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追溯依存 第26章 阴谋与情感

【２００６年７月８日下午，东京】

眼下，电影散场，越智祈抱着爆米花的空桶坐在椅子上，不停用纸巾擦眼泪。当然，陪她一起来看恐怖片的朋友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惨白地坐在原位。

“对不起，理子，之前我有用力抓你的手，很痛吧？真的很不好意思！”当放映厅里的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越智祈才缓过来一点，羞赧地对朋友道歉。

她的这位朋友叫做天内理子，是个还在读中学二年级的小妹妹，自从上次她帮对方赶走歹徒后，她们就经常在一起玩，还会一起吃饭。天内理子外表可爱又柔弱，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观影同伴。不过在实际观影过程中，天内理子比她淡定多了！

这让身为前辈的她多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好几次也被吓到了，也抓了你呀！”仍坐在座位上的天内理子这样说。她一副苦瓜脸，明显心有余悸。

“说起来，美里姐姐呢？”越智祈四处张望起来。

今天她不仅邀请了天内理子，还邀请了对方的监护人黑井美里。黑井美里是三人中从始至终最冷静的一个人，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场了，

“对哦。黑井是在开始复仇前出去的，说很快就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天内理子跟着转起脑袋。

“我们出去找她吧！”

两人一起往影厅外走去。天内理子鼓起脸吐出一口气，又递了一张纸巾给越智祈：“说起来，祈为什么要来看这部电影呢？感觉你不像会看恐怖片的人啊。”

“唔，因为我那个好朋友说过想看这部电影。我听说这部电影里有一些不太好的内容，我担心她害怕。所以我就先来试试。”越智祈显得垂头丧气，“可我没想到会这么可怕！一个镇的人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

“对！我也觉得那些人超可怕！”天内理子用力抓住越智祈的手臂，“我还觉得女主角的伙伴被烧死的那段剧情很可怕！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那些家伙怎么可以在杀人以后还这么高兴呢？！”

在两名少女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黑井美里正站在卫生间外走廊的尽头和另一个女性说话。她们身边笼罩着一个小型的「帐」。

黑井美里今年３１岁，不过面相看起来倒是像大学生。而她面前的才满２２岁不久的女孩子名叫黑井美河，气质干练并且妆容精致，反而看起来成熟得多。

“……谢谢你，美河。这段日子，辛苦你协助我保护小姐。”黑井美里向黑井美河鞠了一躬。

黑井美里与黑井美河是堂姐妹的关系，她们以前一起在家族内生活时关系算不上亲近，但自从黑井美里接下侍奉「星浆体」的重任、黑井美河成为「星浆体」安全监管负责人之后，时常就会现在这样站在一起说话。而今天，黑井美河带来了两条不好的消息，整个对话过程中，黑井美里只在最后说了两句道谢的话，其余时候都是低着头默默听着。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表现来迎接接下来的挑战，所以干脆不说多余的话。

“请不要这样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理子小姐，以及天元大人——这都是黑井家成员的义务！我从来不觉得累！”黑井美河用力摇头，“美里姐姐才是最辛苦的人。毕竟你一个人照顾理子小姐已经快十年了呀。”

黑井美里稍微抬起脸，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微笑，然后又低下头去。

她听见黑井美河迟疑地问：“那个……我想确认一件事——美里姐姐你应该没有对理子小姐产生多余的感情吧？”

她僵住了。

“千年来的「星浆体」，无论活下来与否，都不能和侍奉者相伴太久。而１４年前那位小姐和她的侍奉者，美里姐姐应该还记得她们的事吧？”黑井美河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历史上那些侍奉者的心情，我不明白。我只知道由纯阿姨真心疼爱那位小姐，几乎把那位小姐当做女儿……但是从京都分别到由纯阿姨患癌去世，都没能再和那位小姐见上一面……寄出去的信件也没有一封得到回复。星星即使不坠落，也会和侍奉者分离……这就是黑井家侍奉者所背负的诅咒。”

堂妹话语中多次出现的停顿让黑井美里有了一瞬喘息的时机，可一想到黑井由纯活着时时常露出的寂寞表情，又感到不安。

当初她会离开家族去上大学，正是因为从黑井由纯那里听说了太多幸福又悲哀的故事。她不想过那样黯淡而没有欢笑的人生，想拒绝「星浆体」侍奉者的命运，所以她奋起反抗。

但是命运弄人，她在大学毕业前夕，因为一场车祸，见到了年幼的「星浆体」。她被幼弱但坚强的女孩身上的光芒所吸引，此后她的人生重回“正轨”。

黑井美里永远不后悔这个选择，只不过会在某些时候，由衷地感到痛苦。

“更何况，上面的意见是，这次的同化绝对不允许再失败。理子小姐是注定要离开的，不会存在任何侥幸。美里姐姐，我真的很担心你，请你不要像由纯阿姨那样……”

“放心吧。”黑井美里平静地打断黑井美河，“我没问题的。”

交谈终于结束，黑井美里来到影院大厅，发现天内理子和她们的邻居越智祈站在最显眼的位置等她。

“黑井，你去哪儿了？”天内理子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

“肚子疼，在卫生间多待了一会儿。”黑井美里说。

她其实感到非常抱歉。无论是出于对天内理子的喜爱和珍视，还是因为侍奉者必须真诚对待「星浆体」这一不成文规定，在过去相处的时光里，她从会不对天内理子说谎。

是因为有外人在场吗？还是因为她那难以言说的痛苦呢？

天内理子没有怀疑黑井美里的话，赶紧凑到她跟前来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凝视着眼前活泼开朗的女孩，黑井美里眨了眨发热的眼睛，动作温柔地摸摸她的头顶，笑着说：“放心吧，我没问题的。”

※

【２００６年７月８日１９：４０，埼玉市】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一道走向雾中的背影，电影标题上方印刷着“我们一直在等你”这样的小字——这是一幅电影宣传海报的全部内容，贴在不算显眼的位置。

但朝露透注意到了。此时她是第二次从这家电影院门口经过，或许是因为方向和角度不同，她这次才看到这张海报。

她想起今天原本会和五条悟一起去看的就是这部电影，如果没有工作，现在这个时间她和他应该已经在去电影院的路上了。

她盯着海报，开始思考自己等下要不要丢下没有一点进展的工作先去看一场电影。

反正时间已经浪费很多了。

两分钟前，她才离开快餐店。时间再往前倒推，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来觅食和吃晚饭。而在那之前，她一直待在警局里。

事实上，这样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因为五点以前她就将诱拐现行犯扭送至警局，又在路上强化了一下犯人的认罪情绪，所以被她撞破的诱拐案很快就结案了。但是中间出现了别的耗费时间的因素……

“姐姐。”

突然，她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动了一下。朝露透立即回过神，左手下意识往上托了一下。

“怎么了？”她低头小声问。

她感觉到靠在左肩上的小脑袋横向动了动。小女孩用倦意浓浓的声音继续说：“津美纪，想自己走。”

“但是刚才在店里津美纪也快睡着了不是吗？和惠一样。”

说到这里，朝露透朝右侧稍稍侧过脸，发现伏在她背上熟睡的小男孩呼吸仍然均匀，没有醒转的迹象。

她不由产生一种疑惑：难道说这些小孩子困的时候会更希望被背着吗？和她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怎么办？她只能背一个呀。而且还是津美纪让她背弟弟的……

津美纪小声说：“姐姐累了吧？停下了。对不起，津美纪又添麻烦了。”

朝露透赶紧澄清：“没有呀，姐姐抱着你们两个小朋友绕着这条街跑两圈都没问题。你也不用道歉，你什么也没做错。”

或许从外表来看，她作为一名一看就是高中生年龄的少女，后面背一个孩子前面抱一个孩子，左边肩膀上还挂着包和剑袋，的确是如牛负重。可事实上，她拥有天生的优越身体素质，并且接受了多年的咒术与体术锻炼，这点重量完全是小意思。

不过朝露透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想得太入神就停下不走了，所以她一边迈开脚一边说：“做个好梦吧，津美纪。梦醒以后就到家了，所有坏事都会过去的。”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津美纪迷迷糊糊地点了一下头，额头贴着她的颈侧，总算没有再动了。

朝露透松了口气，稍微加快了脚步。

朝露透抱着的小女孩叫伏黑津美纪，是她从诱拐犯手里救下来的孩子；她背着的小男孩叫伏黑惠，是伏黑津美纪的弟弟，因为是继父带来的孩子，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姐弟俩长得完全不像。

原本在警局时她就该和这两个孩子分别了，但她决定送他们回家，接着提出想请他们吃饭，现在又送两个犯困的孩子回家。

为什么要为萍水相逢的人做到这个地步？仅仅是因为，朝露透不忍心放着“那样”的伏黑津美纪不管。

救下伏黑津美纪后，朝露透就想将对方放下来以便空出手收拾坏人，然而孩子的情绪因为她松手的动作彻底失控。强烈得可怕的负面情绪突如其来，害得朝露透的头痛加重了一点。

她因此陷入一阵恍惚，本能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孩子两条细瘦的胳膊用力地抱住她的脖子，下巴紧紧扣住她的肩膀，脸则紧紧贴着她的头发。她的耳边响着稚嫩的哭喊，“不要丢下我”“救救我”“妈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直没有停下。

她觉得这种哭喊很熟悉。好像她当年也是这样一遍遍声嘶力竭地求救，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后来，表情严肃的警察和急得两眼含泪的小男孩跑过来了，他们四个人外加一个被咒力锁链捆住双手和脖子的男犯人去了警局。到了警局，小女孩才终于不哭了，朝露透顺利得知了姐弟俩的名字。

在笔录环节，她了解到了伏黑津美纪的家庭情况：这孩子生活在一个重组家庭，继父职业不明，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亲生母亲在东京工作，似乎特别忙，也不常在家。平时家里只有４岁的她和３岁的弟弟伏黑惠。不用孩子做太多描述，所有旁听的人都能体会到这两个孩子平时的生活有多辛苦。

警察立即联系了两人的母亲伏黑郁绘，用了好几种理由缠了对方十几分钟，才让对方同意尽快赶回来看看孩子。临挂电话时，身处嘈杂环境中的年轻母亲还不忘责备一句“津美纪你怎么又给妈妈添麻烦呢”。

朝露透猛地打了个寒噤。这一刻她想起了朝露累。有的事情，无论她有没有打算原谅，都注定了一生都无法摆脱它们留下的阴影。

“现在这些年轻父母啊……可怜的孩子。”年逾中年的警察摇着头，却表现得见惯不怪。

朝露透扭头看了一眼乖巧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伏黑津美纪——明明委屈又焦虑，但竭力在表面保持平静，低声对空气重复着“妈妈对不起”。

当她重复到第七遍时，似乎终于是忍受不了，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她像之前遭受坏人伤害时一样，哭得无助而伤心。

离她最近的伏黑惠年龄太小，拍着她的肩膀嗫嚅着叫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朝露透看了他们一会儿，走过去在伏黑津美纪面前蹲下，仰起脸抬高手，从下往上把孩子揽向她。伏黑津美纪顺从地靠在她身上。对方的眼泪很快濡湿了她快要完全变干燥的头发。

“津美纪没有添麻烦。”手指在伏黑津美纪背后结成简化的手印，术式悄然发动，朝露透轻声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向任何人道歉。”

伏黑津美纪只是个普通孩子，用术式影响她相当简单。因责备而产生的自责轻而易举就被朝露透的咒力带走了，只留下满腹的恐惧和委屈。她不停哭着，再次抱紧朝露透的脖子，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这让朝露透略感揪心。

朝露透想了想，对警察说：“没关系，这两个孩子都交给我吧。我会帮忙把他们安全送回家的。”

——最应该得到保护的孩子现在被伤害了两次，还哭得这么伤心，她怎么忍心因为素不相识就丢下她不管呢？

※

半小时后，朝露透抵达伏黑家。伏黑家住的是两层式公寓，夹在二楼那一排房间中间。朝露透大致看了一圈，感觉这个家庭经济状况没有想象中糟糕，就打消了留点钱的想法。

安顿好姐弟俩，朝露透锁好门从阳台离开伏黑家，然后立即赶往刚才路过的电影院。她买了时间最近的场次，并惊喜地发现放映厅里的人不多。而且，她坐在倒数第二排，后方空无一人，还和前方的其他观众隔了两排空位！

这次的环境可以说是相当舒服，周围人的情绪应该不会对她产生太大冲击，应该是可以好好看完一部电影的。

但是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目标都无法达成。她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太倒霉了。

当电影中的女主角发现周围环境突然出现很多锈蚀痕迹，之前发现的尸体也突然复活时，朝露透发觉有一只手碰到了她的肩膀。

那只手是从背后伸来的。她立即单手抓住那只手，接着用力往旁边一拖——

“砰！”放映厅里出现一声不轻的闷响。

荧幕上，女主角为躲避怪物刚才慌不择路撞在铁网上，惊恐地大声求救。

影院里，被朝露透抓住手的人半趴在空座椅上，额头磕到了朝露透身边的扶手，然后他抬起头茫然又愤怒地看着她。

“抱歉，条件反射。”朝露透用气声冷冰冰地解释，“我讨厌从背后和我打招呼的行为。”

在昏暗的光线中，她看见那人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抿了抿嘴唇，同样用气声说了一句话：“对不起，吓到你了。”说完他就开始调整姿势准备站起来。

但是朝露透没松手，那人不管怎样尝试都挣不开，也就找不到平衡点。最后他滚到地上去了，仰躺着瞪她。

“你想干什么？”她听见那人问。

朝露透平静地回答： “我在考虑这只手还要不要留在你身上。”

增加了一点黑井的心理活动。我是真的很喜欢写角色自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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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无形之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