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太微都没有察觉出紫云阁有什么异常,荼姚就更不会对“羽落”有什么防备,因而只留了一个丫头在紫云阁里陪着穗禾等荼姚回来。
就在他们为了润玉的婚事吵得不可开交之时,穗禾趁着身边丫头不注意,一把将她打晕,而后走到了牡丹花影壁旁,细细观察。
不出所料,影壁上的牡丹花蕊就是机关,若不是与荼姚师承一脉,并且精通机关术,穗禾定然发现不了机关在哪。
花了好一会功夫,穗禾将机关解开,柜子后头的暗门显现出来。穗禾只在门口查看了一番,而后合上暗门,规规矩矩的坐在了桌子旁。
院子里传来荼姚声音,带着愤怒和轻蔑:“我真没想到,这名动天下的第一君子洛霖原是这般的恬不知耻。没有女儿的时候迟迟不解除婚约,生生耽搁润玉;这会我给润玉选好了妾室,他的私生女冒出来了,就说要履行婚约,还想退了羽落。”
一旁的红姑忙劝道:“夫人,这事是盟主首肯的,咱们多说也无益,让羽落姑娘听了怕是不好。”
一踏进紫云阁,就看到羽落还坐着,手里拿着柳条儿,桌上放着好些鲜花,正在编着花环。
听见脚步声,穗禾回头看见了荼姚:“夫人,羽落实在无聊,见院子里的紫薇花开得正好,就拿来编花环了。”
原本怒气冲冲的荼姚见了羽落,霎时眉开眼笑道:“编的真好。”
这么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荼姚很满意。她一定会让羽落安安稳稳的进门,不是妾室而是润玉唯一的正妻。既然洛霖死活要将女儿嫁给润玉,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去了一趟紫云阁,穗禾满载而归,润玉见了那一盘盘酸梅果子、青李子、大杨梅,都觉得牙酸的慌,可穗禾倒是喜欢的很,一口一大个。
润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好像那股酸味直冲他口中一样,他摇了摇头走到穗禾跟前,夺过穗禾手中又要入口的青李。
“你今天吃的够多了,再吃下去,你这牙怕是连豆腐都要咬不动了。”润玉笑着,如三月春风,眉眼里都是宠溺,那深邃浩渺的眸子里印着穗禾的身影,就好似漩涡一般的吸引人。
初秋的风,温柔轻和,划过脸颊,吹落夏花。那个如昙花一般淡然的润玉,笑起来比盛开的牡丹还要好看。穗禾愣愣的,看着润玉从怀袖里拿出来一枚云纹红玉髓嵌荔枝木单珠步摇簪在她的流云髻上。
“我亲自刻的,送给你。”那枚本想趁着穗禾假扮锦觅的机会送给穗禾的金钗没送成,这回送给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再不用找什么缘由,而是名正言顺。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下子送“锦觅”发簪,一下子送“羽落”步摇,他是真的看出什么,还是说他是一个多情公子。穗禾越发迷茫,她看不透润玉。她发觉自己真的很享受这种被人细心呵护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她憎恶这样的自己,更害怕这样的自己,沉溺在这样安逸的情感之中,对她而言是致命的。
穗禾拔出发间的那枚步摇,放在了桌子上,道:“大少庄主,羽落受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留给马上要进门的锦觅姑娘比较好。”说罢转身回了耳房。
看着石桌上的步摇,润玉陷入了沉思。该不该告诉穗禾,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他愿意帮她,收集太微的一切罪证,让太微身败名裂,恢复宁家清誉。帮她就是在帮自己。
从小到大,润玉真的以为自己是野种,以为太微是正真的武林正道侠客,好心收养他,所以干什么事情他都小心翼翼的,怕给太微添麻烦。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发现太微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正义凛然,宁家灭门就是出自太微的手笔,暗地里太微还与魔教勾结,导致武林八大门派围攻离火教时失败。
宁家灭门之后,润玉无意中结识了彦佑。彦佑幼时受过鱼家恩惠,他告诉了润玉他当年在北冥府看到的一切,虽然事发那日他没有在场,但他言之凿凿的告诉润玉:鱼簌离是不可能杀害自己父兄的。
有了彦佑的提示,还有太微的种种行径,润玉越发怀疑太微与北冥府惨案有关。他发现太微隔三差五就会去后山一趟,所以每每到了夜里,润玉便会去后山查看。也就在昨日夜里,润玉再次夜探后山,发现了隐秘的地牢,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润玉自记事起便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可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正当他想要接近鱼簌离的时候,右边墙壁上却突然开了一个口子,荼姚从那里走了出来。
润玉立刻躲了起来,手中蓄力,要是荼姚敢对鱼簌离不利,他立刻下杀手。
没成想,荼姚不仅没对鱼簌离不利,还给她送来吃食,鱼簌离也并不疯癫,还和荼姚攀谈起来。
“今天不是你生辰吗,怎么还敢来这看我,不怕被太微发现?”鱼簌离吃着小菜问道。那些积年累月让她疯癫的毒素终于清除了,她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
荼姚给她倒了一杯酒,轻蔑的笑道:“今天在我的寿宴上,锦觅——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丫头,跳了一舞步生花,太微见了她,脑子里就只有梓芬了,马不停蹄的就往百花谷赶去,哪里有空管我,更别提来看着你了。”
地牢里的水“滴答滴答”的落着,鱼簌离闷了一口酒,自嘲的笑着:“我当年真的是傻,对太微一见钟情,整颗心都扑在他身上,还为他瞒着家人生下润玉,可结果呢?他只不过是想借助我,学习我们北冥府的荟玉神功。到最后他学会了,杀了我的父亲兄长,把我弄成个疯子,所有一切脏水泼在我身上。”
在暗处听到这一切的润玉,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润玉的亲生父亲就是太微,是他害死了润玉的外祖和舅舅,逼疯了润玉的母亲。明明润玉是太微的亲生儿子,太微还假模假式的收他为义子,还因此博得一个好名声。
孤零零的月挂在苍穹,穗禾伸出手,看似近在眼前的月其实远在天边。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落在穗禾眼前,穗禾垂了垂眉,问道:“鸢时,你可有什么新发现吗?”
鸢时摇了摇头:“我一有机会就溜进太微的书房与卧房,什么有用的也没找到,当真是滴水不漏。”
“只要他做过,就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想来是离火教内有他的人,让他早有防备。好在离火教中没有其他人知道咱们是以何身份潜入,太微暂时怀疑不到咱们身上。”鸢时的追踪搜查术十分高超,连她都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只能说明太微早有察觉。
“对了,圣女,我在百花谷从那些芳主的交谈中得知,花梓芬生前曾在药王谷木先生处求了绝情蛊种在锦觅身上。”
“怪不得锦觅对旭凤的态度总是那般若即若离,对任何男子都不设防备之心,原来是被断了情爱之念。”鹤梅恍然大悟道。
穗禾略一思索道:“鹤梅,你对蛊毒最了解,想办法解了锦觅身上的绝情蛊吧。”锦觅若是一直不懂情爱,旭凤也只是单相思的念念不忘。只有让他得到了又被背叛,才能让他痛不欲生,切身体会穗禾当年的痛。花梓芬在锦觅身上种绝情蛊,不就是想让锦觅断情绝爱,免得锦觅重蹈覆辙像她一样受情爱之苦。只是可惜,她的心思要落空了。
风家堡,御风阁。
风临秀一袭海浪纹瑶湖青纱襦裙,端坐在院内的石桌前,眼前的紫砂杯里泛着淡淡温热的水汽。洛霖就坐在她的对面,蓝衫白衣,他喝了一口茶,欲言又止。
“未承想,你与梓芬竟有一个女儿。”临秀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一滴茶水挂在她嫣红的唇上,轻轻一笑,风采照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后锦觅便是我的女儿了。”
眼见洛霖杯中的茶水见了底,临秀拿起茶壶正准备为他重新倒一杯。洛霖突然伸出大掌,握住了临秀的手,无不感怀道:“你总是这般善良大度。”
她期盼了整整十七年,才等到了洛霖主动握住她的手。这一次他也是为了他的女儿吧,想到这,临秀忍不住想抽回手,终究她还是忍下了。她又给洛霖倒了一杯茶,看着洛霖将自己特意为他准备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真的没想到…梓芬她当年经历了那么多。”临秀说着,丹凤眼中浮现泪花。她与梓芬曾是推心置腹的好姐妹,她什么秘密都告诉了梓芬,她自小痴恋师兄洛霖,梓芬亦是看在眼里的;可是梓芬与洛霖珠胎暗结,她竟然毫不知情。
大袖中的手攥成了拳,临秀闭上眼不让泪眼落下了来,更不想让洛霖发现她眼中掩饰不住的恨。而这一幕落在洛霖眼中就是一副惋惜故人的伤心模样。
她风临秀也是有傲骨的。
当年上风家堡求亲的人亦是络绎不绝,风临秀也不是非洛霖不可。当初即便是洛霖逃婚不来迎娶她,而是坚持与梓芬在一起,她亦会祝福他们。
可是,没有,洛霖没有选择梓芬。而梓芬呢,既然想要成全她和洛霖,就不该生下锦觅!
为了风家堡,她可以容忍洛霖冷待她,可以容忍洛霖思念梓芬。可现在,锦觅突然出现,是要将她置于何地?因为洛霖,她被人暗地里嘲笑半生;她喜欢孩子,因为洛霖,她始终没有当上母亲,现在却要她堂而皇之的接受他与别人的孩子,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一直不说,怕的就是我们难过,也是不想我们困在旧日的恩怨中。”洛霖心中的梓芬永远都是那般单纯善良,落落大方。“若不是锦觅钟情于润玉,我是定然不会再与凌霄山庄牵扯。”
风临秀缓了缓情绪,颇有些关心锦觅道:“觅儿嫁过去后,润玉还要纳一个妾室,那姑娘是润玉首肯同意纳的,又天天在他跟前伺候着,我怕日后觅儿嫁过去,会受委屈。”
“这倒是个麻烦。”洛霖见过羽落,姿容比不过他的女儿,可自有一股风流态度,惹人怜爱,又知书达礼,威胁不小。
风临秀顿了顿,颇有些为难道:“我想到一个主意,只是有些委屈锦觅…”
“说来听听。”暂时的委屈算不得什么,只要婚后幸福就行了。
“我带着觅儿去凌霄山庄做客,让她多与润玉相处相处,有她这个未过门的正妻在,羽落一个小小丫鬟守在润玉的身边的时候就少了。”
“如此,倒是个好主意。”洛霖点点头,很是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