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袅袅,落叶潇潇,夕阳西下,寒鸦数点,紫云阁里的假山瀑布,流水潺潺。
荼姚侧卧在荔枝木云纹躺椅上,手上拿着一块螭吻团纹玉佩,反复摩挲着。看着天边渐渐多起来的繁星,心中的烦闷也跟着多起来。
“也不知簌离被太微带到哪里去了,怎么查都查不到。”荼姚头上未戴半点珠钗,泼墨秀发散落在地,零星可见几缕白发。
红姑站在荼姚身旁,用桃木篦子轻轻的梳着荼姚的秀发,让她可以舒服点。
荼姚迫切的希望找到簌离,因为她是扳倒太微的利器,更是一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可怜女子。簌离比荼姚还要凄惨的多,唯一比荼姚幸运的是,簌离的孩子还活着。
十七年前,太微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势力稳固,便迫不及待的要纳梓芬为妾。荼姚是何等强势的女人,自然不容许梓芬进门。哪知太微直接就将人掳了回来,日日夜夜派人看守着,荼姚根本无法接近。
荼姚拼了命的去本草岛找木先生,为了救太微半条命都搭上了,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心中怎能不恨。她那段时日,日日夜夜的注意着太微的一举一动。那时候太微一颗心都扑在梓芬身上,荼姚才有机会发现被囚禁在后山深处密室里的簌离。
从簌离口中,荼姚知道了润玉的身世,知道了簌离的遭遇。太微害的簌离家破人亡,害她疯疯癫癫。起初簌离还有几分自由,在润玉四岁生辰那日,尚有几分神志的簌离跑了出来,只为见润玉一面。太微害怕她走出去胡言乱语,便穿了她的琵琶骨,关在了后山暗无天日的密室里。
“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疯子的话,而去怀疑与我恩爱有加的枕边人?”荼姚听完簌离的遭遇,却并未彻底相信簌离,她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丈夫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簌离忍不住嗤笑道:“他若真是对你爱护有加,恩爱非常,你又怎么会暗自垂泪?若我没猜错的话,太微这厮是准备娶梓芬了吧?”虽然只有天井投下的几缕阳光,簌离还是注意到了荼姚眼角的泪痕,显然哭过。
荼姚沉默不语,显然是戳中了痛处。簌离靠在铁笼上,脑袋昏昏沉沉的,时而清醒时而发疯。
突然,簌离爬了起来,哈哈大笑着,抓住铁栏杆,指着荼姚腰间的那枚螭吻团纹玉佩道:“我见过这个!我见过这个!五年前,润玉刚周岁那天,我在太微身上看见过一模一样的玉佩,上头还带着血。”
“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荼姚急切切的问道。
簌离没有回答她,而是傻傻的笑着,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口中念念有词:“鲤儿你别怕,娘亲会保护你的。”一下子又猛地发疯,狂喊着:“太微,我要杀了你!为我父兄报仇!”
见到簌离后的那一晚,荼姚一整晚都没睡着,手中一直握着那枚螭吻团纹玉佩,低声呜咽着。
当年,荼姚与廉晁已经定亲,只差迎亲这一步了。那会廉晁有了家人消息,宁家亦觉得大婚当日双方亲人在场更为妥当,便让廉晁去认祖归宗,到时再来迎娶。可是,荼姚没有等来他的八抬大轿,只等到了他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泡的发白不辨人形的尸体。
而廉晁过世不过半月,太微就上门提亲来了,荼姚本不想答应的,奈何她发现自己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她想留住这个孩子,便答应嫁给太微。
婚后,太微对荼姚无微不至,关爱有加,荼姚想着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哪知,太微得势之后,就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迫不及待的要娶他的旧情人梓芬,荼姚甚至都来不及告诉他,她已经怀孕了。
荼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带血的玉佩,廉晁的死一定与太微脱不了干系。是她当初伤心过度,竟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哪有人在别人未婚夫刚死不久就上门提亲的,可不就是为了机关城宁家的势力?
荼姚是在宁家生产的,孩子出生一个月后,宁家才派人告诉太微,荼姚刚刚生产,就是怕太微疑心孩子的月份。
现在想来,太微一开始对旭凤确实不大喜欢,怕就是怀疑孩子不是他的,也就是旭凤大了,与他脾气秉性甚是相似,他这才渐渐打消疑心。太微留着润玉的原因之一,恐怕就是担心若旭凤不是他的骨血,他还有润玉这个备选。
那天夜里,太微在栖梧轩里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梓芬;荼姚在紫云阁里喝下了一碗堕胎药,疼了整整一个晚上,她不想生下太微的孩子。
后来,梓芬能逃出凌霄山庄,也是荼姚暗中出手。在凌霄山庄里,太微护得紧,出了凌霄山庄,花梓芬不过就是待宰的羔羊。
荼姚本就不是什么心地良善之人,她将花梓芬堵在了悬崖边上,将已经身怀有孕的花梓芬推下了悬崖。花梓芬是无辜,可太微害的荼姚失去毕生所爱,那她也要太微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
打那之后,荼姚就开始修建通往后山的密道,同时收集太微行事的证据,奈何他为人警觉,枕边人他亦时时防备,荼姚实在难以下手。
月上柳梢头,万家灯火起。簌离依旧站着门口,听城内鼓声响起,看天边鸦鹊南飞。
润玉走上前去,为簌离披了一件薄绒斗篷,轻声道:“娘,时候不早了,我和穗禾得回凌霄山庄了。一般人找不到这里,您可以安心在这里休养,会有人照顾您的起居。”
“嗯。”簌离拍了拍润玉的手道,“早点回去,免得太微生疑,我逃了出来,他必定心慌。”
簌离说着,转过头,看向穗禾,她已经戴上了人皮面具,全然是另一个人的模样,她轻声对着穗禾道:“你姨母若知道你还活着,定然十分开心,有些事,你们其实不必瞒着她。”
宁家的事,荼姚有对簌离提起过,宁家一百二十七口,皆丧生大火之中,无一幸免。那时候的荼姚,近乎崩溃,眸子里皆是仇恨,她所珍视的一切都毁在了太微手中,她恨不得将太微剥皮拆骨。既然大家目标一致,不如联起手来,一同对付他,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伯母的话,穗禾记着了,找准机会,穗禾会告诉姨母的。”穗禾一直以为姨母对于宁家灭门之事了解并不多,便不想将姨母牵扯进来。哪曾想,姨母不仅知道宁家灭门的真相,还与簌离相识,早就看清了太微的真面目。原本以为荼姚和太微是真心相爱,所以荼姚才容不下别的女子,却没想到他们是貌合神离,各怀心思。
太微应酬完一切,去乔家庄院的密室里,却发现簌离不见了,地上是一个柏子秋荔香囊。
木辛阁里,洛霖正看着熟睡的锦觅,只想着婚礼越快举行越好,免得再节外生枝。太微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二人进了太微书房的密室。
“是不是你救走了簌离?”太微质问道。
洛霖一脸茫然:“我连你把她藏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救?”
“那这个香囊你作何解释?这是百花谷特制的香囊,佩戴这个香囊的只有你和百花谷中的人,百花谷里那群人根本就不会在意簌离的生死,只有你,一直想救她。”太微将香囊甩到了洛霖跟前。
海蓝色的波纹湖绸方胜香囊,确实是他的东西,怎么会在太微手上?莫不是簌离已经遇害,他想将簌离之死赖在自己身上,才这般自导自演吗?洛霖心中疑惑,拒不承认:“香囊是我的没错,可它已经丢失很久了。”
“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休想置身事外!”不管是不是洛霖就走了簌离,太微都要紧咬着洛霖不放,他知道的太多了,若有机会,他定然灭口。
当初洛霖是为了保住簌离的性命,才让太微给簌离喂了疯药,不曾想现在竟成了太微威胁他的筹码,他现在只希望被人救出的簌离不要不识好人心。
“当年若不是梓芬深爱着你,为了不让她伤心,我又怎会出手帮你?你口口声声说爱梓芬,可你只会强迫她,你为她做过什么?”
“荼姚害死了梓芬,我便灭了她全族,我如何不爱她?”
“别把自己说的那般痴情,你灭宁家不过是铲除异己,不想受荼姚掣肘。”洛霖太了解太微了,若他真的要为梓芬报仇,杀荼姚一个便可,为何灭她全族,又独留她一人,还在世人面前装作情深不寿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名声罢了。即便梓芬不死,太微依旧会想办法灭了宁家。
回到凌霄山庄之后,穗禾将她与润玉之事如实告知了鹤梅和鸢时。
“真没想到,他居然一眼就认出了你。”鹤梅看着眼前已经恢复容貌的穗禾,说不出的欣慰,有一人一直这般默默等候着,守护着,何其幸运。
“太微头上的血债可真是不少,如此虚伪残忍的人居然是武林正道的首领,何其讽刺?”鸢时不禁冷笑,怪不得离火教的教众时常和她说,有些正道人士,比魔教的人腌臜多了。
穗禾叹了口气,道:“他确实是个小人,还是个小心谨慎的小人。他的书信都是阅后即毁,咱们在这方面怕是很难抓到他的把柄。他与离火教和圣衣教来往的信函和印鉴,一封存根都没留下。润玉亦追查许久,硬是没有确凿证据。”
“若只有苦主,以他的声望人脉他免不得倒打一耙。他手上没有留下往来书信痕迹,离火教和圣衣教未必没有。”先前是觉得太微手上多少会留下些证据,哪曾想他这般滴水不漏,那就只能从离火教和圣衣教下手。
离火教是人人喊杀的魔教,既然是魔教,自然行为乖张,教主更是神出鬼没,杀人不眨眼。穗禾虽说是圣女,但只不过是他的一个药皿罢了,穗禾找太微报仇他可以不管不问,可若打主意到他身上,他随时可以换一个药皿。
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穗禾的身体撑不了多久,横竖都是一死,她怎么也得报了仇再死。“鸢时,你立刻回离火教去,找第五长老,让他想办法。”第五符是穗禾哥哥宁稷的好友,为了替宁稷报仇,他定然愿意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