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是一片新建的商业街,循着步行道一直走,就能看到那家很火爆的甜品店。五条悟挥着手机里提早做的攻略,数落着一会儿准备吃的甜品,什么豪华全套芭菲,浓情巧克力巴斯克,栗子蒙布朗……
“这家店的招牌就是芭菲哦!其他蛋糕也超受好评!”他欢快的点评被门口排队的人潮淹没。伏黑惠赶忙捧起他碎裂的心,“没关系,五条前辈,先去叫号,很快就可以到我们的。”
五条悟蔫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取了号,怎么今天好像什么事都不太顺利,都在和五条悟作对。伏黑展着发送的甜品菜单,嗅了嗅空气里充足的甜味,甜蜜得好像陷入蜂蜜的巢穴:“不管是闻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很好吃呢。”
“小惠也喜欢甜品吗!”
他没说喜不喜欢,只是看起来很愉悦地点着头,快乐得像一只黑绵羊,纠结着吃着边的草,还是那边的。五条悟就很快精神起来,说小惠想吃哪行,吃不完他也能全部解决掉。
和我吃一份也可以。
他这么偷偷想着,给伏黑介绍网上对那些甜品的评论。只要时不时的插几句“看起来像云朵一样” “这个草莓好饱满的感觉” ,就能让他说个天荒地老啦,要不是队伍很快就到了他们,要不是店里没有那么多种类的点心。
推门应响是一串制式纯情的风铃,店内装饰整体很少女清新,多用一些明度较低但纯度稍高的色彩妆点。
五条悟按着菜单点了一堆,一旁伏黑惠只是点着上面画着几个小火焰图案的草莓芭菲,好像对它有意。
白发男子注意到了它的名字,微微弯下腰:“为什么叫春日情诗呢?”
结账的店员告诉他,草莓是春季成熟的果实。
“而且,你不觉得少女的情书上有一股草莓甜味吗?”
嗯…或许不是草莓香气,而是一颗相思的怜心?
“请给我一杯春日情诗。”伏黑惠合上了菜单。
五条悟还没来的及揣摩一下名字的含义,就惊讶立起身子:
“小惠就点一份吗?”
“唔。”他含糊地哼了一声,“因为五条前辈点了很多,我怕桌上放不下。”
完全不在乎对方一下子鼓起的脸颊、计较着说:
“我的点心小惠都可以吃!”
伏黑惠没理人,拉着他去抢占了一个窗外遮阳伞下才空出的位置。
店里手脚很快,一会儿时间就上了几份五条悟先前就盘算着要吃的巴斯克、蒙布朗一类的蛋糕,一盘盘缤纷色彩的盘子载着一块块精致小巧的点心,放在草绿色的圆桌上就像春日里的花田。
五条悟举着小勺,不知道是先吃那块还是这块,便左一口右一口,没两三下就吃掉了两盘蛋糕,活似被满田芳华迷倒的小蜜蜂。
伏黑惠好笑地欣赏了一下他手舞足蹈地模样,店员又送来一杯点缀了许多红的、白的草莓的、层层堆叠着鲜奶油、果酱、奶霜、冰激凌的长杯状点心。
“您的春日情诗。”
点心配了一把草莓形状的粉色长勺,伏黑惠因它的名字颇感兴趣,现下一瞧,比其他小蛋糕要显得更豪华丰盛些。
人总喜欢那些外表很漂亮的东西。
五条悟也不在乎那两盘没吃完的小蛋糕了,就直勾勾地看着他用草莓勺子的尖尖,轻轻舀了一点顶层淋了草莓果酱的冰激凌,尝试地送到嘴里。
然后颇有些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仿佛要从那黛绿的眼中结出重重叠叠的草莓藤蔓来。
五条悟悄悄地凑近,猫一样收缩起瞳孔。
那顶层的冰激凌粘了果酱,沁出一份粉嫩的甜美,仿佛终年不化的雪山中溢出的熔浆,蒸腾出冰冷的雾气。
这样可真是诱人。
小块的草莓果肉矗立在雪白的膏体上,好像一粒粒果冻,晶莹剔透地泛着水果光泽,也许那果肉会在口中爆出鲜美爽口的汁液。
这样可真诱人。
然后,勺上之物被啊呜一口含入嘴里,上下两片薄唇抿着冰冷的雪糕用火热的舌尖捂化它,再嚼几下果肉,裹挟着融化的奶霜滑入喉咙。
这可真诱人。
再接着回味一番,
慢慢地松开软弹如果冻的唇瓣,
慢慢地启唇显出一截冰激凌质地的白牙,
慢慢地探出草莓一样鲜嫩色泽的舌尖,
慢慢地让双眸染上堪比奶霜柔和的神采
——慢得让嘴唇被抿红,舌尖被冰封,绿眸被冻到发酸以至于含泪。
那柔软的唇瓣……
那红润的小舌……
那黛绿色眼睛蛇一般挑望过来……
可真诱人。
五条悟被嘴上冰冷而细微的触感勾回了魂,那翕张的粉红也许就和他只差一根指头的距离了——
被冰激凌冻的冷冰冰的勺背附在他的嘴前,不紧贴、不远离,微妙的、金属质感的、凉意好像蝉虫震颤的透明翅膀,仅余时隐时现的残影。
只要你轻轻伸出舌头,
就能吮到冰激凌和草莓的香气。
只要你稍稍低下面庞,
就能尝到果酱与奶霜的甘醇。
只消一下。
只要你想。
伏黑惠侧眼看着那双深沉沉的蓝眸,仿佛西边落日的同时东边覆上了黑纱的夜幕,昏黄地夹着一片斑驳的蓝调,混入了无数多余的颜色。那月牙的嘴被云层遮住,现在要缓缓地流走。
露出、张开、呈现…
叫那颗粘了所有春情的草莓被咬得四分五裂,不能再合拢化作一抹干净绿意。
只消一下。
便可撷取。
勺子忽而被抽离,连身体也随之挪移。那脸如冠玉,不自知地也随之朝前够了一下,一对深邃的眉眼还藏着迷茫,呆呆的看着那根勺子贴上了另一片唇瓣,在唇片粘合、展开时呼出一片馨香的果味。
“悟前辈还没有吃够吗?”
“好可惜,这几天得了流感,悟前辈最好不要吃我吃过的芭菲,万一中招了,就不好了。”
说罢,他又挖了一口塞进嘴里。
但是他可不会轻易地中流感的招。
五条悟垂眼想。
“那小惠还吃冰激凌,明明知道这样对嗓子不好。”
伏黑惠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舀草莓芭菲吃。
“小惠这么对待我,我就不要给小惠吃我买的蛋糕了!”
如此一个大帅哥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般,实在让人侧目,他倾身过去,压制住对方的身体,一把抢过草莓勺子,挖了一大块芭菲塞进嘴里,挑衅地觑了甜品主人一眼,那模样真真夺目。
啊——好冰!
五条悟被冰了一个机灵,又舍不得它美妙的口感,也不管这时候是谁在吃谁的东西了,又舀了几勺喂进嘴里,吃到半杯芭菲都落入他肚子里,才难为情地往身边窥视。
伏黑惠并不在乎他这些小动作,靠在椅背上,握了一支铅笔在他的小画本上不断摆动,低压眉梢,面上不笑,很是专注。
他不动声色挺直腰板,勉强看清了那灰色的线条和铅笔在画纸角落里留下的一点痕迹。
然而还未完成,对方却已合上了本子,望来的眼神如懒懒的微飔似的,奏着潺溪的乐响[2]:
“五条前辈吃起甜品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可爱。”
“幸好有带画本,不然错过了今天这一幕,没有记录下来,那可真是我的损失。”
五条悟突然知道为什么它叫春日情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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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神清气爽地回到了宿舍,大爷似的瘫倒在自己的椅子里,边转动脚踝,边哼着曲儿,有点得瑟地看向一旁被吵得不能赶作业的好友。
“暗香留不住,多事是春风。”
“什么意思?”五条悟皱着眉头,疑心好友在吟诗嘲讽自己。
“没什么,形容你的诗。”
“大概意思就是,说你‘春色满脸关不住’,看得实在让人腻歪。”
“哼,等小惠给我的画像完成了,你就要天天看到我腻歪的模样了。”他很是骄傲地扬起头。
夏油杰无奈地挑了挑眉,突然想到之前的情诗字条,他写着专业课作业,状似无意地提起:“之前那字条的事,你找到‘犯罪嫌疑人’了吗。?”
“啊…”五条悟停顿了一下,正举着手机搜索些什么,嘴巴里一遍又一遍的念叨。
好半天才醒过神来,无所谓地翘了翘嘴角:“反正也没什么事。”
“……你这人真是慈悲为怀,记得出来把专业课作业写掉!”好友只是摇头以对。
“知道了——”他随意点了点头,嘴里继续嘀咕着什么似梦幻,倒确实是梦幻得像个临考的文科生。
但当五条悟坐在课上,专业课教授让班长把作业收起来时,他才正式回忆起昨晚的对话。
“你真是一点都没写啊。”夏油杰从他书包里翻出他的课本,果然一片空白,可悲地叹气。他一把夺过书本,提笔就开始头脑风暴,这点小儿科题目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旁边的硝子在地上捡起不知道从哪里飘出的纸条,皱巴巴的,不知道受了什么苦难,平坦开来一看,还是那熟悉的隽拔字迹: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五条悟眼疾手快,伸手一抽,什么也没说,笑咪咪地折了放进自己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