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冷梅香在室内盘桓,穗禾坐在桌旁,以手撑额,看着鸢时将最后一口鲜血灌入润玉口中,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润玉活下来,更好。要知道这江湖传言,离火教圣女的血可以解百毒涨功力,甚至长生不老。而润玉身中剧毒,是用锦觅的鲜血救活的。”穗禾有气无力,语速极慢道,“太微隐藏的极好,迄今为止我们什么都没找到,而今日之事,可以让锦觅成为一个突破口。”
太微已经是武林盟主,地位卓然,武功更是天下第一,他现在什么都不缺。那对他这样的人,长生不老是最有诱惑的。若是江湖中人人都在传锦觅是离火教的圣女,能让人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太微一时可能会不信。长此以往呢?他真的会以为仅仅是谣言吗?他这样自私的人会忍得住不动手?而他一旦下手,就必定与洛霖反目,洛霖也不是吃素的,伪君子对上真小人,胜负未可知。
床榻之上,饮下血液的润玉体内毒素渐消,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休息了几个时辰便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见穗禾坐在床边撑着额头,已经睡着。
润玉抬掌,微微运功,发现体内毒素居然全消,经脉还比以前更加舒畅,中了钩吻剧毒,他还能活下来,当真是个奇迹了。
穗禾是很在乎自己。不然他身中剧毒之时,穗禾怎会哭的那般伤心。润玉想着,小心翼翼的爬起,不想惊动穗禾的好梦。
“你醒了?”“锦觅”忙起身要去扶润玉。
还是惊动了,可她一开口,润玉就知道,这不是穗禾。
“锦觅,我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润玉瞥见“锦觅”手腕上包着一圈纱布,已然猜到了。
是穗禾用自己的血将他救活,现在的她定然十分虚弱,需要休养,才会让另一个人来假扮锦觅。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锦觅”一下子握住自己的手腕,不想让润玉发现,可润玉还是瞧见了,她低着头道:“是…用我的血,我的血可以解百毒。”言尽于此,润玉自然会去联想,猜测锦觅是离火教圣女。
润玉没有过多的表情,只轻道了一声:“谢谢…”
暮辞回到凌霄山庄与荼姚汇报刺杀失败,润玉为了救锦觅身中剧毒。
这一下子,荼姚简直要疯了。
“我要的是锦觅的命!我不是让你注意不要伤着润玉吗!”荼姚真是要被气死了,这个暮辞办事就没一次成功的,“那你可有及时给润玉解药?”她可不想润玉出事。
暮辞道:“属下本想补一箭杀了锦觅后再给大少庄主拿解药,哪知那日与我在万花楼交手的那个姑娘突然出现,与我缠斗,在回头去看,锦觅和大少庄主就不见了。”
“什么?”荼姚一下子站不稳,头有点晕,扶着桌子,难以置信道,“你没给出解药?”那润玉岂不是必死无疑,那这个暮辞留着做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如去给润玉陪葬。
想着,荼姚眸中寒光一闪,袖中已然握着一把见血封喉的短刀,立刻就能要了暮辞的命。
杀手生来警觉,暮辞知道荼姚想要他的命,他这条命本就是荼姚就回来的,他不打算法抗,只是有些疑点必须说清楚:“属下在射出灭灵箭后,当时的锦觅竟然立刻就发现了属下所在位置,据属下了解,锦觅的武功平平,根本不可能发现属下藏身之所才对。”
“你的意思是,锦觅有古怪?”荼姚收起短刀,坐回椅子上。
“属下只是猜测。”
“好了,你下去吧。”荼姚摆了摆手。
锦觅,难道是在扮猪吃老虎?
对自己突然生出这个想法,荼姚不自觉的笑了,那个女人的女儿,在百花谷长大的,怎么可能扮猪吃老虎?
后山密室里,锦觅躺在柳木椅榻上,昏迷不醒。鹤梅就站在她身边,手中握着一个白玉瓷瓶。
鹤梅从白玉瓷瓶倒出来一枚红色的药丸,碾碎了,撒了下去,顷刻间消失在锦觅的皮肤之上。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如万缕银丝从天下飘下来。雨幕中的一切也都是迷迷蒙蒙,时现时隐,似有似无。一阵阵风吹来,雨幕晃动,雨中之景也飘忽不定。
屋外细雨绵绵,芭蕉叶跟着一晃一晃。穗禾坐在窗前,脸上再没有假皮,朦胧水汽轻抚过裸露的肌肤,右半边脸上原本骇人可怕的粉色肉条状伤疤已经淡了不少。
手腕上淡淡的草药清香与雨中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处,有一种诡异的芬芳。
向外望去,不远处的大街上都是油纸伞,在雨中缓慢移动着。“锦觅”与润玉正从客栈出来,远远看着润玉的步履又稳又快,定然是余毒全消。
“未免家人担心,刺杀和我中过毒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润玉撑着一把墨梅油纸伞,立在风雨之中,丰神如玉,遗世独立。
“锦觅”回过头,还是那般无邪的目光看着润玉,点点头道:“我听你的。”
雨后新晴,彩虹高挂,长空澄明,秀峦新绿,飘渺朦胧。栖梧轩后树影扶疏,大朵大朵的凤凰花打落在地,铺满后院。
雨水时不时从叶尖嘀嗒落下,旭凤坐在门口,看着天边彩虹出神。
雨都停了,锦觅和润玉也下山大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想着,嘴边突然塞过来什么东西,甜丝丝的。旭凤一转眼就看见锦觅,惊喜万分道:“锦觅,你回来了?”
“回来了,还给你带了糖葫芦,你尝尝好不好吃。”锦觅说着将手中的糖葫芦往旭凤嘴里塞。
旭凤咬下来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他并不喜欢吃,可只要是锦觅送的,他就喜欢。他笑着,又咬了一口。
爽朗俊逸的笑颜,就好像是夏日里的太阳,灼眼夺目;又好像是冬夜里耀眼的火光,让人忍不住靠近。锦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见旭凤的笑颜,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觉就从心底里迸发出来,心止不住的悸动。
脸也止不住的发烫,锦觅下意识的拍了拍闷闷的胸口,她想自己是不是得去看看大夫了。
“锦觅,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旭凤看着锦觅一直在揉心口,担心她哪里不舒服,凑上前去问道。
旭凤这一靠近,锦觅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再这么脸红心跳下去,锦觅怕是要疯,她一把推开旭凤,跑着离开了栖梧轩。
一出门就撞上了正好过来探望旭凤的丹朱,看着锦觅捂着脸颊行色匆匆的,丹朱拦住她问道:“小锦觅,你这是怎么了?脸红的这么厉害,难道是凤娃对你…嘿嘿,做了些什么?”丹朱满脑子开始浮现《天香图册》里的香艳场景。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一看见旭凤笑,就脸红;他一靠近,我就心跳加快。叔父,我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吗?”锦觅疑惑道。
听到这,丹朱忍不住笑了:“傻孩子,你确实得病了,得了一种名为爱的病。”
“啊?”锦觅吓到了,“那得了这病会死吗?严重吗?”
“严重的话真的会死,不过还好,我这有解药。”丹朱贱兮兮的笑着,从怀里掏出来一本他新得的《天香密图》交到了锦觅手中道,“你把这本书看完之后一个人去找旭凤,按照这上面的动作让旭凤帮你治,保管你立马就病好。”
锦觅接过书正要打开,丹朱一把摁住她的手道:“这书得一个人回家看,或者和旭凤一起看,不然可治不了病的哟,小锦觅。”
锦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谢谢叔父,我这就回去看。”
凤娃呀凤娃,叔父都这般帮你了,你可不要辜负叔父的期望哟。想着,丹朱转身回去了,他想旭凤过几日就会开开心心的振作起来了。
是夜,润玉提上一壶好酒去了栖梧轩。
“兄长最近春风得意,得享齐人之福,怎么还有空来看我?”旭凤这话听着就一股子酸味。
润玉轻笑着,为他倒了一杯酒:“不论何时,我们都是兄弟,来看你那不是正常的吗?至于这齐人之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实在不敢违背。”
“只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你不爱锦觅吗?”旭凤将夜光杯里的美酒一饮而尽。
润玉沉默好一会,才开口道:“她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旭凤一把冲到润玉跟前,抓着润玉的衣领,将他抵在树干上,质问着。
润玉拍了拍旭凤的手,道:“只是朋友。”
“啪”旭凤一拳擦过润玉的青丝打在了后头的树干上,他无不痛苦道:“锦觅我求而不得,在你眼中就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只是朋友?”
求而不得?穗禾不也是润玉的求而不得,可她在旭凤心中恐怕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润玉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润道:“若是你能让父亲和洛府主放弃这段婚约,锦觅自然能与你在一起。”润玉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就看旭凤接下来会怎么做了。润玉一定会帮着“好弟弟”旭凤得到他心心念念的还未过门的嫂嫂锦觅。
月牙白大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弹,一颗拇指大小的鹅卵石状药丸落在凤凰树下,与满地的鹅卵石混在一处,根本发现不了。
百花谷最爱制作香料,锦觅身上用的就是百花谷秘制的香料,只要她再来这留梓池畔,她身上的香味就会与鹅卵石中的药丸发生反应,到时候药丸的真正作用就会发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