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翌日,选婚大典再度举行。
女客院落大厅内,轻纱帷幔重新垂落,所有待选新娘皆跪坐于两侧,姿态恭谨。
你垂首敛目,看似气定神闲,实则思绪如沸。
宫远徵那小阎王再有能耐又如何?连冠礼都未行,他还能越过宫门规矩把你当新娘选走不成?
当下之计,还是得先稳住他,再寻机……溜之大吉……
只是正暗自盘算脱身之计,一个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李闻枝姑娘。”
你闻声浑身猛地一僵。
李闻枝……
这个名字……你已有多少年……未曾听人如此唤你?
你茫然地抬起头。
你茫然地被金繁引着,穿过一道道回廊,踏入那庄严肃穆、威压如山的执刃大殿。
殿内高旷,冷硬的地砖折射着清冷的光。青铜兽炉吞吐着压抑的线香,气息冷冽。
你茫然地看向殿内——宫尚角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如渊;上官浅静立一旁,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新任执刃宫子羽则立于另外一侧,俊朗面容上,神情复杂难辨。
茫茫然间,你听到长老高座上,雪长老威严的声音响起:
“执刃,你确定……要选这位姑娘,作为你的新娘吗?”
宫子羽的目光沉沉落在你身上,带着笃定,郑重颔首:“是。”
你:?
你:不是,大哥?!
你:不是啊!大哥你择选新娘的标准是什么?!是看谁命硬克不死吗?!还是看谁看起来最不想被选中?!咱俩是不是八字犯冲?!你是不是真想搞死我?!
你茫茫然瞪着宫子羽,又茫茫然看向宫尚角。
宫尚角此刻的脸色也骤然沉凝如水,眉头紧锁,显然完全没料到宫子羽会做出如此选择。他沉声开口,无形的威压弥漫:“子羽弟弟,此事……是否再斟酌一二?”
宫子羽嗤笑一声,难得带着些许少年意气与挑衅:“尚角哥哥方才不是亲口说要留下上官浅姑娘了吗?怎么,你还想左拥右抱,脚踏两条船?”
宫尚角闻言倒是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我只是对这位姑娘的身份存疑。”
宫子羽抱臂挑眉,斜睨着宫尚角,语带讥讽:“哦?是对身份存疑,还是因为这位姑娘曾对你情根深种,你却弃如敝履,如今见我选了她,心中……醋了?”
“咳——咳咳咳——!!!”
你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肺叶几乎要咳炸出来,脸涨得通红。
宫子羽!我跟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这是当众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你死死闭上眼,简直不敢去看一旁上官浅此刻的表情。小美人,你可千万别信这傻孩子胡说八道啊,你跟宫二清清白白没半点关系可言……
这般想着,你又偷偷瞥向宫尚角,指望他能说句人话。然而,他薄唇紧抿,现下竟是一副置身事外、作壁上观的姿态。
你:……
好!好得很!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你索性破罐子破摔,抬头直视宫子羽,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好啊!既然执刃选我,我自然是……”
话到半途,云为杉那张清冷脸庞突兀地闯入你的脑海。
干,要是宫子羽抽风真选了你,那小美人肯定又要搞事!
电光石火间,你语锋骤然急转:“……但从命不如恭谨!执刃大人,依我看,拿了金牌的云为杉姑娘,品貌俱佳,才德兼备,比我更配得上这执刃夫人之位!”
宫子羽闻言,静静地看着你,眼神深邃,“为何?你……竟甘愿将这执刃夫人之位拱手让人?”
为什么?!因为你特娘的还想再多活两天!
你面上陡然浮起一片真切无比的感动与不忍,声音也恰到好处地带上了哽咽的颤抖:“我……我是真为执刃您着想啊!执刃前两日待我那般宽厚照拂……我……我不能误了执刃前程……”
妈的他别再耽误你的前程了,不然你真夜半三更摸进羽宫掐死他!!
宫子羽沉默片刻,周身那股迫人的执拗劲似乎消减了半分。
后而,他抛出一个看似与选亲无关的问题,目光却在你和上官浅之间逡巡:
“姑娘觉得……我宫子羽,是否能担得起这执刃之责?”
你:……
大哥你想听实话吗?实话就是让他赶紧把这破位子让给宫二才是正理!宫子羽做执刃,你都怕他活不过一个月,指不定哪天莫名其妙地就嘎了。
但你深吸一口气,仿脸上瞬间转换为前所未有的庄重肃穆,眼神澄澈无畏,声音清晰有力:
“执刃能否胜任执刃之位,为何要问一介不相干的外人?”
“执刃真正应当要问的人,”你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是执刃您自己。”
宫子羽整个人剧烈地一晃,猛地闭上双眼。
他再睁开眼时,眼中翻涌的情绪如同暴风过境的海,声音艰涩却斩钉截铁:
“好……我就选你了!”
你:??
你:你踏马是不是有病?!!
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目光倏然扫过全场——面色阴沉得能滴水的宫尚角、一脸莫名其妙的上官浅、高座上神色各异的三位长老……
你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不不不!等等!执刃!执刃大人请三思!您还记得昨日我去医馆问诊吗?徵公子亲口说了!我体内余毒难清,根深蒂固……”你咬了咬牙,“根本……根本不宜生养啊!”
宫子羽被你的“坦诚”说得一愣,随即毫不在意地道:“体内余毒难清?那就慢慢清呗,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待你调养好了身子,再……咳。”
他轻咳一声,微微垂首又抬指挠了挠鬓角,耳根微微红了些许。
你:……我有句脏话我现在就要讲。
就在此时——
“哼。”
一个清冷、带着少年特有磁性的哼笑,裹挟着砭骨的冷意,瞬间冻结了殿内紧绷的空气。
“子羽哥哥还是另选他人为妻吧。”
殿门口的光影一阵晃动。
你猛地回头看去,果不其然,那身标志性的暗银绣纹玄色劲装闯入视线。少年步履从容不迫,身姿挺拔如寒刃,终立定于你身侧。
你:“干。”
小阎王,选亲呢!他还敢闯进执刃大殿?!他疯了不成?!
宫子羽盯着来人,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宫远徵,你什么意思?!”
宫远徵负手于身后,姿态慵懒,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字面意思啊,子羽哥哥。”话音未落,他长臂一伸,极其自然地将你揽入怀中。那力道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掌控感,如同宣告所有权一般。
宫子羽怒极反笑,语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怎么?远徵弟弟也春心萌动,想在今日选妻了?可我记得……你尚未及冠吧?”
“谁说要选妻了?”宫远徵眉梢微挑,眼神睥睨,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我是要她——做我的药人。”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半晌,宫子羽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喉间发出一声又气又惊的短促笑声:“你让人家新娘为你做药人?!宫远徵,你……”
“我愿意!”你几乎是抢在宫子羽说完之前,斩钉截铁地喊了出来。
四周更静了,落针可闻。
宫子羽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你深吸一口气,语速快如滚珠,语气坚定:“昨日徵公子便已提出此事!是我当时思虑不周,未能立刻应允,只求徵公子先为我清除体内余毒……如今我已想通!能为徵宫效力,是我的荣幸,我愿做药人!”
宫子羽彻底懵了,俊脸上交织着震惊与荒谬:“你……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药人?!”
“我知道!”你答得毫不犹豫。
笑话,你不知道谁知道?
“那是要以血肉为皿,以身饲毒!”宫子羽几乎是气急败坏吼出来的。
“又死不了!”你梗着脖子,毫不退让地顶回去。
身旁搂着你的少年闻言嗤笑一声。
宫子羽继续颤着声音道:“生不如死!”
你理直气壮:“那又如何!”
“……”
宫子羽看着你这般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铁了心要把自己往剧毒坑里送的架势,气得浑身发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简直……”
就在他即将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语前,你猛地抬头,嘴唇无声地、极其快速地翕动了几下,用只有他能看清的口型,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母亲,无锋。】
紧接着,你眼中瞬间盈满泪雾,带着一种哀求般,无声地补充:
【执刃,我想活着。】
宫子羽瞳孔骤然缩紧,脸上的愤怒与不解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挣扎。他死死地盯着你,仿佛要从你眼中确认什么。
时间仿佛停滞了数息。
最终,宫子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肩膀颓然一松,眼底翻涌的情绪归于一片沉沉的死寂。他艰难地移开目光,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妥协意味:
“……既然姑娘……执意如此……”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最后几个字:
“那便……那便这样吧。”
你:……
你:所以这傻孩子,是已经完全忘了,我还有个亲娘是无锋的设定是吗?
你:羽公子你别做执刃了,我害怕,我真害怕,我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