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伊]
“……?”
同一时间,另一侧的纳伊脚步一顿。
她看向身后,已经落入夜色的须弥城被薄薄的灯光笼罩上一层温暖的光亮。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大部分须弥人要么在家不分昼夜的赶DDL、要么已经早早休息,街上几乎没有人影,而她身后也没有什么人的气息。
但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有谁在喊她的名字。
“羽土名,你有叫我吗?”
“没有啊?”
而偶然和她一同走着夜路的羽土名凑过脑袋,“怎么了吗,纳伊?”
“……没什么,大概是幻听了吧。”
“幻听?不会是过劳导致的吧?你最近是不是加班也很严重?可千万别学我,我这是被辛格逼着身不由己,你可别加班出毛病啊……”羽土名顿时紧张起来。
“没事的。”纳伊摆摆手。
她是在回家半路遇见匆匆从教令院跑出来的羽土名。据说当时因为虚空新增的几个拓展模块出现了故障,需要人工干预,大半夜收到消息的社畜羽土名才在床上躺下就不得不再度起床赶来加班。
而等到纳伊结束酒会从大巴扎走回家时,他才刚刚结束工作。
她思索了一下,确认了一下虚空终端。没有遗漏的东西,也没有没传达的信息。今天该做的事应该都已经完成了。
至于迪卢克……他看起来没有太悲伤或是怀念。也有可能是顾及到她,所以没把心情暴露出来吧。
无论是悲伤也好,憎恨也好,迪卢克都不太喜欢将负面情绪展现给别人。
……。
羽土名还在一旁唠叨晚睡的坏处,纳伊停下了脚步。“抱歉,我有个地方想去,就先在这分别吧。”
“欸?这个时间了,你准备去哪?”羽土名有些不理解的看着她。
“回书记官办公室,我有东西落在那儿了。”纳伊面不改色的扯谎道。
“嗯……”羽土名微微露出担忧的神情。“那我陪你吧?一个人走夜路也不安全。”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安心,我很擅长走夜路的。”
羽土名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他最终还是离开了。纳伊看着他走出视野,转身走向大巴扎附近,属于迪卢克的住所的方向。
她很快又走回到这个熟悉的房间门口,敲门,但没有人回应。
纳伊试探着压了压门把。锁住了。没法打开。
睡着了?还是出门了?
哪个都有可能。现在的确是暗夜英雄的活跃时间,迪卢克有夜游的习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他这次来须弥,明显有他自己想调查的事。会挑这个时间点出门,对他而言似乎也不奇怪。
但——
轻嗅着空气里残留的海味余韵,纳伊微微眯起眼。
思索两秒,她的脚步再度转了个弯,大步走向上层区的居民区,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处房门前礼貌的敲了敲大门。
不一会儿,艾尔海森出现在门后。“怎么了?”
“方便进屋说吗?”
艾尔海森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后让开了一条道让纳伊进入,然后轻轻将房门关上。
他引着纳伊绕开客厅内堆满的卡维的各式艺术收藏和设计手稿,两人熟练的控制音量,将对话凝缩在彼此的空间内。“发生了什么吗?”
“迪卢克可能遇袭了。”
“那你应该找大风纪官。”艾尔海森给了纳伊一个‘关我什么事’的眼神。
“我刚才去检查了一下迪卢克的住所,门锁着,没人开,而且房子周围有鱼腥味,很像我们在稻妻遇到的鱼人身上的味道。”纳伊继续罗列现状。“他很可能是在须弥城内遭到的袭击。”
“……所以?”
纳伊伸出手。“所以我想你作为房东,应该会有那栋房子的备用钥匙。”
她准备独自调查。
艾尔海森定定的看着那只理直气壮的向他摊出的手。“我不会给你钥匙。”
“为什么?”纳伊严肃表情。“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在接近凌晨的时候和人开玩笑的习惯。”
艾尔海森冷静的摆出论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紧张,但你没有实际依据确定他已经受害。现在这个时间点,锁门和不应门都是很正常的,而那栋房子离大巴扎很近,附近有菜市传来的鱼腥味也是理所当然。”
“而且,如果那家伙的确在须弥城内遇害,那么现场多少应该有战斗后的痕迹。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个相当有冒险经验的人,而且具有火系神之眼,如果真的有发生战斗,那我现在应该接到的不是你而是大风纪官的通报,并找他谈房屋燃毁后的损失赔偿方案。”
“再者,就算假设他真的在风纪完备的须弥城被袭击,那说明对手的实力远超一个神之眼持有者,他们有胆量在须弥的中心城市内下手,很可能是习惯了恐怖活动的团体作案,而且在须弥城内有一定的势力。你现在鲁莽的急着去现场调查,只会徒增风险。”
纳伊安静的听他说完,“我可以反驳了吗?”
“请。”
“针对第一点。我的确有一个实际依据,也是因为这个才准备去调查的。”
纳伊取下自己的虚空。“我在迪卢克的虚空装置里安装了一个定位器,这个机器可以让我实时了解到他的位置,而每半小时它会自动记录一次定位位置。而在刚才,定位器的信号消失了,上一次自动记录是在二十分钟前。”
“定位器出现故障的可能性呢?”
“很小。定位器本身只需要发出信号波,更容易发生机械故障的是我这边的接收端,但现在我的虚空可以清晰捕捉到另一个信号——”纳伊看了一眼艾尔海森,在短暂的心虚后转移话题。“总之,器件故障的可能性不大。”
不知为何,艾尔海森也微微别开了眼。“继续。”
“针对第二点,很简单,现状就是情报不足。外界看不出问题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袭击者的元素力正巧能够克制迪卢克的火焰,所以灾害没有扩大。很可能你的房子现在只是还站在那里,内部已经千疮百孔了。”
“……听起来很糟糕。”艾尔海森抱臂思索一会儿,最终忍不住微微皱起眉。
那是他祖母留下的房子。虽然现在艾尔海森已经搬离那里,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那栋房子不要遭到太多损毁。
“所以,对于你说的第三点。”而纳伊看着明显动摇的艾尔海森,微微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一个人的确武力有限,但现在,有一个忧心于资产受损、且拥有草系神之眼的好心人正在我眼前,我想他应该很乐意拿上备用钥匙,和我一起去现场查看情况吧?”
“……”艾尔海森在短暂的怔神后,哼笑了一声。“你一开始就打算把我拉下水?”
然而纳伊却收起了笑容,微微摇摇头。她交握双手。“可以的话,我其实不想把你也卷进来。但似乎不这样的话,就没法说服你。”
“这对我而言也一样。即使现在,我依旧倾向于现在送你回家,到了白天再确认情况。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在夜间行动只会更容易遭遇二次袭击,你明明很清楚这一点。”
一直保持着正常语调的艾尔海森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声音逐渐带上一丝情绪。“我不明白,那个蒙德人是那么重要的人吗?”
客厅内一时间只有烛灯安静燃烧的噼啪声,隔着幽蓝色的焰心,纳伊沉默的垂下视线。
“……迪卢克救过我的命。”
她声音平淡的叙述到。“我从来不觉得我的生命有什么意义,也不觉得有什么被救的必要。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我的设计初衷是一个可以读取和反馈的坚固载体,但我却无法如预定般存取数据。”
她是‘残次品’。
她既无法达成她被制造出来的目的,也没法成为一个人类去爱别人。
“我无法发挥本来的用途,而我的自我又恶劣、又自私。璃月有一句古语,说‘人之初,性本善’,那么我一出生恐怕就是‘恶’吧。我从没做过什么善事,也绝对不会想去做善事,我现在所能表现出的‘善’,都只是‘伪善’。我是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行动的人,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们会为别人付出。”
“但即使是我这样被恶劣、自私填满的、无药可救的家伙,迪卢克却来救我了。”
“明明是个脑筋很好的人,但却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对我这么一个‘仇人’伸出援手,会在自己临死之前还想着要将我推出危险,也会在我犯错的时候认真斥责我的过失。”
“没有迪卢克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我。对我而言,他就像是太阳一样。”
烛光照耀着少女充满笑意的侧脸,就仿佛在凝望某种比任何神明都要耀眼的光辉之物般,纳伊眯着眼眺望着过去。
“——他很重要。”
“……”
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会儿,无言走回自己的房间。很快,他拿着一把钥匙,又准备了两盏照明灯回到客厅,腰上则挂上了他常用的长剑。“这是那栋房子的备用钥匙。”
纳伊接过艾尔海森递给她的照明灯,确认自己腰侧绑着的匕首数量。
没有带元素歼灭炮,身上只有冷兵器,还有一名神之眼持有者,战力上只有两人。
如果迪卢克真的出事了,那对手很可能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战士,暗杀者,至少是个对人战的专家。
但艾尔海森不是专精战斗的特种兵。虽然有一定经验,但那大部分都是来自去遗迹探险时和蕈兽魔物之流搏斗的结果——老实说,对人战上赢面不大。
思索再三,纳伊开口。“书记官大人,你还是留——”
‘留在家里’四个字还没说完,纳伊忽然感到脑袋上一沉。
然后,她感觉艾尔海森用力的狠狠揉了揉她的脑袋。
“——唔。你……干嘛啊——!”
遭受一轮揉搓的脑袋刚想抗议,但紧接着肌肉再度发力,又将她的话头压了下去。
他的手放在纳伊头顶上,纳伊能感受到和本人凉薄表情完全不相符的热度正从他的手心传来。“虽然你刚才告白的很热情,但别想一个人乱来。”
“我没有告白,我是认真的啊呜——别揉我脑袋了!”
艾尔海森用更用力的揉搓打断纳伊的辩驳。“我也是认真的。比起突然一个人跑得不知所踪、陷入麻烦和自我否定,我更希望你来找我。”
“——”
纳伊有些傻愣愣的从晕乎中抬起头,愕然看着自己的上司。
而艾尔海森声音依旧平淡。“我早就知道你恶劣、自私、爱惹事、恶趣味的无药可救。但那又如何?这世界上没有人不恶劣、不自私、不无药可救。人类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如果说这些是错的,那这世上就没有人是对的了。”
“更何况,所有善意最开始都是‘伪善’。人类付出善意大多不完全是为了行善,但谁都不能否认他们做的是好事。更何况每个人对‘善’的定义都不一致,而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大的‘善事’,就是你明天准时上班,不给我增加工作量。”
说完,艾尔海森拍了拍蓬松炸起的短发,始作俑者欣赏着自己揉出的鸡窝头,微微露出好笑的表情。
“既然他那么重要,那么就去吧。我陪你。”
——就像你曾经每个晚上陪伴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