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过我在北国银行的存款。
单论金额,虽然没有多到能肆意挥霍,却也完全够普通人在家里躺到地老天荒,或者舒舒服服地转完整个提瓦特大陆。
前提是除去妈妈每年打进去的部分。
目前我也不能动用这部分钱。
先不说取大额存款需要预约,而我没那个时间等稻妻的北国银行慢慢审核。
即使是去到目的地再取钱,以妈妈的权限和关系,只要我一动,她就能知道我在哪个地方。
并且我毫不怀疑,在这之后,我的行程轨迹会按时按日地以报告形式出现在妈妈桌上。
虽说她去稻妻肯定有别的事情做,不能马上来找我,但保不齐那一船美人会被她先派过来呢?
考虑到这一点,我十分谨慎地只拿了存在家里的钱当作旅费,金额不多,但省着用的话,花上三五月倒也不成问题。
我的计划是先坐船离开稻妻,在璃月玩几天,然后在美纱纪的信件寄到之前就换个地方。
计划的第一步就没赶上变化。
第二步也没有。
我回想起和旅行者熟识起来的那个夜晚。
天清云淡,海风习习。
傍晚的温度不算冷,船弦常年浸润在潮湿环境中,皮肤接触时会感受到令人不适的湿黏,缝隙划痕处填满了白色的盐晶,因此又带了点微微刺痛。
我不记得和爸爸一同搭乘的前往稻妻的那艘船是不是和这艘一样,也不太愿意回想。只是靠在船边,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海平面下,顺便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想要记录一下场景当做写作材料。
海面的碎光渐渐微弱下去,从刺眼的灿金过渡到柔和的橘红,太阳也敛去了那种夺目的光辉,变成深沉内敛的暗红,像极了——
异常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我笔尖停滞,顾不得去抓住脑海中一瞬即逝的灵光。
桅杆与帆布投落的阴影正好铺至我的脚边,突然出现的那个人身影像还未完全化开的墨汁,朦胧的晦暗流转飘忽。
那个人盯着我,恶意的视线仿若实质。
我怀疑是视角差的问题。
但让我这个时候转过头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我旁边这位……真的能称之为“人”吗?
额角的冷汗滑落眼角,我却眨也不敢眨,握着笔杆的手用力到骨节泛起疼痛。
我悄悄挪动脚步,试图把自己拢进还未彻底消失的薄暮微光中。
但太阳只有一小角圆弧还露在海平面上,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扬起的浪花拍没。
之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周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
黄昏之时,逢魔之刻。
我在稻妻住了这么久,还没遇上过这么诡异的事件。
哦,稻里不算。
毕竟可爱的毛茸茸变成可爱的女孩子,看多了轻小说之后总会幻想过一两次。
虽然随手指着路过的狸猫,自以为帅气的念出刚看完的轻小说里的名台词,结果对方吓得真的变身了这种事还是让人始料未及。
尽管努力分神去想一些轻松的事情缓解紧张,但我还是没忘记注意去看旁边那人的动作。
他一动不动,但是身上渗出的恶意浓稠而冰冷,让我身体不自觉开始发抖。
要跳下船吗?还是转身就跑?
我犹豫着,将手慢慢探进口袋。
我身上还有些防身的东西,有些是妈妈寄来的,有些是美纱纪给我的,其中就有鸣神大社的护身符,但至今没有用过。
话说……护身符有没有保质期啊?
天边最后一丝光芒终于彻底消散。
那个诡异身影扑上来的瞬间,我下意识伸手去挡,却看见手链上那颗黑色的珠子闪过一道幽芒。
我后知后觉地记起这条手链的存在,并产生了莫名的联想。
难道这就是治好晕海症的副作用?!
现状容不得多想,我扔出刚才从口袋里摸到的护身符,朱红色的锦囊在空中轻飘飘地停滞一瞬,又轻飘飘地穿过了黑影的身体。
我想过护身符可能没有什么作用,但没想到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我可以去投诉鸣神大社贩售伪劣产品吗!!!
黑影发出了嘶哑难听的笑声。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另一样东西,退后几步,矮身躲过又一次袭击。
妈妈说这样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不知道现在算不算,但我没有把握去赌。
我紧盯着黑影的动作,却忽然听见“咔嚓”一声。
破空声迅捷而尖锐,亮起的紫色雷光游蛇般缠上黑影,它张大了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那么化为了灰雾。
我:“……”
我扑到了船舷边。
这是继扔出护身符后的第二个错误决定。
因为看见大海的同时脑海中还残留着方才看到的雷光,似乎就连手链也没能完全压下我的心理阴影,连想吐的冲动都被并不算久违的强烈眩晕感取代了。
我手脚发软地滑倒在地,耳边传来两声惊呼。
“呀!你怎么了?!”这是声调略高的女孩声线,听起来仿佛孩童年纪,“怎么办呀旅行者?要不要先把人送回离岛?!”
听闻这话,我一个激灵,紧紧抓住了上前搀扶我的金发少女的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交代:“不……我不回稻妻——”
长痛不如短痛,都已经到这里了,怎么可以回头再来一遍!
看见少女慌乱点头,我这才放心晕了过去。
然后我发起了高烧,还引起晕船的并发症,就这么一路躺到了璃月。
旅行者接了船上除灵的委托,本打算完成就走,结果得知我没有别的旅伴,最后还是留下来照顾了我好些天。
我已经决定了,要把荧列为除了稻里之外的天下第一好朋友。
所以……荧!你在哪里!我已经开始想你了呜呜呜!
我缩在被子里,努力忽视房间里传来的小孩的嬉笑声。
住进璃月旅馆的第一晚,晚上洗漱完坐在桌边的时候,窗口处传来了小孩子笑声。
女孩问:“姐姐,要不要和我玩捉迷藏啊?”
我抬头,女孩双手撑着脸颊,笑容甜美,头上用红绳扎着的两个小辫子晃来晃去,在月光中隐隐透明。
我说:“姐姐还有事情,不能陪你玩。”
“好吧。”小女孩嘴角下撇,但也没纠缠,从窗边走开了。
我上前关了窗,熄了灯,躺到床上,两手捏着被沿盖住身体,闭上眼睛。
睁开眼睛。
闭上眼睛。
睁开眼睛。
话说……我住的这个房间,是在这家旅馆的三楼吧?
是吧?
黑暗中,有人冲着我的耳边幽幽吹了口气。
“姐姐,你说谎!”女孩的指责声冰凉而尖细,“你为什么不陪我玩!”
我:“……”
我一把掀起被子,蒙头盖住自己。
手腕处传来阵阵寒意,这次即使仍是一瞥之间,我却看得很清楚。
手链上的珠子暗芒流转,一瞬即逝。
明天!明天我就写信!让狛荷屋的绮良良小姐帮我找稻里!让她想办法把这条手链收回去!大不了这辈子都不回稻妻不坐船了!!!
“陪我玩嘛陪我玩嘛——”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但没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声响开始从房间的各个角落传来,小女孩似乎不满于单纯的喊话,开始动动这个,又碰碰那个,但始终没有掀开我的被子。
咦……莫非轻小说中的“被子结界”真的存在?
感觉比护身符好用多了,就是不方便随身携带。
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小女孩不是船上的那种恶灵。
不知道熬了多久,被子外面终于安静下来,我渐渐抵不住困意,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看起来一切正常。
昨晚似乎做了个噩梦。
我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决定听从派蒙的建议,前往万民堂觅食。
昨天喝的药苦得我喝水都皱着脸,肚子早就饿了。
别的不说,派蒙的美食推荐一定是靠谱的。
下楼的时候,旅馆的招待女侍委婉地询问我房间的陈设是否有问题,或者我是不是不太了解一些机巧物件的用法。
这难道是旅馆的客户满意度调查?
哦哦,璃月人所谓的“宾至如归”就是这么回事吧?是个好素材呢。
“没有啊,”我微笑着打了好评,“都挺好的,我很满意。”
女侍小姐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