留着令人恶心胡子的老格尔德。
不应该啊,今天并不是休息日,他在房子里转了那么久,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碰到,除非所有人都在偷懒,但爱德华最先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除非……除非……除非爱德华也在偷懒。
不,也许不是偷懒,如果是星期三,爱德华是会叫上所有佣人开一个小会的,也许他们现在在开会,但是重点是今天到底星期几。
“可算找着你了!小混蛋,不开化的臭虫,快跟我回去上课。”
男人混着痰液的沙哑嗓音在身后响起,一阵力袭来,狠狠咬住了乔的耳朵,乔被粗鲁地揪起,耳朵被逆时针拧了一百八十度度,疼得他惨叫:
“格尔德,格尔德·施穆茨!你快松开我!松开!”
乔挣扎着锤他的手,但只被越抓越紧,格尔德嘿嘿地笑,活像偷窥到女孩儿洗澡的流氓。
“小混蛋,恩格特家的小臭虫,你现在让我抓着了就不可能松开,我告诉你,如果你再敢跑,下一次我非要把我的袜子塞进你的嘴里让你尝尝滋味,小子,捉迷藏游戏到此结束了。”臭气扑在乔脸上,几乎令他反胃,“你少了足足五节课,我会打你五十下手心让你长个教训。”
不久前格尔德还在一楼瞎转,现在突然到了三楼,告密者是谁这显而易见。
乔低头看去,少女停在楼下仰头对他笑。
如果就这么让格尔德抓回去,冒险准结束了,他必须得想个办法。
格尔德下了狠劲,乔感觉到耳朵就像快被扯掉一样,是钻心的疼,这让他就有些烦闷的心更加焦躁,他开始挣扎反抗。
八岁的小孩被养得很好,壮得像头牛犊,每一下拳打脚踢都结结实灾落在格尔德身上,这已经不是雨点,而是密集的冰雹。
格尔德很凶,他打乔的每一下都很疼,但格尔德终究还是老了。
最后,在不知缠斗了多久,一直到乔的脸颊胀成红柿,格尔德向后一倒,从楼梯上噼里啪啦摔了下去,不知是自己踩空,还是被推了下去。
老头干瘦的身躯缩着,再也不动了。
乔此时其实已经有了一点生死的概念,但更多的是一知半解,他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的气,然后抄起了一旁靠墙柜子上的花瓶,重重丢了下去,里面佣人藏的戒尼披头盖脸掉了一地。
——这是买命钱。
没再多理会,宣泄了自己最后的不满之后,男孩转身爬上了楼梯。
————
空气干燥无比,到处弥漫着无形的硝烟,萨尔维特吞了一口沫,像是吞下了一大口尖针,稍稍湿润了干涩的嗓子。
她的下巴紧绷着,绷得发酸。
她现在没有任何武器,是彻底意义上的手无寸铁。
手枪在梅手中被展开,又被折回,仓库的灯太白太亮,刺得萨尔维特眼睛发疼,她看见女孩的发根处有了一点点棕红,见多识广的她一下认出了那是染发膏褪色的特征。
她眨了一下眼睛,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
“你不是梅·恩格特。”她用的是肯定句。
女孩不是梅·恩格特,所以她的所图也就远不止于一点恩格特家的财产,萨尔维特知道自己多半凶多吉少了,对死亡的恐惧席卷了她。
“很遗憾,回答错误,我就是梅,梅·恩格特,或者说梅·恩格特本就为我而生。”梅的脸在灯光下被照射出模糊的一层惨白,“用不着那么紧张的,路易丝女士,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对于梅的话萨尔维特可以说一个字都不信,她后退了一步,仍旧保持着警惕:“你想要做什么?”
本来踩着高跟鞋的脚就已经疼得不行,现在萨尔维特更感觉小腿在轻微地发抖。
从古至今的道理,与虎谋皮是得不到好下场的。
“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呢?明明我一直都是满怀诚意的一方。”
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顺手抓住手枪的两端,一边顺时针拧,一边逆时针,萨尔维特的枪很轻松地被弯折,像拧面团一样被变作了一团报废的麻花,然后掉在地上。
“我想做的事一直都很明确:合作,我要恩格特家的产业,所有,这是一场双赢的合作,我可以保证。”
女孩的眼睛投射出浓稠的枫糖,
“你的合作,指的就是贩卖毒品?”
萨尔维特打断了她,女人的脸上挂上了冷凝成冰的讥讽:“如果是这样的话,恕我拒绝。”
商人重利,这是常态,但不应该成为普遍。
路易丝·萨尔维特出生在一个上流家庭,不算很顶尖的那批,但也称得上不错。
在上流黑暗和不择手段似乎成了常态,不散的阴云笼罩着,律法说这不是对的,可身边的人却又说这没有错,两者互相扎刺,就像世界上最利的矛和最硬的盾。
女人的仁慈。有人这么评价她。
萨尔维特觉得这并不对,她遵守的只是人的底线,有太多人因为毒品的成瘾性什么也不剩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成为其中加害者的助力。
她虽然也卑劣过,也逐利过,她和其他人的区别也仅仅是底线更高了点点,但这一点,已足够不可逾越。
“你找错了人。”
萨尔维特的话很果断,她后退一步,拉开与梅的距离,当然她知道这并不能为自己的逃路挣取时间,从少女拧断枪管的轻松样子来看,她折断自己的脖子就像折断草茎一样轻松。
现在再蠢也该知道了,梅所属的势力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她涉入了一滩绝对不能触碰的浑水。
“我想,这只是误会。”梅叹息道,“我从没说过这是毒品吧,路易丝女士。”
萨尔维特不为所动:“那这是什么?”
女孩耸肩:“秘密研发的一种药剂,专供V5,这是政治上面的东西了,并不是路易丝女士你可以涉足的,但它没有成瘾性,合法合规,我们需要开发一条专门的运输线,而奥托杜雷港是重点,所以需要自己弄一条航路来保证它的绝对隐密。”
“你可以放心了,虽然你就算不同意也没办法扭转这件事就对了,更多的不能再告诉你,你只需要乖乖让出你手中通往欧玛奇联邦的航路掌控权。”
梅的眼睛里是平静。
“只要你让出来,远洋就是你的了,包括恩格特家的一半生意。”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萨尔维特却无端觉得梅的心灵并不存在窗户,或者说从不打开,她的眼里只存在想让你看到的,或是你应该看到的,像一台只有指令的机器。
她没有骗她,因为没有必要,梅所做的这一切大概只是个通知,只要她想,她有一万种方法夺走萨尔维特手中的东西。
萨尔维特只是一只渺小的蚂蚁。
“我明白了。”
萨尔维特不再多言,松驰下了全身的肌肉。
此时的梅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然后用欣喜地虚假语气对她说:“刚刚来了个好消息,三分钟前,恩格特家的艾尔莎出了车祸,已确认为当场死亡,恭喜我们,离吞并恩格特又更近了一步,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
顺带一提,艾尔莎是梅的继母兼姑姑,也是恩格特的实际掌权人。
“凶手是谁?”萨尔维特不信这只是一场意外,
少女笑着,弯着眼,但落在萨尔维特眼里却无比狰狞:“你也认识他的,他很忠心。”
“你的下属,汉斯·克劳斯。”
萨尔维特的瞳孔缩了一下,她想她知道为什么卢卡斯·恩格特会请杀手来杀她了。
从一开始,在所有人眼中,一直就是她的势力对恩格特宣战,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而真正的幕后黑手置身事外,手上干干净净。
她完全无从知道,她的势力究竟被侵蚀了多少。
这是梅的下马威。
————
深夜的街道上,车辆稀少,汉斯从车里挣扎着爬出,血从额上流下,滴进衣领。
他瘫倒在路边,猛吸了一口烟屁股。
火光冲天,在警笛中,他向后躺去。
他[忠实]地完成了他最后的任务。
我的封面好难看啊呜呜呜,看到别人都有封面的我突发奇想打开了mhs,约了个封面。
……感觉我的运气真的特别差,总共就约了三次,两次翻车,截稿了看小红书突然发现,原来可以去淘宝上10r以内QwQ……原地破防了,吃一堑长一智,我是吃一堑再吃一堑啊[爆哭]
虽然这个老师的态度很好,但是这和例图差别真的很大……本来就花了不少米再不用这个封面太浪费,将就一下了TwT。
于是不服气又换了个老师约了一张阿朔的像素证件照,明明文字设还加钱了的,却比上一个便宜不少钱,我真的[裂开]
致我流失的压岁钱。
为了把这个加到作者有话说里我也是连夜码字把最后一点存稿连着反刍一起吐出来了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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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七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