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虽然一直盯着平板,但每次我想要挪动位置时,都会被她用视线提醒。
我尝试释放微量咒力,瞬间便被那金色的锁扣吸收,电流一般涌向周围的咒术师。
成年人大多都面不改色,缺少经验的学生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就好像,无论我释放多少咒力量,都只会被锁扣一环环传向阵上的咒术师,虽然被削弱了十二分之一,但体内被注入不属于自己的咒力,仍然会有不适感。
什么情况?!阻挡我使出咒力的阵,竟然是这十二名咒术师以自身为束缚达成的吗?
我怔愣片刻,对上冥冥脸庞的笑容。
那目光像是在说,为了镇压特级诅咒,这样做值得。
“你要消耗掉全部的十二位咒术师,才有可能摆脱这个阵。”
“以牺牲这十二人为代价,只为了把我拖住,直到五条悟回来……这样真的值得吗?”
“你应该感受到咒术界的重视了吧?不应该开心么,竟然在为我们难过。”冥冥语气里并没有惊讶的成分,像是早已料到会发生什么。
是五条告诉她的?也对,我自嘲地笑笑,我可是特级诅咒,咒术界的信息共享,相当于我在这群人眼中,一直是透明的。
这段时间我看似在与人类学生相处,甚至产生了愉快的记忆,但咒术师从未停止对我的研究。
他们的目的也从未改变过。
只有我真的沉浸在这场为我量身定制的游戏中。
五条悟,你还真是个游戏高手呢。
心脏深处传来钝痛。
“……”
冥冥修长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她把影像中组屋鞣造崩溃的表情放大了。
我却越发觉得,这些行为都是刻意的。
刻意让我看见,刻意让我听见,不惜赌上十二位咒术师的性命,来进行一场对我彻头彻尾的剖析。
曾经只有六眼看穿过,并告诉我:
「你力量的源头是心脏,咒力融在血液中。每一次运转我都能看到你血液的流向。」
现在,只要我试图使用咒力,所有人都可以看见。
无论是身体机能还是心理防线,我都失败得彻彻底底。
冥冥用跟她视觉共享的乌鸦获得影像,在平板中展开多线程任务。
她声音很轻,却散发着专业人士的威慑力。
“五秒后,让诅咒师释放咒力。”
下一刻,影像中的五条悟开口说话了。
五条悟讲出规则:“这样吧,如果你能打到我一下,我就给你一块骨头做衣架材料,怎么样,划算吧?”
我扭过头对七海建人说:“冥冥的工作效率如此高……你作为经常配合五条悟工作的同事,有没有感觉压力很大?”
“并不,”七海推推眼镜,“不是每个人都能支付起雇佣她的报酬。”
地铁站里。
一把斧头被扔到了诅咒师的脚边。
走投无路的诅咒师也别无他法,在五条悟先发动一记攻击试探后,他终于燃起了斗志,捡起斧头朝五条悟挥动。
五条不怎么主动攻击,似乎是有意把他往某个方向引去,每一次现身的位置都能够让对方刚好看见却不能直接追上。
斧头失准砍到地面的铛铛声,在空无一人的站台上仿佛被放大数倍。
反而五条悟在躲避了几个回合后,猛然向他挥出一拳。
竟然没有声音,甚至没有直接接触,诅咒师人已经飞到了站台底部。
诅咒师后一步呻吟起来,他朝地面吐出一口血,恶狠狠地抬头盯着前方连衣服都没皱的男人。
“你也太弱了吧?一拳就快死了,我有收敛咒力哎。”五条悟灵活的指关节在空中飞舞。
“怪物、疯子!”
他低声咒骂着。
“确定不追了吗?不追我可就要走了。”五条悟朝他挥挥手,似乎真的要说“拜拜”。
组屋鞣造处在一个糟糕的位置,倘若这时候列车开过来,他会直接在轨道上被碾碎。
“受死吧!五条悟!”他疯狂地大叫着,已然被完全激怒。
五条悟在让人恼火的方面果真有点天赋。
他们在站台上不过待了五分钟,组屋鞣造已经被气得不成人形。
深色的眼周从面部凹陷,他再次挥起斧头,冲向五条悟最后落地的方向,朝那里劈去。
斧头的边缘撞到一堵空气墙,五条悟在墙的另一边对他摆摆手。
“啊呀,出界了。”
“你是在耍我吗?!”
“没有哦。加油加油,这片「帐」就快被你砍碎了~”
诅咒师因这句话,像是开启了极速模式,朝五条悟的脑袋咣咣砸去,一下比一下用力。
但完全没作用,五条悟只是竖起手指,隔着无下限微笑着注视着对方。
斧头上甚至烧起了咒力的弧光,我已经分不清这情形里,到底哪边更邪恶一点。
冥冥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在弧光劈向屏障的瞬息,按下耳机说道:“开始全员戒备。”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听到了一阵嘈杂的电流声,除我之外的所有咒术师捂住了耳朵。
平板声音是外放的,我听见从站台深处传来的广播声。
跟上次一模一样的套路,很快就会有无数只咒灵从黑乎乎的轨道爬上来。
广播会播放二十秒。
将五条悟气息隐藏起来的「帐」是沿着广播站一路布下的,而诅咒师和轨道上的咒灵在更小的一块「帐」中。
有点像套圈圈游戏,我在短时间内分析出咒术师方的布局。
学生时期我总是被真人捉弄,我、花御还有漏瑚曾联合起来,分工应对真人的恶作剧,至此已形成习惯。
快速判断形势,快速分析利弊。
地铁站内目前只剩下诅咒师组屋鞣造和大量咒灵对决的影像,冥冥缓慢且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切换了乌鸦视角。
五条悟在两道「帐」之间,无需抑制咒力,轻松瞬移到了目标地点——广播室。
我能感知到身边的咒术师们纷纷屏住了呼吸。
成败在此一举。
五条悟停在了门前,他将漆黑的眼罩拉开,露出一只蓝色的眼睛,散发着冰冷辉光,即便是在画质超糊的视频里,也亮得仿佛不在同一图层。
具有压迫感的视线,像一台X光扫描仪,将空间内部切割探查,不放过任何角落。
众人屏息凝神,空气中浮动着各种各样的情绪,越来越浓郁,流动也越来越缓慢。
「加油啊,五条老师!」
是积极的情绪。
「千万别掉链子啊,五条你给我认真一点。」
是过度担心的情绪。
「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可都在你手里,五条悟,你不可以失败。」
是……是什么样的情绪?
我捂住脸,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太过阴沉、厚重,只要放开呼吸,那些情绪便全部堵在我的喉口。
按理说,期待不是这样的感觉。
这不是期盼,更像是渺小的存在将无法达成的期望寄托到强者身上,敬神,却惧神。
一旦这份期待不能够满足,便会瞬间化为仇恨,如毒蛇一般缠绕在被期待者身上。
也就是我最熟悉的,诅咒。
怎么会呢?
咒术师们不是一伙的吗?
为什么,在任务的紧要关头,诞生了那么多诅咒五条悟的情绪呢……
五条悟,你好像,不属于这里。
一个声音出现在我心底。
我努力压制住萦绕在空气里的负面情绪,在毛线团一般纷杂的目光里,逐渐将精神力专注于冥冥的屏幕里。
五条悟再次竖起一根手指,大量的红色光芒朝指尖聚集,连空气都形成了波动。
“术式反转,赫。”
无数道红色的射线一齐朝广播室的墙壁发散,墙体在须臾之间剥落倒塌。
五条悟压根就没想过要保留房间里的任何东西——哪怕是有生命。
我想起坊间流传的关于五条悟的评价,褒贬不一,是人类的保护神还是毁天灭地的恶魔,对五条悟来说,只是一念之差的事情。
他从来没属于过任何“群体”。
现如今他已经坐实了「最强」的身份,可人们却说他落单时战力最强。
最强之上的强大,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
那个状态的他,真的还有人类的情感吗?
屏幕里的他甚至嘴角带笑啊,轻松将一座混凝土房间夷为平地,完全看不出室内的原本样貌。
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靴踏过废墟,五条弯下腰,将埋藏在土块和木板下面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掏了出来。
半条脊椎支撑着头骨,左脑所在的地方残缺了一块,牙齿被涂成了黑色,齿间衔着一片枯叶。
五条悟从口袋里掏出先前捡到的骨头碎片,竟然完整地贴合这具骷髅。
碎片在接触到头骨的瞬间,迸发出大量的咒力残秽,甚至扰动了五条悟周身包裹着的无下限。
他表情先是一怔,迅速将手中的诅咒之物抛开,那具骷髅仿佛被附着了生命一般,咬碎枯叶后,竟然张开了下颌,说起话来。
“你……被我……诅咒了,快去,杀死你的同类。”
嗡地一下,我被那巨幅声波冲击,慌乱地蹲下身来。
面前的地上奔跑过几双脚,随后出现了打斗声。
东堂葵忽然暴走,竟然对身旁的禅院真依挥出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