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壁炉之家的人手我已经撤回来了,博士在枫丹散播昂诺恩的事,和仆人无关。”
“看起来,愚人众执行官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融洽。”
“我想起荧之前和我提过,博士曾要求仆人将壁炉之家的孩子送给他做实验,仆人因此十分不悦。想来,这一次的失踪案,仆人不可能与博士狼狈为奸。”
最高审判官的办公室宽敞亮堂,那维莱特和克洛琳德却忧心忡忡。
克洛琳德轻轻吐出一口气:“博士借着苏乐达的爆火,故意散播昂诺恩,就是想将神之眼持有者变成动物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那维莱特:“博士未必是唯一的幕后黑手,也许这件事还潜藏着我们尚未察觉的目的。”
“希格雯那边有进展吗?”
“很遗憾,她几乎束手无策。”
提起怎么把退化者变回原来的模样,那维莱特思忖:“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先将不幸中招的人找到。希格雯说昂诺恩和元素力融为一体,也许只有我能将其分离。”
克洛琳德点点头:“这两天,刺玫会收留了大量流浪动物,大多是猫狗,还有狐狸、松鼠,甚至还有一头小猎豹。”
“猎豹?”
“是的。那头小猎豹是在枫丹廷发现的,它见人就躲,聪明得很,刺玫会的人费了一番功夫才堵住。我们推测,是夏沃蕾变的也不无可能。”
克洛琳德想起那头受惊的小猎豹,心底有些好笑:“它很是机敏,和夏沃蕾太像了……况且,我去看过它,它本来还对刺玫会的人龇牙咧嘴,但一见到我就安静下来了,这更让我怀疑,它应该是认得我的。”
那维莱特颔首:“爱可菲呢?”
“她似乎变成了一只松鼠,是在灰河被找到的。我把疑似人变的动物都送过来给你看看?”
“好,有劳。”
克洛琳德稍一点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瞅向那维莱特脚边的灰狼:“还有,我早就想问你了——别告诉我,这是公爵?”
那维莱特:“没错。可能是因为莱欧斯利对昂诺恩的抵抗力较强,这两天在逐渐成长。”
项圈明晃晃地缚在灰狼脖颈上,没来得及解下,绳子的另一头还牵在那维莱特手里。
克洛琳德盯着项圈和绳子,欲言又止:“……”
“啊,这是……”
那维莱特微觉尴尬:“须弥城有规定,必须为犬只戴上项圈……”
克洛琳德面无表情:“哦。”
那维莱特:“……”
灰狼摇摇尾巴,低鸣一声。
克洛琳德微妙地嘀咕:“……我还以为,地摊小报上写的都是些无稽之谈。”
那维莱特:“……?”
克洛琳德摆摆手,她正想补充些什么,办公室的门陡然被叩响,外面传来塞德娜的声音:“那维莱特大人,议会那边传来消息,索莱娜议长请您去开会。”
那维莱特打开门:“是为了什么事?”
塞德娜摇头:“我也不知道。索莱娜议长只说,这次会议是由贵族议院提请召开的。”
枫丹议会分为国民议院和贵族议院,但绝大部分权力都掌握在枫丹民众投票选出的国民议院手中,贵族议院早在四百余年前就没落了,主动发起提案和会议更是千载难逢。
议院开会的固定时间在每月首日,今天并非召开会议的日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起会议,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那维莱特稍微蹙了蹙眉:“我现在就过去。”
克洛琳德:“小心。”
那维莱特点点头。
议会宫静立于枫丹廷的核心地带,与沫芒宫遥遥相对。若登临高处俯瞰,两座宫殿的布局便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它们如同精密天平的两端,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以对称的恢弘姿态稳稳矗立。议会宫廊柱洁白,穹顶尖耸,在光影中勾勒出庄重的轮廓,不仅尽显枫丹建筑的典雅气派,更以“天平”这一意象,将律法的公正无私化作具象符号,无声诉说着这个国度对公平正义的坚守。
灰狼是不能牵来的,只能暂留在办公室,那维莱特重新换上最高审判官的制服,独自来到议会宫,朝为他推开大门的会议助理微微颔首示意。
阳光从高窗的彩绘玻璃漏进议事厅,穹顶如倒扣的鎏金贝壳,缀着浅浮雕的云纹漫向圆心。环形议事席铺着深红绒面的毯布,绒线里浸着千百年的庄重,每把椅子的橡木扶手都被岁月磨出暖光,沿浅金色壁柱绕成半圈,圈住中央的议长讲台。
通向讲台的阶梯走道将议事席分割成两半,左边是国民议席,右边是贵族议席,泾渭分明。
那维莱特抬步迈下阶梯,在议事席正中央落座,与议长讲台相对。
议员们收到议会召开的消息,早就来齐了,正在席位上窃窃私语着什么。
见那维莱特到场,年过半百的国民议院议长索莱娜起身,单手按在枫丹法典的封面上:“全体起立。”
除那维莱特之外的议员,包括记录会议发言和事项的书记员、会议助理和秘书,纷纷起立,双手在身侧垂落,静待索莱娜接下来的固定发言。
“秉承着公平正义的最高律令,我等在此宣誓——”
索莱娜停顿一瞬,与众人不约而同地重复背诵出相同的庄严誓词:“众水、众方、众民与众法律的女王在上:以水之子民的赤诚和庄重,恪守公理的圣殿,捍卫律法的尊严,让裁决如大枫丹湖的潮涌般清澈,让公正如谕示天平的衡准般无私。”
众人齐唱的宣誓词尾音缓缓落下,嗡鸣回荡在议事厅,和心跳一同震颤。
索莱娜:“全体就座。”
在议员们落座的间隙,女议长的视线不经意般掠过最高审判官的座席,又直直盯向对面的贵族议席:“请德拉克议长上台提案。”
马库斯·凡·德拉克,现年53岁,出身德拉克贵族世家,自幼接受精英教育。他28岁步入政坛,凭借家族资源与出色的斡旋能力,48岁便升任议长。此人任内注重维护贵族权益,行事向来激进,虽饱受民众质疑,一直以来争议不断,却仍为贵族阶层核心人物。
坐在贵族议席最前排中间的中年男性不急不缓地起身。他先是朝四周稍稍俯身,又向那维莱特颔首示意,做足了姿态,这才从容走上讲台。
那维莱特双腿交叠,双手交叉搁在腿上,安静等待马库斯的发言。
马库斯轻咳两声,待周遭窸窣的响动彻底静下来,他才开了金口:“今日并非召开例会的日子,各位肯定心有疑虑,贵族议院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发起议会。”
马库斯有意停顿片刻,勾起不知情的议员的好奇心:“就在昨天,逐影庭发布了一则寻人的悬赏公告——刺玫会会长娜维娅,知名大厨爱可菲,以及千织屋老板千织,莫名失踪,遍寻不着。”
这三位都是枫丹廷的名人,不少议员都有所耳闻,于是凝神听下去。
“想必各位议员已经意识到了失踪者的共同点:她们都拥有神之眼。”
马库斯意味深长:“各位应当知晓,神之眼,是神明赐福的象征,获得它们的人,也能一并获得超越普通人的力量——那么,我想请问各位,枫丹廷内,有几个人能在不发生激烈冲突的情况下,令神之眼持有者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美露莘都追查不到?”
议事厅霎时一静。
有反应极快的议员情不自禁地瞥向中间的那维莱特:“……”
索莱娜眉头褶皱深深:“德拉克议长,您到底想说什么?”
马库斯稍稍提高了声音,扬声器将他的言语传遍每一个角落:“在此,我要向议会提起一次前所未有的议案——对现任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的不信任案!”
宛如平静的湖面被扔下的石子打破,议事厅当即一片哗然。
一名国民议员拍案而起:“开什么玩笑!不信任案是你张口就提的吗?别以为我们听不出你在暗示什么,最高审判官有什么理由谋害神之眼持有者?!”
“你有证据吗,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诬陷!”
对面的贵族议席缓缓站起一个年迈的身影:“德拉克议长,您说这话,有什么根据吗?据我所知,前几日,愚人众的执行官‘博士’,在枫丹廷突然现身,并和那位大名鼎鼎的旅行者交手……”
“哈帕议员,您是想说,谋害神之眼持有者的人,是愚人众的执行官吗?”
马库斯的语气不阴不阳:“可他早在与旅行者交手之后,就逃离枫丹了——别忘了,神之眼持有者接连失踪的事,是在这之后发生的!”
哈帕沉吟:“那毕竟是愚人众的执行官……听说博士性格古怪,残暴不仁,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
马库斯反问:“那么请问,博士谋害神之眼持有者的动机是什么?”
哈帕皱眉:“……也许根本不需要什么动机,他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也有人附和:“是啊,我们如何揣测一个疯子的想法?”
周遭议论纷杂,索莱娜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底冷笑。
同为贵族议员,哈帕这时候跳出来质疑马库斯,看似是在给那维莱特辩解开脱,实则在与马库斯一唱一和、将事情推向更不利于那维莱特的局面。
果然,听完哈帕和马库斯的话,一些国民议员越发愤慨:“博士没有动机,莫非审判官大人就有?”
“少在这儿血口喷人,谁不知道你们贵族议院看那维莱特先生不顺眼很久了,逮着个机会就想泼他脏水,这种手段我们见多了,你们以为我们还会上当?”
贵族议员不甘示弱:“那你们倒是说说,失踪案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得了吧,整个枫丹捆一起都不是他那维莱特的对手,他想对付几个神之眼持有者,还不是小菜一碟?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不就是那维莱特吗!”
橡木长桌两端的议员几乎要冲破木椅束缚:左侧的银发老者攥着议案纸,指节泛白,唾沫星子溅在桌布上;右侧的西装青年猛地拍案,钢笔在墨水瓶里撞出脆响;前排有人扯着嗓子帮腔,有人把文件揉成纸团掷向空中;后排领带歪斜的男议员脸红脖子粗地与同僚激辩,女议员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跺出急促的鼓点。
短短几分钟,议事厅就成了一锅煮沸的粥,在挑高的穹顶下翻涌不休。
会议秘书不得不扬声喊道:“安静!安静!”
如此乱糟糟的局面,身处风暴中心的那维莱特依旧平静如水,不为所动,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尖锐的恶意,隐蔽的焦躁,忿怒的惊惶,人类的七情六欲在这小小的议事厅内展露无遗——水之大权的君主早已见识过众生百态,在这场名为政治的游戏里,一切和以往并无不同。
那维莱特袖手旁观。
直到众议员吵得嗓子冒烟,不得不停下来暂作歇息,那维莱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好了。”
所有议员齐刷刷看向他。
那维莱特:“还请德拉克议长把他的议案读完。”
大家都抽到凤梨酥了嘛[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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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