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追溯依存 第35章 彷徨之雾

园田茂将天内理子放在一处平台上。在她身体周围拥簇着献给死者的鲜花，还摆着香炉等器具。

平台边站着几名年龄各异的男人，他们也都和园田茂一样穿着白袍，一样愁容满面。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叹起来。

“这，究竟算失败了还是成功了？”

“为什么她还活着……”

“「星浆体」不死的话，同化是无法中止的！就算拖过了今晚，下一个月圆之夜，他们还会——”

“但我们还能找谁帮忙？天元大人不允许盘星教教徒做出任何直接害人性命的行为，否则将不再庇护我们！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园田茂也叹息着说：“比星浆体没死更糟糕的是，这个时代的「六眼」死了。这回的经办人可不像曾经的那位业火之主那样有怜悯之心，遇到五条家发难，他绝对会把我们供出去。我们，都会死的。”

一室死寂。

“诸位，赶紧去准备吧，尽快离开这个国家。等到风平浪静……如果天元大人最终没有与她同化，我们再回到这里相聚吧。”园田茂颓然转身，他的背影显得无比苍老无力，“这是苦果吗？还是命运呢？天元大人……天元大人……”

“稍等一下，园田老师。”在那几个穿白袍的人里，有一个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突然高喊道，“我们走了，教徒们呢？咒术师可不会放过他们。”

园田茂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说：“我相信，天元大人会保护他们的。”

渐渐地，其他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向园田茂提问的那个男人还留在房间里。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平台上的天内理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向天内理子走去。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他说，“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我，以及我的每一位家人，我们都衷心希望你能活着。终于有第二个活下来的可怜人了，真是太好了。果然，只有反抗才能有改变的希望呢。”

天内理子紧闭双眼，没有反应。

男人伸手解开白袍的暗扣，露出里侧的黑袍。不过与纯白而没有半点纹路的外袍不同，里面的黑袍有金色和红色的晕纹，近似于黄昏时天空的色彩。

他脱下白袍，将它轻轻盖在天内理子身上。

“千年以来，为了一些胆小鬼的求生欲，也是为了能让某个人继续演绎自我感动的牺牲戏码，已经出现了太多受害者。这全是咒术界的业障。如果再不悔改，咒术师一定会自食恶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我们倒是不在意咒术师会怎么样，可是咒术师如若覆灭，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我们挣扎求生，是为了看到盘星教的各位星辰描绘的未来实现的那一刻，而不是世界毁灭……”

他的语气越来越疯狂，和离开的干部们有几分相似。天内理子被白袍遮住的手指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呵呵，抱歉，吓到你了吧？忘记了你还是个孩子啊。”男人停下倾诉，露出一个笑容，“我马上就会走，之后你就逃跑吧。在那之前，我想给你几句忠告，以及想拜托你转达天元一句话。另外，我说的每一句话，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

刚赶到标记所在的大楼外，五条悟就把朝露透丢在绿化带的某个角落，独自走开了。

朝露透只好不去管他，仔细观察起周围环境，计算着结界最合适的大小，然后开始吟唱咒语。因为五条悟肯定不会记得放「帐」，她可不想之后一起挨骂。

路上五条悟简单解释了那位天内的身份，所以她没有忘记通知夏油杰，用邮件详细描述了抵达这里的最快路线，并把被她计划露在结界外面的房顶照片作为附件发给他。

不过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孔时雨。

每次见面都身着西装的韩国籍男人原本双手插兜慢慢走着，注意到她后立即挥了挥手，加快速度走过来。

“你终于来了，朝露小姐。”还没走近孔时雨就说话了，“我在「星浆体」身上看见了你的咒具，刚才还在想你应该会过来回收，该怎么告诉你盘星教这栋楼在哪里呢。”

朝露透并不相信他的话：“怎么又是你？”

“中介不在交易现场可是大忌！我得保证中介费真的能到我手上啊！”

“盘星教啊……你和他们接触这么久了——”朝露透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一定知道天内理子现在在哪里吧？”

孔时雨最后在离朝露透三步远的位置站定，顶着若有似无的杀气淡定地用手指擦擦鼻子：“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个中介，总不能在交易完成后还死皮赖脸跟着委托人吧？”

“……那我换个问题。盘星教雇佣的那个杀手是谁？我只要名字。要是敢收费就打你哦。”

朝露透咄咄逼人，孔时雨却丝毫不慌乱：“是想知道杀了五条悟的人吗？他叫禅院甚尔，不过他说他现在姓伏黑了。但对我来说都一样啦。”

朝露透皱起眉：“禅院？”

“顺带一提，他早就脱离禅院家自己单干了。这种仇怨算在禅院家头上可有点冤枉。”

“我想也是。对了，纠正你一下，悟现在活蹦乱跳的哟，并没有死。”说到这里，朝露透不禁露出了微笑。

孔时雨脱口而出：“不可能。那家伙从不失手。”

话音刚落，不知具体在哪个位置的五条悟突然来了一发「赫」。红色的光芒闪烁之时，有什么东西从朝露透左手边的高台被打向右手边建筑的屋顶，响起惨烈的轰鸣。

朝露透吓了一跳，但她维持住表面的冷静，往那一指：“看吧。”

孔时雨早就震惊地注视着那个方向，情绪也有了一瞬间的巨大起伏。但是他很快又重归平静。这就让朝露透有点意外了。

“冷静得真快啊。”

“我认识他很久了，他不会死在这里的。”孔时雨说，语调平稳，“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命和钱才是最重要的。他肯定会找机会逃跑的，等着瞧吧。”

两人便一起关注着屋顶的情况。没过多久，那里突然有锁链飞舞起来。锁链端头连接的应该是一把武器，闪烁着森然的光辉。

看起来没打算跑呢。朝露透心想，瞥向一边的孔时雨，却发现他已经走开了。

“你怎么跑了？”朝露透喊他。

“因为工作已经结束了。而且啊，我想晚点再下地狱。”孔时雨脚步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只轻飘飘地挥了挥手，“以后有活了再联系啊，朝露小姐！”

朝露透没有阻拦他，甚至还说了声“慢走”。她的「帐」并不会困住没有携带咒具的普通人。

“啊，对了。朝露小姐，我想给你一个忠告。”孔时雨突然止步，回过头说。

“什么？”

“不要太沉迷咒术师的正义游戏了，早作打算吧。”孔时雨眯了眯眼睛，神情中满含怜悯，“要是连伏黑甚尔那家伙都栽了，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能阻拦五条悟的家伙了吧？万一有一天，你一直在包庇保护的那个人成为他的任务目标，你觉得你能阻止他吗？”

朝露透在孔时雨阴冷又尖锐的视线里短暂地错愕并失神。然后她微微一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说。

※

屋顶的对决结束于一片耀眼的紫光。五条悟降落在屋顶上，之后一直没下来，朝露透就朝那个方向走去。

周遭一片寂静，有那么几秒钟她以为她是在无人的荒原中行走。最后她驻足仰头，看向站在高处的五条悟。

她不断回味着孔时雨的留言。

不管孔时雨说出那番话的意图是什么，又是如何洞悉她的秘密的，他都成功把她拽回悲伤的现实：如果她继续向五条悟靠近，一定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

可是现在才想起这件事已经晚了吧？朝露透不自觉地挪开视线，看向站着死去的伏黑甚尔。他的死状竟然刺痛了她的眼睛。

他完整的身体出现一个诡异的圆形空缺，朝露透莫名觉得这很可怕。明明大体上看着还有个人样，但她就是觉得那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没准连灵魂都……

“他”被摧毁时，也会是这个样子吗？

“你怎么还在外面？”在朝露透盯着尸体出神的时候，五条悟就跳下来了，伸手去碰她的脸，“那个有什么好看的。”

朝露透眼神空洞，一声不吭。

“阿——透——”五条悟屈起两根手指，用力扯了一下她的耳垂，把每个音都拖得很长。

“嗯？”朝露透如梦初醒，终于将视线投向他。

她眼睛里有他。明明上一秒还什么情绪都感觉不到的五条悟，这一秒却感到一点雀跃。

“我刚才在跟你说话。你不理我。”他说，口吻像在撒娇。

但他并没有意识到，结合他此时的面无表情和冷漠空洞的眼神，这种口吻更像是一种死亡威胁。

所以朝露透立即露出很老实的表情说：“啊，这个啊，我只是在想，好可怕啊。”

“「茈」吗？当然啊，毕竟是只有我能用出来的招数嘛。”

“嗯，悟最厉害了。”她弯了下眼睛。

五条悟将另一只手也贴在朝露透脸上，用力搓了几下。

“走吧。去救天内。 ”

※

“然后呢？”灰原雄问。

“然后我们就闯进去，发现教徒把天内小姐绑在他们平时做礼拜的地方了。听说是天内小姐想逃跑，被他们抓到了。他们说要阻止天元大人同化，必须杀死天内小姐，但是他们不能乱杀人，所以想拜托我们杀掉。理由乱七八糟的，连‘不杀「星浆体」的话我也不活了’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朝露透答。

“这个教会……真是难以评价。”七海建人看起来很想说些刻薄的话，但还是忍住了。

“哎呀，只是说说这种话已经算很好的啦，还有更疯的……总之，他们一直吵，把悟吵得不耐烦了。要是夏油学长再晚一秒钟到，我就拉不住他了，现场绝对要见血。幸好他帮了我一把。”朝露透连连摆手。

“不愧是夏油学长！”

朝露透和七海建人纷纷向灰原雄投去受不了的眼神。

“应该是看出来夏油学长好说话吧，他们又去求夏油学长，说同样的话。说起来，夏油学长的情绪居然被他们影响到了，我好怕他俩都暴走，已经准备好用术式了哦！幸好最后夏油学长冷静下来了，他和悟就去救天内小姐了，我就对那些普通人用术式赶走他们……可惜的是盘星教高层全都溜走了，雇凶杀人的一个都没逮住。”

现在的时间已经来到１９：３０，东京咒高的一年级们齐聚在他们平时上课的教室里。七海建人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他仍然保持端正的坐姿。灰原雄呵欠连天，靠在椅背上用力往后仰，配合双脚蹬地，将后两条椅子腿当作支点摇来摇去。朝露透则是双脚跷在课桌上，头向后仰着，眼睛已经闭上了。

三个很困的人之所以还坐在一起聊天，是因为一小时前天内理子再次前往薨星宫，校方为防止再次出现意外，要求所有咒术师必须在指定地点待命到２０：００。

他们分配到的地点正好就是平时上课的教学楼。

“哈啊——七海，当时你和菅老师把黑井小姐带走了吧？她没事吧？”灰原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两天他累坏了，从冲绳到学校几乎没能安稳休息过。他希望明天能补一整天觉。

“她的伤已经治好了，现在应该在老师们的办公室休息吧。对了，说一句失礼的话，菅老师终于像一个负责任的大人了。真是很意外，她发现伤员后居然跑得比我还快，而且是自己把伤员背起来的。”七海建人说，“明明今天下午抓蝇头的时候她把任务全推给我和灰原，还扯什么密集恐惧症。”

“放心好了，下次她再出现，你这次的印象就会幻灭了。”朝露透噗呲笑了。

“这么看来，老师平时真的是在考验我们吧！捉蝇头也是，她其实是想训练我们的灵敏度吧！”灰原雄竟然高高兴兴地拍了一下手。

“才不是！她绝对只是单纯地不想干而已！”朝露透和七海建人想都没想就异口同声地喊出来了。

“哇，你们好有精神。”就在这时，家入硝子推门走进来，脸上挂着慵懒的笑容。

“晚上好，前辈！”灰原雄高高举起手。朝露透和七海建人也纷纷向前辈问好。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家入硝子伸出一根手指，“好消息是，今天晚上的工作到此为止，全体解散，并且所有学生放假三天，从明天开始！”

“哦——哇！”灰原一激动就欢呼起来，结果没把握好平衡，一下往后摔去，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木地板上。朝露透嘲笑了他一下，伸出刀帮他起身。

“是真的吧？”七海建人反复确认，“不会是前辈编出来骗人的吧？”

“真的哟。不要这么想我啦七海，我可和那两个人渣不一样。”

不过七海建人还是没有放松警惕：“那坏消息呢？”

“天元大人同化失败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原本满脑子想着休息的一年级们轮番对视，最后由朝露透出声确认：“那天内小姐呢？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家入硝子没有再笑，以一种分不清情绪的口吻说道，“我隐约听说是天内小姐失去与天元大人同化的资格了，但具体情况得问五条和夏油。”

教室里一时沉默。

最后是灰原雄打破了沉默：“决定了！我要回去睡三天！就算是夏油学长来找我也别想让我走出宿舍！”

“以后的任务会越变越难，你居然还睡得着啊……”七海建人叹气。

“我可不怕这个！”灰原雄说，“不然我就不会来当咒术师了！哈哈，你不会是怕了吧，七海？”

七海建人想了想：“不。就是觉得有点麻烦。”以后绝对会经常加班，想想就烦。

“朝露，你呢？有什么想法吗？”灰原雄又问。

朝露透揉了一下鼻子：“嗯——挺高兴的吧。”

“哎呀，失败了反而高兴吗？这是可以说的吗？”家入硝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其实我也有点类似的感觉。”灰原雄低声说道，“拯救世界的不是芽衣那样的孩子，而是我们，这样才对嘛。”

七海建人直摇头：“你们两个，直接说‘谁都没有死真是太好了’不就可以了吗？——虽然这句话也很不合适就是了。”

家入硝子看着三个后辈，笑弯了眼睛。

※

一年级三人组就地解散。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一起头也不回地往宿舍冲，朝露透婉拒了二年级的秘密庆功会邀请，也踏上了回宿舍的路。

高专没有引进太多电灯，在校园里走夜路以往并不算方便。但今天的月色很美，并且格外耀眼，连黑夜都变得十分明亮。

朝露透低头看着脚下披着朦胧光线的道路，回忆起在盘星教据点里发生的事情。

她在盘星教的经历还没讲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用术式赶走教徒们后，五条悟和夏油杰开始商量可不可以借机把天内理子藏起来拖过同化日。还没讨论出结果，夜蛾正道突然打来电话询问他们的位置，说总监部打算派人去接应他们。

五条悟搪塞了一句“盘星教都内的据点”就挂了电话。

“没用的。”夏油杰说，“他们人手多，一定会分成小队前往不同据点，找到这里用不了多久。”

五条悟说：“大不了和他们打一架。反正不管来再多的人，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一样简单。碍事的全部干掉就是了。”

夏油杰揉揉眉心，一言不发——竟然是默认了。

五条悟歪着头问：“不说点什么吗，杰？我刚才说干脆宰了那些烦人的家伙，你可是一直在说没有意义。”

夏油杰冷静地解释：“刚才的情况不一样。那些一般教徒是弱者，不管你杀不杀他们，他们都不可能伤害到理子。而且这次的主犯已经逃逸，没有主心骨，盘星教这种问题组织很快就会解散。所以我才说你刚才想做的事是没有意义的。”

“意义……那玩意，真就那么有必要吗？”

“那是非常重要的事，尤其是对我们术师来说。”

那边的男生讨论得起劲，这边的女生也有话聊。不过朝露透觉得自己太辛苦了，不仅被迫得知五条悟他们胆大包天的谋划，而且还从天内理子那里听说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两边都要帮忙瞒着。

“我其实知道你的名字哟！女孩子的话，那个发音应该是‘透’吧？”天内理子举起手在空气里比划出汉字，“祈经常提起你！有一次一起打羽毛球的时候，她和我说她以前是羽毛球社的，你是剑道社的。有一年两个社团同时举行内部选拔赛，你们的好朋友一个人在两边跑来跑去帮忙滴水擦汗，最后累得开始发脾气了。”

“啊，是有这回事。最后我们俩都被那家伙敲了一笔。真是可恶，平均算下来是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啊……”话虽如此，朝露透却是会心一笑，“说起来，祈可不会随便陪人打羽毛球。你们关系应该不错吧？”

“咦？这个，应该算不错吧。自从祈帮我和黑井赶跑了一个怪大叔后，我们经常聊天了。有时她会陪我打羽毛球，有时黑井会叫她一起玩马里奥赛车。哦，上次还一起看了恐怖电影！怎么说呢，感觉祈和学校里的朋友没有区别！”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尽管朝露透很清楚越智祈是个不会缺朋友的人，从没有担心过对方来东京的交友情况，但是在听见真实情况如她所料时，她依然感到欣慰。

于是朝露透叹了口气：“天内小姐，你的想法太冒险了。如果你回不来怎么办？你再也不联系小祈的话，她会很寂寞的。别看那家伙总是在笑，发现自己少了一个朋友后，可是会天天躲被子里哭的。嗯，还有黑井小姐，她现在应该已经抢救过来了……你要留下你唯一的家人独自活着吗？”

——天内理子的计划是，她将再次前往薨星宫直面天元，转达她在盘星教的见闻，并争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种计划，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成功。

“难道说继续让五条和夏油为了我去冒险吗？他们为了保护我，已经受了太多伤了。还有黑井，我只要有一天还背负着星浆体的身份，她就一天不得安宁。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不要他们再因为我出事了。”天内理子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的想法或许太天真了，可是，我觉得一定要试试。我是「星浆体」，死也好活也罢，以前都是别人告诉我应该怎么样，我从没自己好好想过。但是我现在想清楚了，我不仅是「星浆体」，还是一个人类。

“我是有自己的意志的，即使我很弱，我的人生也不应该被比我强的存在完全掌控。既然你们都告诉我可以反抗命运，那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试试。”

说这样的话的天内理子整个人好像在发光。朝露透惊讶地睁大眼睛。

“而且，我觉得我必须亲自见一见天元大人。除了我的生命是父母带来世上的以外，我曾经和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天元大人的馈赠。你们来之前我好好想过了，「星浆体」这个身份，带给我的其实不只有危险与隔阂，一直以来都有很多人在关心我、帮助我。比如黑井，如果我不是「星浆体」，我就无法遇见她了吧。比如我们住的公寓，如果我不是「星浆体」，我可能一辈子也住不进去吧。所以，我如果想要从头来过的话，必须得亲口告诉天元大人我的想法。”

这些话的确很令人动容，但是朝露透总觉得有违和感——这不像一个１４岁的中学生说得出来的话。

是因为经历过死亡危机吗？但朝露透扪心自问，她死里逃生这么多次，从没有发表过诸如此类……感恩扰乱自己人生的人的想法。

朝露透迟疑了一下，最终选择发动「众生心咒法」。如果是有别的什么人给天内理子灌输了这样的想法，相关的诅咒她的术式能看得一清二楚。

世界变得灰白，原本视觉中的人像被抹去皮囊的模样，只呈现为漆黑的影子。天内理子的情绪被具现成颜色不一、形状不一的物质，象征着咒力的蓝色线条从那些物质里伸出并连入黑色的影子里。朝露透在离她最近的那些物质中搜寻，始终没找到看起来附有诅咒的情绪。

天内理子正好在这时说：“我不认为在全国设置结界保护人类上千年的天元大人是完全不听人说话的坏人。所以我愿意相信，我还能走出来。也请你们相信我。”

因为这句话，朝露透终于发现了有异样的情绪——是她疏忽了，言语的诅咒不仅能影响某种情绪，还能直接成为情绪本身——她找到了一种瑰美如日光下的肥皂泡的东西。

朝露透随手就能消灭这种可疑的情绪。但是她被天内理子说的话动摇了。

仔细想想，同样是不清楚天内理子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计划，直接去和天元谈判和在强者的庇护下东躲西藏，到底哪种选择更天真呢？说到底，会出现这样的分歧，还是因为所有人都不了解天元，拿不准那位大人会不会固执地认为「星浆体」就是应该为世界奉献自己生命的工具，在见到天内理子的第一面就要取她性命。

而且她想起来与福本克幸会面时，她取笑疯狂的信徒从没有见过天元就臆想天元在薨星宫受尽苦难和折磨，但是反观她自己，反观所有没见过天元的咒术师，哪一个不是像他们那样，在臆测天元的想法呢？没有人去见天元，也就没有人听到天元的真实想法。

朝露透闭了闭眼，然后她下定了决心。

“那就去吧。但是，能请你帮我问天元大人一个问题吗？”

她选择抹消天内理子所有的疑虑和恐惧。她期待着这个小女孩能光明正大地重新选择自己的命运，并且为她带回答案。而且她检查过了，手链上的诅咒还没完全消散，即使天元不愿意放人，也能争取到五条悟救人的时间。

“好呀。是什么问题呢？”

“就是——盘星教多年以来对「星浆体」犯下的所有恶行，以及不知道已经持续多久的对内部成员的压榨和愚弄，甚至诱导他们寻死，这些行为是谁允许的？”

“阿透！这里这里！”

一声呼唤将她拉出回忆。朝露透看见五条悟站在下一段台阶边冲她笑，一只脚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道边无辜的草叶。

他的笑容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引人注目。

结合漫画结局，改了一下原本的内容。主要是加强铺垫透的思考。原版目前绿的红的都暂时可以看，等这边完结了应该就彻底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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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尘埃落定【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