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追溯依存 第36章 别离

朝露透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特别喜欢看有关爱情的作品，一些精妙的语句她也誊抄了不少。

她已经很久没干过那种事了，按她的记忆力水平，抄过的句子应该一句也想不起来才对。

但她看着五条悟，突然想起萨冈写给萨特的情书中，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一句话——

“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而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抄写时有没有想到他。但此时此刻，她觉得那句话与现在的五条悟再契合不过，也许就是为了让她联想到他，才出现在她眼前的。

他身上肉眼可见的血迹全都洗掉了，整个人白得发光发亮，朝露透怀疑离得近些都能闻到洗发水味和沐浴露味。半干的白发状态刚好，所有头发服服帖帖地下垂，不像蓬松干燥时那样乱翘。他换了一件白色连帽卫衣和一条白色长运动裤，甚至还穿了白色为主的运动鞋，看起来乖巧又圣洁。

不过发了一会儿呆后，朝露透发现一个盲点。

从家入硝子来一年级教室通知重要信息，到现在并没有超过２０分钟，就算把家入硝子获取消息的时间按最长的可能计算好了，应该也不会超过５０分钟才对，五条悟是怎么在这段时间里完成护送任务并把自己收拾得这么干净的？

朝露透不禁佩服地笑了一下，朝他挥挥手：“晚上好，悟。”

※

两人同时向对方走去。还没走近五条悟就抱怨起来：“庆功会你为什么不来？不听前辈的话可是会倒霉的！”

“我已经够倒霉了，五条前辈。”朝露透熟练地模仿出七海建人的厌世脸，语调平平地说道，“你们在冲绳到处玩的时候我在辛苦工作，回到学校还要随时待命给你们帮忙……我真的不想加班了。”

五条悟眼睛一眯，立即上手用力揉朝露透的脸：“比你小时候的死人脸还难看！不准做这个表情！”

什么死人脸啦！脸被揉得发不出半个完整音节的朝露透真的有点想比中指。

随后朝露透挣开他的手，两人就这样面对面近距离地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忽然，五条悟正色说道：“阿透，谢谢。”

很久没有听到五条悟这样郑重其事的道谢，朝露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没有你的话天内的人生可就完蛋了，我和杰的履历也会多一个任务失败的污点！本来是想在庆功会上说的啦，但是你没去，只能亲自来找你了。”

电话里说明明也可以啊。朝露透忍不住笑了，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糟糕，忘记录下来了——快点，再说一次！下次你再嘲笑我弱的时候我就把这段放给你听！”

“开什么玩笑，我不会说第二次了！”

“五条悟，你看着我的刀——你说不说？快说！”

“不要！”五条悟眼珠一转，“除非你让我抱一下！”

然后他不由分说地伸过手，在朝露透反对以前先把自己的要求变成既定事实。身体紧紧靠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五条悟抱得很用力，怕朝露透跑掉般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腰。朝露透甚至怀疑他用上了术式。她有点僵硬地垂着双手，慢慢开始发烫的脸挨着卫衣柔软的面料，一动也不敢动。

“阿透，谢谢你。”五条悟说到做到，的确再次道谢了。

可朝露透现在没有调侃他的心情了。她胡乱地点着头。

“想吃琥珀糖了。特别想吃。”

这有点没头没脑的诉求叫朝露透愣了一下。随后她身体陡然一松，回应道：“我这里没有糖。只有石头哟。”

这是两人在过去的光阴里形成的暗号之一，借用只有彼此知道的共同记忆，隐晦地传达信息。

“想吃琥珀糖了。”——我现在心情特别不好，我希望你能听一听。

“我这里没有糖，只有石头。”——尽管说给我听吧，但别认为我只会说些好听的话。

这组暗号专用于五条悟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天生就能做到完美的咒力转化，又或许是因为老牌精英咒术师家族的育儿观念里没有“关注孩子心理健康”这一项，总之五条悟曾经是个极其情绪内化的人，尤其是擅长将负面情绪憋在心里。即使如今他已经能直率表达许多想法，他依旧习惯将负面想法憋在心里。

当然，如果朝露透就在他身边，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朝露透是第一个成功引导五条悟说出心声的人，是唯一一个随时都能察觉到五条悟精神状态的人。

当年正在一点点摆脱疾病阴影的朝露透借助术式发现了五条悟不爱表达情绪的毛病，担心朋友有一天也患上精神方面的疾病，每次都会想方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后来，在五条悟８岁那年第一次出门讨伐咒灵后，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就不管用了，不管怎么做五条悟都开心不起来。五条悟不好受，她也觉得很难过。

焦虑得失眠了几次的朝露透在下一次见面时情绪彻底崩溃了，祭出了“比惨”大招。没想到这招有奇效，竟然真的让五条悟真情流露，倒出了心里积压的所有负面想法——虽然代价是她被五条悟的怒火吓到了，再也不敢答应他想去村子玩的要求。

从那一天起这组暗语就诞生了。除了他们以外不会有第三个人理解其中的意义，既不会破坏五条悟的对外形象，又不会让朝露透太辛苦——套话和逗人开心可是很费脑子的——两人都挺乐在其中。

“其实在领悟反转术式以前，我有点害怕。五条悟老是说自己是最强的、无敌的，居然也会感到害怕，是不是很可笑？说出去也没有第二个人会信吧。”五条悟用冷淡的口吻说着，如果不是情绪略有起伏，他就像在分析另一个人似的，“当时想法挺多的。我居然打不过那家伙，还输得那么难看。杰的术式不适合对付他，肯定也撑不了多久。我和杰都输掉，天内她们会遭遇什么都不用说了吧。我们明明早就想好要捍卫她活下去的权利了，居然没有做到。那家伙出现在我背后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把一切都 搞砸了。我明明是最强的，居然连保住一个普通人的性命都做不到。我在搞什么啊。”

“悟，我觉得……”

他紧了紧手臂，示意她先不要说话：“刚才我又想了一下，是我太自大了。我想当然地以为悬赏没了事情就结束了，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那上面，稍微有点松懈。而且，我从没有想过敌人会把我选为突破口，如果早点想到的话，在冲绳我就不会那么拼了，至少也会存足精力去对付精心准备的敌人吧。还有就是……虽然不知道你前几天发信号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手机都换了，应该遇到了特别危险的状况吧？我这次没去找你，对不起。”

朝露透沉默地听着，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下文。

“轮到我了？”她问。

“是啊。”

“唉。我还是那句话——何必对自己这么严苛呀，悟。差不多该放过自己了吧？”

五条悟愣住。

“请客观看待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悟。没有任何人可以想得面面俱到，你没有料到敌人的计划很正常！我也没料到你能临死掌握反转术式还顺便把「虚式」也学会了呀。当然，如果有人对你犯过的错误指手画脚要责怪你，不要理他们，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朝露透拍了两下他的后心，笃定地告诉他，“我认识的五条悟是不会犯相同的错误的，所以你反省到这一步吸取了教训，这就可以啦。我的事更不要紧了，既然知道是有重要的任务就不会怪你啦。而且，我也没及时赶到你身边啊，扯平了。”

“……嗯。”

“之后几天好好休息吧。如果需要我用术式帮忙要记得说，我会一直在的。开心一点啦，好吗？”说完，朝露透费劲地抬高右手，摸了两下五条悟脑后的头发。

“好。”五条悟停顿了一下，突然语出惊人，“阿透，我可以亲你吗？”

“不可以！”朝露透脱口而出，条件反射地推了一下他的胸膛。但他抱得太紧，没能拉开距离。

“可是我现在很想接吻……”

“我不同意！离我远点！——嘴唇还在痛啊！”

※

简单的心理疏导结束后，两人步调一致地走上台阶，并肩走向各自的宿舍。朝露透想要加快脚步，但两只脚比绑了五公斤铅块的状态还沉。

在第六级台阶上，五条悟突然握住了朝露透的右手。

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朝露透几乎是本能地想让自己的惯用手获得自由，却反而让他的手指滑入指缝，最后十指紧扣。她抬头一看，将一张笑脸收入眼底。

“脸又红了！不会吧你？”五条悟惊奇地瞧着她，语气理直气壮，“我们现在不是在交往了吗？接吻都试过了，牵手有什么好害羞的啊？嗯——还是说再亲一次会好一点？刚才就没有亲到！”

幸好五条悟没有真的凑过来，否则朝露透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有应激反应。但仅仅只是牵手，她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紧贴的手心极速升温，心脏喜悦地加速跳动着，朝露透不确定自己是会先融化掉还是会先因心率过快猝死。

“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没有交往吧？谁都没有说过确认关系的话。”朝露透尽量镇定地说，“松手吧。”

“恋爱有这么多麻烦事吗？”五条悟修长的手指像要钳制一般扣紧她的指缝，语气漫不经心，“我又没有开术式，你可以自己松手啊。”

讲点道理吧！他抓这么紧她就算用力甩也甩不开啊！而且她——朝露透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也没有甩开他。最后她把脸别到另一边去了。

五条悟得意地龇牙笑了一下，然后停下脚步叫她：“阿透。”

“嗯？”朝露透也跟着停下。

“接下来的话是我现在的想法，只有这一次能听到，你给我好好听着！”五条悟把她的手背拖到胸前，好让它能更清楚地感受那颗搏动的心脏，“你看着我啦！”

朝露透只好把脸转回去看向五条悟，这才发现他在认真地看她，仿佛容纳着天空尽头的蓝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

“今天我非常满足。从没有觉得力量这么充沛，这个世界这么令我舒适，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我可以掌控这个世界，任何存在都没有资格成为我的障碍。简直就像神一样。”

五条悟注视着朝露透诉说道。他的眼神显得温柔极了，和他轻快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但是我一看到你，那种想法就没有了。我的大脑、我的心脏、我的灵魂，全都记得我是怎样作为人去爱另一个人的。说真的，这种感情就像诅咒一样，以后只要我的精神或者□□一起越过人类的界限它就会跳出来吧，帮我找回在世为人的感觉。嗯，其实这种感觉不坏。”

朝露透感觉到熟悉的感情如激流般倾泻于周身，那份感情是暖的，是温柔的，但也是疼痛的。在喜忧参半的心情中，她差点流下眼泪。

五条悟低下头，前额抵着她的额头。额前的发丝紧密地贴在一起，仿佛在寻求不会分离的相连。

“但是我记得啊，是你先将我当作一个普通的人来对待的，也是你先以人的心来爱我的。‘悟和别人没有不一样，也就是影子上多了一个泡泡而已’，这种话你还真敢说啊。”他笑了一声，话语也随之停顿， “所以会有点担心，你不在我身边的情况。你不在的话，还有人能将我当作一个普通的人类来爱吗？我还能以纯粹的人的心态去看待这个世界和世上的人吗？光是想就觉得很麻烦。所以我想要阿透一直、不、永远在我身边，而且，永远爱我。”

朝露透轻轻闭上眼睛。她感受到了右手背紧贴着的位置里，如擂鼓般的心跳。她也感受到了一种扭曲而强大的东西正在身体内侧蔓延。

这是诅咒。她知道。

“相应的，朝露透，我也会永远爱你，关于你的任何事我都会竭尽全力。所以说——”

这说法还真是怪可怕的。朝露透心想，在她眼前的是比“最强”更强的五条悟，他给她的是以“爱”为名的诅咒。这两者随便哪一个都不是好应对的，更何况现在他们结合了起来。就算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个不小心，真的会在这样的诅咒下粉身碎骨吧。

但是朝露透发现她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那样的诅咒是只有她能拥有并且能回报给他的东西。至于别的事她在日落时就已经想好了。哪怕噩梦成真时的场面会比那个伏黑的死状更糟糕，她也要留在他身边，竭尽所能去爱他。

她不想留下遗憾。在他们永远失去彼此之前。

“五条悟，我会永远爱你。”她打断他，许下自己的承诺，“而且我到死也不会离开你。我保证。”

又是把感情戏拆出来的一章。因为有增加，所以标的修没有标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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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爱语【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