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小组作业与领域展开 第8章 腐床絮语

难怪会产生诅咒，陆相无本人都怒不可遏了。

关上门来看，这间客房的陈设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可能是旁边有七海在，陆相无有点难以想象这里居然会诞生出准一级咒灵。

——这里诞生的咒灵会是什么样的呢？

陆相无东摸摸西看看，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全身戒备，脑袋里开始想可能被投射在这里的怨念，以及诅咒可能会以什么特点作为呈现。

“咒术师没有必要去深究诅咒产生的原因及过程。”七海环视四周，开口说道。

这也是他要给陆相无上的一课。

“诶？但咒灵不是就因为基于负面情绪而产生的诅咒想法吗？为什么不需要了解啊。”

陆相无不理解，既然诅咒的产生过程是有一条逻辑脉络的，那不就应该找出其产生的源头吗？

就像是刑侦，抓到嫌疑人并不是终点，在审讯室里把嫌疑人抓着脚抖落个干净，才算是结束。哪怕是华夏的鬼故事，不也都需要找出最初发生的事情，然后才进行超度，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流程啊。

虽说咒灵的产生可能并不存在某个确切的‘凶手’，但怎么听七海老师的意思，是说咒术师什么都不用管，根据任务报告做一下战力评估，就冲进任务地点塔塔开爽，然后结束？

抽丝剥茧呢？！

推理过程呢？！

这和只看完游戏介绍就一路skip和yes到战斗环节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在哪，但我不关心这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要大开杀戒？

“那探究原因的工作是由辅助监督之类的人员负责吗？”

陆相无开始猜测，这部分的工作也许有专人负责，例如咒术界可能走的是垂直细分模式，咒术师作为战斗部门只负责塔塔开，背后有滴水不漏的后勤部负责后续工作。

“不，甚至一定程度上，「窗」也不会探究诅咒产生的原因。”七海低着头单手拿着手机打字，和辅助监督沟通人群疏散的进度，“仅仅只是观测咒灵出现等异常现象，再汇报给上级。之后就是派遣咒术师来解决问题。”

“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吗？”陆相无难以想象，看病还需要找找病因，避免重蹈覆辙，这咒术界怎么感觉像是不论为什么肚子疼，总之吃止疼药不疼了就行。

“你说的没错，”七海发完信息将手机装起来，看着陆相无说：“我们面对的是问题产生的最后一环，我们也只能在这一导链的最末端作出努力而已。”

——甚至这份努力不会被把问题推进深渊的前面每一环所知晓。

陆相无听懂了七海的未尽之意，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内心充满了迷茫。

“说太多了，总而言之，我们先做好眼前事。”七海见陆相无情绪低落下去，安慰了一句。

他很清楚陆相无的性格，她是个积极乐观的人，认为一切事物努力就会有回报，天花板或许存在，但在触及之前，凭借努力就已经能够做到出类拔萃了。

这份心态放在任何方面都很好，除了咒术界。

这里的土壤不适合太阳光的人生长，反倒是阴暗消极的人能苟且的更久。

咒术师不是光辉正面的英雄，咒术师们都是一群可怜虫，咒术界更非乐土。

他想让陆相无知难而退。

先前联系的辅助监督放下帐来。

“注意了。”七海提醒一声。

房间内诅咒的气息变得逐渐升高，但并没有咒灵的出现。

陆相无防备的审视着房间里的一切，试图从任何一个角落发现咒灵即将出现的蛛丝马迹，却没防备从外面被敲响的门，被吓得一个激灵。

咚咚咚——

“您好？”是一道温柔的女声，听起来倒没有任何诡异的地方。

陆相无低声问：“七海老师，来人会是……辅助监督吗？”

面对陆相无期冀的目光，七海缓缓的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敲门声又一次响起，咚咚咚——

“您好？”

陆相无尽力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想要乐观一点，但想不出其他任何好一点的可能了。

“七、七海老师…现在要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去开门。”七海的沉稳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要不…我去吧！”陆相无感觉勇气又回来了，“我的术式更合适。”

这是她自己要来蹭的项目，有七海老师在身后，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放心大胆的冲。

经验——我的！人头——我的！搞不定的——七海老师的！

咚咚咚——

“您好？”

陆相无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过去开门：“来了来了！你谁啊好烦！”

七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尽管他自认不是一个坏人，但在这种时候，面对一个才认识两周的人，陆相无不仅把后背交给他，还敢打头阵，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更是有些发愁。

电子锁弹开的瞬间，房间门外空无一人，只能看到辅助监督在楼道不远处设下的小型结界术。

陆相无面朝大门外，背对洗漱台的半身镜，在她还没意识到之前，术式就先一步在背后发动了。

骤然响起中央空调的嗡鸣声中传来七海老师的提醒：“小心。”

陆相无背后的镜子里，浮现出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人，脸孔的位置一片漆黑，上面镶嵌着一对充满恶意的眼睛，和一只涂着珊瑚红唇膏的嘴。

服务员敲了敲镜面，原本叽里咕噜乱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陆相无。

听见背后传来声音，刚把门关上的陆相无第一时间回首。

“客人请稍等。”服务员涂着珊瑚红唇膏的嘴咧到耳根，接着把头伸出镜子，脖颈以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开始四处打探着，‘和颜悦色’的问：“客人需不需要我帮忙检查别处？需要帮您检查床底吗？”

陆相无几乎无法动弹，大脑里在极力想着什么，但什么都没有，甚至无法理解眼前所看到的。

——这是什么啊？

她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头伸出镜框的一瞬间，七海立即投出咒具，一刀砍掉了‘服务员’的头，尚在强烈冲击中的陆相无下意识用咒力化盾挡了一下，那颗头一下被弹飞老远才掉地上消散为紫黑色的烟。

毫无默契造成的画面诡异又好笑，稍微缓解了陆相无的恐惧心理。

在此之前，陆相无把咒灵归在妖精妖怪的范畴里，遇见咒灵前的氛围再可怕，也就像西游记里的荒郊野岭，等见到长得丑了吧唧的山大王就好了，哪怕是假想级咒灵，那些图片看起来也还好。

但刚才那个就极其吓人，让她感觉见鬼了，咒灵的世界不再那么恶心又单纯了。

——丑可以，恶心也能忍，但要是有鬼她可要退学回家了！

此前的斗志和魄力现在完全消散了，陆相无无法再在原地停留哪怕一秒钟，她一溜小跑，软着腿直奔七海老师身边。

见状七海伸手扶了一把，怕她一个没站稳坐地上。

陆相无一头扎在七海老师后背上，两只手揪住他西装的后衣摆，双眼紧紧的闭着，再也不睁开了。

“……”

七海叹了口气侧身半步，身后的陆相无反应很快的也立即小踱两步，很是灵巧，倒也不影响战斗，只是无端觉得自己像中华街里舞狮的狮头。

刚才的服务员咒灵只是类似伥鬼的存在，此时真正的咒灵从床垫裂缝中钻出。

床是酒店客房的主要象征，床铺的位置正好斜对着门口洗漱台的半身镜，硬着头皮住进来的住客会减少触碰其他地方，只在床上凑活过一晚上。而躺着的时候，会慢慢观察这间‘不对劲’的房间，在大脑里回忆着领位人员的种种行为，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被强制升级房型的怨念，加上酒店刻意营造的怪异氛围，成为了孕育诅咒的温床。

咒灵正是吞噬着这些绝望不断壮大。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入陆相无的耳朵，她把眼睛闭的更紧了，大声说道：“七海老师您放心，后背就交给我吧！”

“……”七海尽量忽略背后多出的狮尾，扯松领带，咒具缠裹的绷带开始层层剥落，“好。”

陆相无倒也没只动嘴上功夫，盈盈咒力上阴阳流转，像是一只满张待发的弓。

「术式·葆真」

缘而葆真，清而容物。

虚无寂寞，萧条霄雿，无有仿佛，气遂而大通冥冥者也。

这是陆相无拉着姥爷帮忙翻书引经据典给术式改的名。

术式在咒术师能够用出来的瞬间，就会对其称呼有大致的明悟了，一般不会有人做改动。

当时恰逢陆相无广阅真言宗典籍，第一时间呈现在脑海中的是佛教中‘逆缘受业’的概念隐喻，寓意将恶缘转化为反击之力，非常契合她的术式效果。

可惜在结束和伊地知洁高的通话后她一气之下，就决定改名了。

抱着自己开宗立派的决心，博览群书。

一样的东西又不只是佛教有，她甚至要给术式找到不止一种解释，不仅暗含东方道家，还融合西方哲学思想。

她最初是想从矛盾对立面的循环转化着眼，以呼应黑格尔辩证法‘正反合’规律，反弹即是对攻击的扬弃，还有对莱布尼茨‘单子论’的融合提炼，每个反弹伤害都是攻击者恶意的镜像投射。

但怎么组合都觉得不满意，不够简洁有力，后来求助外援，姥爷给想了两个字——葆真。

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

“叮铃叮铃，抱歉女士先生，特价房不能取消哦～”

伴随着座机传来谐波失真的人声，床的位置也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可能是被自己充沛的想象力吓到，陆相无抖了一下，整个人贴的更紧了，眼睛一点不敢睁。

“陆同学，无论什么样的对手，首先应该具备直面的勇气，”七海想了想，补充道：“这个咒灵并不恐怖。”

“您说的对，我明白！战胜恐惧的唯一方法就是去面对它！”

然而七海听完这番铿锵有力的回答，并没有感觉到脑袋从自己后背挪开，反倒是眼前的屏障朝咒灵发出的动静，灵敏了调转角度，并且由于咒力供给的增加变得更加厚实了。

——让术式替自己直面，怎么不算是一种直面呢？

“……”

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七海暂且放弃了。

眼前还能看出一丝床模样的咒灵，活动着它被拉伸成细长且膝盖反向弯曲的四条人腿，从庞大身躯里生长出的发丝般触角，在空气中摆动着探查不速之客的方位，中央张着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塞着食物残渣般的弹簧和棉絮，无数根无限衔接指节的指头拨开发丝，从嘴里伸出来，想要拉人进入‘梦乡’。

腐坏的薰衣草香的苦味令人作呕。

“怎怎怎……怎么不睡觉？”

“天黑了，该睡觉了……”

床脚与地面接触的每一步，都好似老旧床板不堪重负毛骨悚然的呻吟。

七海没有急于攻击，站在原地看着沙虫般的手指在收到发丝传来的信息后，朝着他们迅即袭来。

十余根手指触及的瞬间，屏障抵消了大部分攻击的同时，一部分的攻击被以更快的速度反弹了回去，手指戳进了咒灵深不见底的喉咙，随即咒灵爆发出怒极的尖啸。

“超三分之一的反伤率。”七海报数的声音，一下让这里像是课堂上在抽查功课。

话音未落，房间的地面颤动起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肆意揉捏，墙壁也开始弯曲变形，更多的手指和发丝争先恐后从喉间涌出。

听到七海老师的教导，陆相无积攒了不多点的勇气，总算睁开眼观察战况，却没成想正好看见眼前这一幕，喉头一窒，条件反射性差点干呕出来。

“克制情绪起伏，保持呼吸节奏，注意它的攻击特性。”

头埋在七海背后，感受到说话时胸腔的轻微震动，尽管手臂还在不受控制的颤抖，陆相无咬紧牙关迅速平息翻涌的窒息感，拉平呼吸节奏，找到了大脑的清明，将注意力收拢于自身，此刻的大脑中咒灵像是存在又似乎并不存在……

满弓屏障上流转的咒力充盈到发出熠熠光辉，主动迎上奔涌而来的攻击。

霎时间，令人反胃的手指搅拌爆出四溅汁水的声音不绝于耳。

“反伤率超百分之七十五，干的不错。”

咒灵被来自自身的攻击穿透，数十根手指撕裂喉咙，钉在往外渗血的墙纸上。

七海挥刀解决了苟延残喘的咒灵，笼罩着整个房间的帐升起。

屏障也在抵挡住剩下的攻击后摇摇欲坠几近溃裂。

咚咚咚——

身后的门又一次传来敲门声。

不是吧又来？！

*设定本质是想与真人的「无为转变」形成道教哲学上的一个对位（其实在给陆仔取名时就有这个想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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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腐床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