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确信她不是那种“女儿到了年纪就应该恋爱结婚生子”类型的家长,但我也同样知道,既然妈妈在信上这么写了……到时候在港口,我也一定能够看见丝毫不含糊的、整整一船被安排来和我相亲的……美人。
从这个词来看,应该是不限性别的那种。
别说花见坂了,这次我在全稻妻出名都不在话下。
“那种事情……绝对不要!”
我抱着稻里打滚,稻里难得应允变回原型让我补充毛绒绒能量,此刻正半睁着眼睛任我揉搓。
“写信拒绝不就好了?”她摊着四肢,小小地打了个饱嗝。
“来不及了……”我算了一下信上提到的出发时间,有气无力地开口,“就算我今天就能写完信交给狛荷屋,等送到至冬的时候船都已经开到半路了。”
该说妈妈还是贴心地给我留了点缓冲时间吗?
我咬着手臂喃喃:“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好想见妈妈。
但是不想相亲。
稻里炸开毛,一脚踹上我胸口:“给我咬自己的手啊王八蛋!”
我捂住被踹到的地方,皱着脸揉了揉:“稻里……你骂人的词汇是不是越来越丰富了?”
遥想当初,刚认识的时候,稻里明明还是只羞涩文静的小狸猫来着,说话都是从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书上学来的文绉绉。
稻里嫌弃地抓起我的衣袖擦爪子,大而黑的瞳仁非常神奇地翻了个标准白眼:“这都是多亏了谁?”
我坚决否认和我有关。
一定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以及酒的过错!
“找个伴侣也不是件坏事?不喜欢就拒绝,不合适就换一个嘛。”也许是我躺在地上双目放空的样子看起来太过生无可恋,稻里最后还是蹭过来拍了拍我的手臂,安慰道。
“啊,也是呢……反正妈妈总不会马上就要我结婚……”我心情总能好了些,准备爬起来换件衣服。
今天还预约了秋沙钱汤的心理诊疗服务,算算时间也可以出门了。
“对了,上期杂志的读者来信呢?有没有给我的?”稻里问。
稻里住在镇守之森深处,施了障眼法的住处一般人找不到,所以信件和快递都是放到我这里的。
“啊,有的,美纱纪今天早上才——呜哇!”
我又倒了下去。
这次后脑勺和肩胛骨没了被子缓冲,结结实实地一次重创。
看来除了心理诊疗,我等下还得再追加一个按摩套餐。
“你又怎么了?”稻里歪着头,十分不解。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捂后脑勺还是该捂心口,又或者先擦擦我快要流下来的眼泪。
之前被信里写的内容震撼太过,提到美纱纪之后我才想起来——
真要算起时间的话,船到的时候,正好是光华容彩祭期间啊!!!
依我对美纱纪的理解,就算她今天答应让我考虑,明天后天大后天……她总是会有手段让我答应去签售会的。
而妈妈那边……我无法想象许久未见的妈妈领着一大群漂亮美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我的摊位前的场景。
我有些呼吸困难。
光华容彩祭期间,可是会有枫丹记者出没的。
出现在发售到全提瓦特的报纸上这种事,我觉得自己不行。
“稻里……”我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稻里的爪子,“我们……逃跑吧……”
“哈?”稻里脑袋上似乎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郑重点头,重复。
“没错,逃跑吧。”
在美纱纪还没来得及使出手段动摇我的决心、在我还没有在犹豫中被思念妈妈的心情拖得脚步沉重之前,当然是跑得越早越好!
逃避可耻,可它有用啊!
“而且稻里在的话,可以对我用障眼法,只要看不见大海,离开稻妻不完全是梦想!”趁着被疼痛逼出来的眼泪还没干,我泪眼朦胧地看向稻里。
可惜,我的朋友冷漠地拒绝了我的同行邀请。
“反正签售邀请传不到我这里,我还要在光华容彩祭上抢新发售的?转生雷电将军,然后天下无敌?和?拜托了我的狐仙宫司?呢,没空出远门。”我的朋友如是说道。
呜呜呜,我决定暂时收回稻里天下第一好的评价。
稻里:“不过嘛,只是怕海的话,我还是可以帮你一点忙啦。”
她又在她的小碎花背包里翻找起来。
稻里翻了许久,拿出来的东西从拨浪鼓到轻小说再到晶化骨髓,简直应有尽有。
我依旧没看出那个小背包到底是怎么装下那么多东西的。
“哦,就是这个,”稻里高兴地拿出一条手链,在空中甩了几下,吹去上面的灰尘,“弥砂,把手给我。”
细麻绳拧成的古朴手链,上面缀着彩色小珠子,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圆珠,光晕流转,乍一看就像是只眼珠。
“这是什么?”我依照稻里的示意伸出手,让她把手链套在我的手腕上,“临别礼物吗?”
“哼哼,不止如此哦,”稻里骄傲地扬起下巴,“这可是我们狸妖一族流传的宝物,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呢。”
“那你对待宝物的方式是否有点太随意……”我一边帮着稻里把东西整理放回小背包一边吐槽,“而且这个‘不可思议的力量’,听起来也太笼统了吧?”
“给我感恩一点啊笨蛋!”稻里跳起来打我的额头,鼻子皱了几下,低声哼哼,“其实我一直拿不准要不要把这个给你……”
我:“难道是那种‘得到了力量的同时也承担了诅咒’这种设定的物品吗?”
“也没有害到那种程度,”稻里不自在地挠挠脖子,态度十分可疑,“但这件东西只能暂时用用,以及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把绳子弄断知道吗!”
“稻里你好像在给我插旗子哦……如果弄断了会怎么样?”我小心翼翼地追问。
“我又没有弄断过,我怎么知道,”稻里理直气壮地说,“反正长老是这么叮嘱的!”
我勾了勾绳子。
然后又勾了勾绳子。
“稻里,”我说,“这条手链,是不是戴上去就拿不下来了啊?”
“唔唔唔?”稻里睁圆了眼睛,她双爪扒拉着手链,刚才明明十分轻松就套上了我的手腕,大小也刚刚好合适,这会儿却怎么也解不下来。
“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东西……哎呀,等我回去问问长老!”稻里跳起来,提着小背包就爬上了窗台,“对了,关于手链的作用,你倒是可以马上试试哦!”
“哎——”
这怎么试啊?!
我还没来得及问,稻里就已经“砰”地消失了。
我又打量了一下手链,除了那颗既不像宝石也不像珍珠更不像石头的黑色圆珠,其他的都很普通。
我摸了摸那颗珠子,手感有些滑腻微凉,总觉得有些怪异。
戴上这个就能解决我的晕海症状吗?
正好马上要出门,我做了下心里建设,还是从心地拿了把伞。
这些年我出门都得带着伞或者帽子,只要挡着脑袋,让自己只能看见眼前的路,其他的症状就会减轻很多,正好还能防止下雨,简直是一举两得。
推开房门,屋内烤鱼的香气和常年点着的熏香缓缓散去,我下意识掩了掩鼻子,却意外发现并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
咦?
我试探着深呼吸。
风里依旧带着海的腥咸,但——
我撑着伞穿过花见坂的街道,走到散步的长坡前,犹豫了许久,才缓缓抬高伞沿。
碧蓝的辽阔海面不远也不近,水面的波涛无规律的起伏,浪花声隐隐约约传入耳膜。
我闭上眼睛,大脑没有丝毫的眩晕和嗡鸣。
再睁开眼,大海依旧在我面前。
我看见了,听见了,感受到了。
但没有任何感觉。
却又不像是平时随便看到一样东西,从视野中滑过后也没留下多少印象的那种不在意。
很奇怪,但我形容不出来。
要不等下去秋沙钱汤的时候问问梦见月小姐?
我这么想着,但只是一转头,这个想法就被抛到了脑后。
直到我写好了给美纱纪和宵宫的信,预约了狛荷屋寄定时快递;把给稻里的稿费、酒和读者来信放在她最熟的地方;做好了能想到的一切琐碎安排;然后带着偷偷打包好的行李踏上离开稻妻的船时,稻里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我完全忘了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