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追溯依存 第27章 拨云见月

“我警告你，你刚才的行为很严重！”

“嗯。”

“还有你刚才说的话，我完全可以视为犯罪预备！”

“嗯。”

“所以说我是可以直接把你带去这边警局审问的！但是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不跟你计较，大家都省点麻烦！”

“嗯。”

“你根本没有在听我说话吧！”

朝露透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此时荧幕上，逃命的女主角和来寻找她的丈夫擦肩而过，然而因为身处两个不同的空间，他们互相看不见。这段戏相当伤感和诡异，但因为身边有个聒噪的人，朝露透完全没能入戏。

“我说，特别搜查对策本部的——佐伯先生，麻烦你搞清楚状况。”朝露透用嫌弃的语气小声说， “我没有义务协助你，也没有心情听你说废话，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请直说吧，你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刚才向她出示过证件，表明他的身份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名叫佐伯航介。证件看起来像是真的，再加上感觉到他没有不怀好意，朝露透姑且相信了他说的“我今天在警局和你有一面之缘认出你是咒术师希望你能帮忙调查案子”这样的话。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她是咒术师，朝露透猜他只是认出了她的校服。因为警察厅和咒术总监部一直建立着深度合作关系，各地方警察本部的部分刑警有机会和咒术师打交道，佐伯航介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佐伯航介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说：“咒术师小姐，你有没有听说过「目黑川居民区一户建煤气爆炸案」和「品川刑警虐杀案」？”

朝露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知道。咒术师还是会看新闻的。”

网络、电视和报纸是咒术师获取信息的其中三个渠道，传播信息的速度有时快过「窗」上报的速度，所以就连三大家族也会在宅邸里购置电视和电脑、订购报刊杂志。

咒术高专有专门的教室供学生阅览新闻，她和同期每周至少会去一次。佐伯航介说的这两则新闻，和最近冥冥、庵歌姬去调查的「静冈鬼屋案」都是在电视上报道过的，报纸和网络上也引起了热议。

想到两位前辈，朝露透不禁皱起眉头。据家入硝子说，她们是昨天上午出发去的静冈，但在那之后就杳无音讯，也不知道现场是什么情况？

静冈那个案子她记得是多人失踪案，总监部怀疑是房主一家自杀留下的怨念催生出诅咒吞噬了那些进入房子的人，可是「窗」在外围观察时并没有发现咒力的存在。这个任务最终被划为一级任务，并且因为静冈县一直属于京都高专的监管地带，由总监部直接向现属京都高专的咒术师提出委托。

京都高专最强的咒术师是一级咒术师冥冥，她最先和总监部接触并接下委托，而她出发前，还顺手带上了庵歌姬。庵歌姬虽然是二级咒术师，体术似乎也在普通二级水准，但是她的术式「单独禁区」可以让术式范围内的人的咒力总量、出力暂时增幅，所以她是冥冥为了更快结束战斗而特意带上的保障。

可是这看起来万无一失的组合，并没能在一天内解决任务。

总监部向来只关心任务结果，对任务过程则只关心有暴露咒术界存在风险的部分，至于任务完成用时他们完全不在意，除非时间长到足以让他们质疑该名咒术师的水准。

朝露透早就看清了总监部这些人的嘴脸。就比如去年九月初，她因战斗负伤在仙台的医院孤零零待了一周，从菊池海里到总监部下面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人联系过她，也不关心她为什么会在仙台待一周，只一味说她居然花这么长时间应该继续努力提升实力。所以，目前冥冥和歌姬只是失联近两天，总监部肯定不会派出支援的。

她记得自己今天离开学校时，家入硝子仍在想办法联系她们。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什么进展。

朝露透走神的时候，这边佐伯航介已经自顾自说了很多：“……新闻上应该说过，两起案件的发生地点都是品川那边一栋一户建居民屋，我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是刑警被重返犯罪现场的犯人残忍杀害，然后犯人逃走前引燃了煤气试图毁尸灭迹。”

这番话吸引了朝露透的注意。

“什么叫犯人重返犯罪现场？”她觉得这说法奇怪，“难道还牵扯到别的案子？”

“你不明白？我们部长应该有在记者会上回答——算了，我再解释一下吧。在这两起案子发生以前，那栋房子里已经发生过三起失踪案。不过现在已经将其中三名失踪者全部确认死亡，因为我们在房子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尸体。”

朝露透想问问题，可佐伯航介很着急，没有给她提问的时间。

“一共失踪了四个人。最开始失踪的是户主，一对姓樱井的夫妻，是四月中旬的事了。丈夫３０岁，叫樱井将也，是一个普通的企业会计；妻子２７岁，叫樱井南香，是普通的家庭主妇，有先天性心脏病。他们已经结婚三年，邻里关系和睦。半年前樱井夫人怀孕并决定留下孩子，收到了不少邻居的祝福和关照……

“四月底樱井将也公司的社长报案，说他带着工作用笔记本电脑请假半个月了，当时又到了每月结税的时间，他亲自上门找人，却从邻居口中得知樱井夫妇已经半个月没露过面。可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查，结果都指向夫妻俩还在房子里，而我们警方把房子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包括地下室也找过，从没有找到过人。”

朝露透盯着荧幕上的女主角，蓦地想到一种可能：也许那对夫妻一直在房子里，只是被某种力量隔开了呢？比如说，结界术？

佐伯航介继续说：“之后那片社区就出现了闹鬼传言，很多居民说看见过怪物。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你们那一行的专称……”

“诅咒？”

“对，就是那个。不过那时候这案子不归我们搜查一课管，搜查二课接触不了你们，也就不知道该怎么查。到了五月，那栋房子里又出现了两起失踪案。一个是给周围居民留下过名片的私家侦探，另一个是社团活动结束后骑自行车回家的男高中生。高中生不认识樱井夫妇，侦探倒是打听过樱井家的事，但并没有人亲眼见过他们俩接近过那房子，只是在院子里找到过侦探的手机和高中生的自行车。

“再之后，６月１６日，那栋房子因煤气爆炸失火，消防员在房子的客厅里发现了我们二课同事的尸体，并在地下室发现了失踪者的尸体。所以这个案子才会转到一课手里。”

感觉……很多地方很奇怪啊。朝露透想着想着，无意识地用手按住自己两边脸颊，无意识地向中间的嘴唇推挤。

“当然，我和你谈这件事不是为了那个诅咒。因为在房子失火以后，那个东西就不见了，这一点你们的人过来确认过，那个负责人好像叫黑井吧，还说会持续跟踪的。总之，别误会。”

听佐伯航介这样说，朝露透立即暂停思考。

“……那我能帮你什么？”

“因为我在埼玉的调查也遇到了和二课相似的困难。我们在地下室找到了这东西，然后锁定了东京圈里好几个地方，其中一个就在埼玉。我带了几个人负责这边，用排除法已经锁定具体地点了，但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栋房子。我就想，能不能用你们那边的方法帮个忙？”

佐伯航介将一张照片递过来的时候，女主正好回到了较为安全的空间。借着变亮许多的光线，朝露透看清了照片。

然后她笑了一声。

这是一面深色旗帜的照片，大小不一的点和线没有规律地排布着。巧的是，这就是盘星教的旗帜。

这下电影真的没法看了。

※

“就在前面。”

“嗯，我看到了。还真是被‘隔开’了啊。”

朝露透走下刑警们的便车，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帐」。

这个「帐」的高度和这片社区里的其他楼房差不了多少，隔离开的面积也不大，因为位置临近街角，设置者还很细心地绕开了广角镜、电线杆和道边绿化。对不熟悉附近建筑的普通人来说，这种「帐」能达到百分之百欺骗效果。

朝露透百分之百肯定，设置这个结界的人在这方面的造诣一定相当高。要不是有要调查的事，朝露透挺想多研究一会儿这个结界的。

她懒得取下背包和剑袋，就拉开剑袋顶端斜着缝制的小拉链，接着稍微弯腰，里面的刀就自己滑了出来落进她手里。

“这里肯定是有房子的，不过被人用了点手法藏起来了。我马上解决这个问题。”她重新站直，回头对一脸殷切的佐伯航介说，“但是我有条件。我必须第一个进去，你们不能跟我一起，在我出来前你们不准进去。能接受吗？”

其他刑警看起来颇有微词。佐伯航介叹了口气，代表他们点头同意。朝露透这才向「帐」走了两步，拔刀出鞘。

“「一式·无漏善」。”

差不多有她两倍高的半弧状咒刃纵劈在漆黑的结界上。只一下，结界就粉碎消失，露出被遮挡的建筑物。

“出现了！”身后刑警欣喜叫道，“果然是这家店！”

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栋一层商铺楼，看招牌是叫“福音酒吧”，有砖墙质感的红色墙壁上没有窗子，店铺门上挂着一个小牌子写着“非请勿入”。这家酒吧看起来有些诡异，但最奇怪的是，朝露透察觉到有一种她非常讨厌的气息笼罩着这栋楼。

——“死”的气息。

这么浓郁的气息，一定有诅咒在里面！朝露透立即拿出咒灵等级检测装置。

只要进入诅咒的影响范围内，装置就可以自动进行咒力量检测。她当初为了做出这玩意有差不多七个月的时间都跟在五条悟后面跑，经过多次调试与检验，她可以保证它绝对不会出错。

然而第二件让她倍感奇怪的事发生了：普通的建筑材料无法隔开诅咒的气息，而她明明已经离房屋这么近了，指针却纹丝不动。

可是她不可能感觉错的。朝露透心一沉，快步走上前，拧动门把。

门没锁，她向里将门推开了。

※

朝露透很讨厌“死”，也就是死亡。

不过这个“死”不仅仅是广义上的生理死亡，还有精神死亡。

这种奇妙又偏激的厌恶感一直存在于她潜意识中，根本无法消除。每次面对“死”的气息，朝露透就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极端情况下还会出现巨大攻击性。所以以前学习咒具制作的过程异常痛苦，她已经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至于厌恶感产生的原因，她不能确定。她只记得从记事起就抱有这种态度。

四宫缘曾猜测过与她的术式有关。在人与诅咒共生的这个世界里，只有富有生命力的个体能产生情绪，情绪也会呈现一种鲜活的、多变的状态。她的术式靠着那些鲜活多变的情绪才有了存在价值，而“死”作为“生”的对立面，她会讨厌这种气息，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这样倒也说得过去，所以朝露透从没有想过追溯真正的源头。

因此，她每次都只能放任自己的负面情绪被“死”无限放大。比如此时此刻。

封闭店面里的幽暗强化了朝露透的感知。

首先是情绪。那些藏在残秽中的颗粒大小的情绪信息接二连三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像在水波中浮动的泡沫。它们没有一点变化，也不能成为咒力的养料。因为它们的产生者死了，它们只是残留物而已。

随后是刺鼻的气味。朝露透仔细分辨着：血液干掉后的独特气味、肉类腐坏后的恶臭味、成分复杂的酒精味，香火和某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刺激气味……

店里很黑，朝露透举起刀鞘，一口气注入大量咒力。咒文散发出的金光照亮了她的视野。

除了吧台以外，别的家具几乎都被推倒堆成一圈，而且堆得很高，她看不见另一侧。吧台后的酒架子空空如也，但看上面挂着一幅巨大的盘星教旗帜，就知道那个并没有放酒的作用。

她抬头看了看溅了很多血的天花板，又低下头，踢倒她脚尖前摆放的小香炉。

无事发生。

她绕开挡住她视线的家具，走进了被隔开的区域。然后，她僵住了。

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才拿手机拨通菊池海里另一个秘书黑井美河的电话。她现在心情不太好，并不想听别人管她叫“朝露家主”。她会迁怒的。

“晚上好，朝露小姐。请问你是有什么事需要我转达给总监吗？”电话里铃声才响一下，对面就接通了，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黑井小姐。没错，请黑井小姐替我转达海里先生——”朝露透声音艰涩地说。

在她面前，穿着原本应该是白色的衣服的一群“人”整整齐齐地做着跪拜姿势，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他们面向某个方向——并不是旗帜的方向——不知道在参拜谁，并且那个方向摆放着礼佛的一应器具，香烛早已燃尽。

“他在意的那个盘星教分会没法兴风作浪了，今晚请他好好睡一觉吧。”

“欸？！等、等一下，朝露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没在意电话那头黑井美河为什么反应激烈，朝露透看着那些死相难看的尸体，压下心头越来越强的烦躁情绪，沉声宣布自己得到的结论。

“但我应该睡不着了。盘星教这边死了二十个人，全都是被咒力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