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惶恐,时光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混账,俞家对他多好,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换做任何一个人,被这样辜负,人心都该凉了,他不敢面对方绪,不敢面对俞晓暘,不敢面对明娴,更不敢面对俞亮。
他们太好了,好到时光有些不忍割舍,也许当初重生,他就不该招惹俞亮,可他始终记挂着这个人的温度。
他们可是棋坛双子星啊。
人固有一死,这是所有旅途的终点,而时光恰巧算死过一次的人,他经历过生命衰败的最后,孑然一身在无尽台阶的叩首中,他感到力量正在逐渐离开他腐朽的身体。
他滚落山崖,骨头被撞碎,血液在流失,他以为就这样走完了一辈子,心中的不舍与遗憾仍未放下,他想起他的学生们,想起岳智与穆清春,洪河和沈一朗,还有妈妈和爷爷,以及甚少见面的父亲。
这算走马灯吗?时光心想,他用一辈子,六十年,去续写他与棋神的羁绊,他和俞亮光鲜故事背后那些不清不楚的情意尚未分明,他即将匆忙长眠在地底下,不过也好,也许地下真的有另一个世界,那样黄泉路上,奈何桥前,也许就可以见到思念的人。
这样一想,他便释怀了,他太累了,应该休息了。时光仰面躺着,血液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依稀看见亘古的月光穿越一切障碍落在他身上,引领他走向回家的路,他满怀遗憾与期待,他想,那时候他一定会对俞亮坦诚。
可惜啊,月光没有引领他走向黄泉路,而是走向一个崭新的开始。
外界传来一些风言风语,但时光不想理会,大概是怕什么来什么,桌上的手机忽然作响,是俞亮的电话,时光深吸一口气,电话接通之后俞亮第一句话是:
“时光,父亲有事找你。”
该来的还是会来,时光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俞家,明娴正在客厅插花,时光和她打招呼:
“小娴阿姨好。”
明娴看见时光,温柔地笑道:“时光来了,去吧,你俞老师在书房等你。”
时光走近明娴,无论是前世今生,明娴都对他视如己出,他微微弯腰对明娴道:
“小娴阿姨,天凉了您得多保重身体,平时家里的事,你给一点俞亮去做也可以的。”
明娴抽出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为他理了理领口,时光被长辈们照顾着,恍惚间他觉得身体里承载的并非是苍老的灵魂,而是一个尚且意气的小孩。
时光颔首走进俞家的书房,进门听见俞晓暘难辨情绪的声音:
“时光,坐吧。”
时光寻了个位置坐下,书房里烧着檀香,书桌上凌乱放着一些棋谱,旁边还摆着一局围棋残局,俞晓暘说:
“你和桑原的事,我知道了,他答应你什么了?”
时光抬头,看见俞晓暘从容而温和的眼神,他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前世今生都对他帮助甚多的前辈,他听见对方平静地说:
“你想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不反对,也不生气,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很好奇是什么促使你这样做,要是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的。”
时光斟酌片刻,如实回答:“桑老是最后一届白龙杯的拥有者,要重启白龙杯,必须有他的牵头。”
俞晓暘微微一愣,他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他问:“白子虬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时光不安的心跳得飞快,他抿了抿唇,下定决心道:“坦白说,情比至亲,因为他我才学围棋。”
俞晓暘叹息一声,时光起身道:“俞老师,我知道我这件事做得不厚道,但我没办法,您生气我的也好,想和我决裂也罢,我以后有机会,一定会补偿我的过错。”
“你觉得我会和你决裂?”
“我不知道,俞老师,我知道我很不要脸,但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求你,请您帮帮我。”
俞晓暘说:“你说吧。”
时光底气不足道:“只有桑老一个人是无法顺利重启白龙杯的。”
重生前,他和俞亮也是多次周转,还请求了许多人的帮助,其中除了洪河和沈一朗,还有方绪、岳智、穆清春、俞晓暘和林厉的帮助,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花了很长时间才重启了白龙杯,那时林厉和俞晓暘已经年逾古稀,见证了白龙杯再一次开幕。
这次时光的请求却有些忐忑,也深觉自己没有底气,俞晓暘问他:“那你想怎么样?”
时光说:“俞老师,我恳请您,帮我重启白龙杯,我发誓,只要我时光能做到的事情,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一定会答应你的。”
俞晓暘说:“我答应你。”
时光眼前一亮,他感激道:“谢谢,您如果生气,也是应该的,我人微言轻,但以后只要您开口,我时光能办到的一定办到,办不到的我也想办法办到。”
俞晓暘摇摇头,平静地说:“时光,我答应你,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是出色的后辈。”
“什么?”
“我们这群前辈,提携后辈是当仁不让的责任,由前人引领着后人,围棋就是这样传承下来的,终有一天,你和俞亮也会在棋盘上,引领着下一个后辈,那时候你就能明白我今日的心情了。”
时光闻言鼻子一酸,他说:“谢谢,真的谢谢您,俞老师。”
俞晓暘眼睛带出一点笑意,他说:“不用客气,时光,我不知道白子虬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你的棋并不纯粹,这是你的问题,对围棋,你要永远怀着敬畏之心,我希望你可以永远热爱围棋,只要是在围棋上,所有人看到你,都会愿意拉你一把的,这是我作为前辈对你想说的话。”
俞晓暘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开口:“然而作为父亲,我希望你可以亲自和俞亮说清楚你的想法,你是他重要的人,作为父亲,总是见不得儿子难过的。”
时光抬头,俞晓暘的眼神深刻而沉重,时光不是很理解,他从小父亲不在身边,这么多年加起来,他见过父亲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他听宋女士说过,她和父亲情投意合,她支持父亲的理想远赴非洲,一个人独自留在国内拉扯他长大,从小到大他也没少让宋女士操心,他以前听俞亮偶尔抱怨过父亲的沉闷,时光却是打心眼里羡慕俞亮有多一个爱他的父亲,尽管俞晓暘表达的方式也许不够妥帖。
爱是什么呢?父爱、母爱、友爱,爱是宋女士支持父亲的梦想,时光却从小缺失了父亲的爱护,宋女士也变得忙碌无暇,爱是俞晓暘会为了儿子了解马克西姆,却连礼物都要假借方绪之手赠送,爱是俞亮曾经陪伴他一辈子,时光却始终无法与他坦诚相见,爱是牺牲,爱是缺憾,我们用一生去解读爱,传承爱,时光听见面前的俞晓暘说:
“当时我第一次见你,那时你才九岁,你说你认识我,我是俞亮的爸爸,这些年,你对我的称呼除了‘俞老师’,最多就是俞亮的爸爸,我真的觉得挺有意思的。”
时光疑惑,“啊?”
俞晓暘解释道:“文字代表世界观,我很少听到有人这样称呼我,我觉得很好,这说明你很在乎俞亮。”
时光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是朋友,我当然在乎他。”
俞晓暘笑了,他说:“谢谢你来到我儿子身边,他也很在乎你,两个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坦诚,我能不能以俞亮爸爸的身份,请你把他当做可以信任的人,不要隐瞒他,不要伤害他。”
时光说:“好,我会的。”
俞晓暘放心地点头,他习惯性叮嘱道:“你一个人去国外,凡事不要太张扬,太出头,但遇到事情也不必忍气吞声,处事如下棋,要进退有度,三思后行。”
时光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俞老师。”
俞晓暘说:“遇到问题可以去找方绪,他会帮你,不想待下去了就回国,你随时可以回来。”
时光心中一暖,他感激地起身,朝俞晓暘鞠躬。
他离开俞家去围达办理交接事务,这两场围甲联赛围达赢得艰难,但好歹也是赢了,时光身份上还是围达战队的替补,虽然要去日本了,但如果围达遇到了问题,他也会兑现当初的承诺,从日本回来帮助他们。时光正在思考问题,在围达公司的楼下遇到了俞亮。
他们俩去餐厅开了一间包厢,俞亮正在目不转睛地搅动咖啡,时光觉得他有点可爱,但也没忘了答应过俞晓暘的正事,
“褚嬴在吧?”
【我在。】
俞亮点点头,时光说:“你知道的,白龙杯是为了纪念白子虬所设立的奖项。”
俞亮嗤笑一声,“你是为了褚嬴去的日本,我早该猜到的。”
时光说:“对,我要重启白龙杯,必须由桑老这个最后卫冕者牵头,才能名正言顺。”
褚嬴苦涩道:【我不要什么白龙杯,小光,你没必要这样啊。】
“褚嬴说......”
“褚嬴说他不需要白龙杯,对不对?”
俞亮哽住了,时光说:“不重要了,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必须要去。”
“为什么?”
“有执念才能留下他,我不管是什么,只要能留下他,我都会尝试,我会让更多人下围棋,我会捧回白龙杯,我会找到神之一手,如果还不行,我就再去找更多的东西,只要能留下他。”
“可是.....”
还没等俞亮想好说什么,时光就自顾自说下去:“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如果你实在觉得难受,那你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们没有开始过,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有褚嬴帮你,你一定可以.....”
俞亮的心越来越凉,他大声打断时光:“够了!”
执念太深就会蒙蔽本心,会让人变得极端,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这样的人,注定痛苦一生,不得善终。
但只要放下心中的屠刀,即可解脱,回头是岸。和尚的话回荡在俞亮和褚嬴的脑海里,面对时光冰冷而坚定的眼神,俞亮眼中是不可置信,而褚嬴更多是惶恐。
“只要格泽曜日来临,他就可能会消失的,难道你还要改变天象吗?”
“那是因为我没有找到神之一手!懒和尚说过,只要有足够的执念,万事都有可能,我愿意为他寻找一辈子神之一手。”
俞亮心里有些着急,口不择言地说:“你早就找到了!”
【.......】
“.......”
褚嬴震惊地看着愣在原地的两人,时光心跳如雷,浑身发凉,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俞亮,颤抖的手揪住俞亮的衣领,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早就找到了?”
他慌张地想把俞亮扯上围达公司,想立刻问清楚神之一手,俞亮用力抱住时光把人按在怀里,低声道:
“你冷静一点,时光!”
时光掰开他的手,吼道:“你要我怎么冷静?”
褚嬴徒劳地打转在两人之间,手足无措地说:【你们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小光!小亮!】
俞亮皱眉:“时光,你不能这样,你有没有想过褚嬴的想法!”
时光怒极反笑,他喊回去:“褚嬴,呵,褚嬴....”
十六岁的初秋,他在兰因寺前跪了一天一夜,换来一句“缘分已尽”,他自以为不怨了,却是徒劳,
“褚嬴,你知道吗,你找神之一手找了一千年,我也找神之一手找了一辈子,为了找你,我努力了一辈子,我是不是也要等一千年?”
他捂着脸,蹲下来痛哭道:“一辈子啊,我和俞亮都变成了老头,他离开我的那天,他跟我说对不起,他没陪我找到神之一手,可他根本不懂,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
“他活了一千年,为什么不能陪我一辈子?”
褚嬴对这份痛苦感同身受,曾经他们隔着千代光阴,相思不得相见,现在他们隔着咫尺天涯,时光依然无法听见看见,褚嬴只能蹲在时光身边,轻声说:
【对不起,小光。】
俞亮先是眼神安慰一下褚嬴,然后拍拍时光的背,时光说:
“反正你现在要我放弃,我做不到,错也无所谓,一错到底也好,来,你告诉我,神之一手长什么样儿。”
俞亮和褚嬴对视一眼,他们都没办法面对时光,只能带时光来到围达的练习室,坐在棋盘前开始摆谱。
随着黑白二子在棋盘上纵横交错,时光越来越眼熟,他怔然看着棋局。
他当然认得这一局,前世俞晓暘和褚嬴的对弈轰动棋坛,白棋的每一手都由他亲自落下,后来他也俞亮复盘过很多次,他心底升起一丝恐惧,俞亮问他:
“你还要看吗?”
没等时光回应,俞亮指了指黑棋一个地方,他说:
“这里,有一个挖断,”
熟悉的词句,时光像被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俞亮又指了指另一个地方:
“正常来讲,黑棋应该在这里补断,可如果他先在角上点一下.....”
时光恍惚接上他的话:“白棋就只能挡,挡完之后黑棋回头再补,这样在实战中就便宜了半目,如此一来,白棋就输了。”
眼泪低落棋盘,时光低声哽咽道:“开什么玩笑......”
原来传说中的神之一手,是由他亲自找到的,也是他,亲手消解了褚嬴的执念,促成了褚嬴离开,他苦苦寻找了一辈子,兜兜转转,结果来了一手灯下黑,那他曾经蹉跎的时光,又算什么?
五十二个春秋啊,人的一生就这样轻浮地过去了。
他用力推翻棋局,慌不择路地想离开,俞亮拉住他,双方沉默片刻,时光呢喃道:
“所以你那时候就知道你准备离开了,那时候我还在想,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都要和你一起度过,你却准备离开了。”
时光突兀地笑了一声,又忽然沉声问:“褚嬴,你告诉我,这次你回到这里的执念是什么?”
褚嬴沉默地立在原地,他忐忑地回答:【我....我的执念是....】
他对上时光阴戾的眼神,知道此时此刻必须与时光和盘托出了,
【我想在你身边,再和你说说话。】
执念达成的瞬间,心中的信念发生动摇,褚嬴体内的时间就会重新开始流动,时光问:
“没有别的了吗?”
【........】
时光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一定还有办法的...”
“时光?”
“一定,一定还有办法,你一定还有别的执念,对不对?神之一手你找到了,你想洗脱冤屈,让很多人知道你,你想让更多人下棋,小白龙....还有小白龙对不对?”
时光毅然决然地转身,俞亮喊他:“时光,你要去哪里?”
他想再次伸手挽留,却什么都没抓住,他没有立场拉住这个人,更没有筹码留下这个人,而这时褚嬴飞奔出去,
【让我跟你走吧小光,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褚嬴疯狂往前跑,撕心裂肺地喊:【小光!】
时光和褚嬴都在往前走,俞亮留下原地,可惜褚嬴无法离开俞亮身边,他无论怎么往前跑都跟不上时光的背影,徒劳挣扎,俞亮苦笑一声。
是啊,褚嬴无法离开他,只要褚嬴还在身边,时光就会回来找他,俞亮眷恋地摩挲指尖,时光残留的温度还在他身上。
这一刻,俞亮似乎终于触及时光内心深处,阳光的笑容之下是偏执与决绝,俞亮和褚嬴明白了和尚的那句话,执念太深,注定入魔,不得善终。
执念引领他重新回到人世让他们相见,也是执念把他一步步拖入痛苦的泥潭,唯有放下执念,才能得到解脱。
每天晚上回家,俞亮都会和褚嬴手谈几局,但今天他们都无心对弈,俞亮试图打谱,却静不下心来,褚嬴说:
【先休息吧。】
啪——
俞亮放下棋子,看见柜子上的书包掉下一把香,褚嬴说:
【好像是之前懒师父送给我们的香,焚香有安神静心的功效,不如今晚点来试试吧?】
俞晓暘有下棋焚香的习惯,俞亮没有,总觉得有安全隐患,但他今晚实在心乱,便听褚嬴的点来试试了。
香气清苦,闻不出是什么植物,俞亮爬上床很快睡着了,少见地做起一个梦。
“褚嬴,你在吗,褚嬴?”
俞亮一个人走在没有尽头是梦境中,他呼喊着褚嬴的名字,他走累了,回头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
“什么?”
他回头望见一个老者,面容很熟悉,但俞亮看不清,老者手里拿着一块蓝色的电话手表,俞亮想上前看清楚一点,听见老者喃喃自语:
“褚嬴...我讨厌这个名字。”
俞亮瞳孔一震:“你说什么?你讨厌褚嬴?”
老者平静地说:“‘褚嬴’这个名字,我和他倒是有些渊源,不足道也。”
俞亮震惊地看着老者,“你是谁?”
“我是谁?应该是你吧。”
俞亮歪头疑惑:“啊?”
“我有一个思念的人,因为他,我徘徊在此世没有离去,我想多看他一眼。”
“你说的是谁?”
“你大概是能猜到的,那个人草率、轻浮、不讲道理、没有原则,没有同情心、甚至没有自理能力,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缺点,但我很喜欢他。”
“........”不知道为什么,俞亮就是知道他说的是谁,老者手中捻着一把棋子,苦笑着说:
“我是他的对手,也是他的朋友。”
朋友吗?俞亮无端不喜欢这个字眼,老者说:“他有一个秘密,我没有你幸运,我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解开他的谜题,于是,我等了他一辈子,可惜,也许在他内心的某个角落,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梦境千变万化,俞亮感觉天旋地转,眼前闪回了很多真实又梦幻的片段,老者和他的目光投向一处,眷恋地看着年轻的身影,
“我要走了?”
俞亮着急地问:“你要去哪里?”
“此心安处,是我的归处①。”
一局局对弈闪现在眼前,仿佛看到一段真实的电影,耳畔听到时光聒噪的声音:
“俞亮,我真对你太重要了。”
“我绝对不会放弃追上你。”
“你白痴啊你!”
“乌冬面是面吗!”
“你就当那是一段,如有神助的时光。”
“谢谢你,俞亮。”
......
那是一段他素未谋面的时光,没有阴霾的时光带着围棋一次又一次路过他的世界,眼前的心上人意气风发,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他们走过很多很多地方,对弈过很多很多棋手,面容从年轻到衰老,头上从青丝流浪到白发,就这样磋磨了一生,老者的声音忽远忽近,
“真好啊。”
俞亮忽然觉得心痛,当他真切看到陪伴了时光一辈子的经历之后,他忽然生出了一丝怨怼,一丝不满足。
“其实能陪在他身边一辈子,也很好,我不后悔。”
他顿了顿,轻飘飘地说:“我只是遗憾,一辈子太短了,我没有时间陪他走下去了,我还想和他说说话,他一个人的时候,还会和以前一样自言自语吗?”
俞亮紧张地问:“是时光吗?你是不是认识时光?”
老者最后一句叹息,仿佛是一点经年的怨怼,都消散在这无奈的气息中了,
“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褚嬴到底是谁?”
俞亮惊醒,他出了一身冷汗,在床上躺了片刻,褚嬴本来在床边研究棋谱,见他忽然惊醒便想过来看看。俞亮摸了一把脸,居然摸到了泪痕,房间黑暗,他下意识转头,时光送给他的红围巾平静躺在他的枕头上,上面还有淡淡的安心香味。褚嬴柔声询问:
【小亮,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什么,褚嬴。”
每次俞亮一觉醒来都会和褚嬴打招呼,然后给时光发消息,他早些年还不习惯有个魂魄在床边盯着他,后来久而久之,他从中觅得一些安全感,一个永远陪伴在身边的安全感、确定感,他所有的秘密可以和褚嬴敞开心扉,而褚嬴会一直在他身边。
这种朝夕相处的陪伴让他非常理解时光的心情,是褚嬴让时光拿起棋子,与他共享喜怒哀乐,成为他灵魂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俞亮在床上翻了个身,闷闷地说:
“我刚刚,梦到了一个人,是时光曾经追逐过的人。”
褚嬴歪头,【哦?】
“褚嬴,有时候我会想,时光身边有太多重要的人了,我没有参与过他以前的时间,所以我一个人,是留不下时光的。”
【小亮.....】
“褚嬴,你是被他所重视的人,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他看到我,是因为那个曾经不断追逐他,又被他不断追逐的俞亮,所以我得以被他包容,包容我的嚣张,我的难过。”
他目光晦暗不清,褚嬴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而你,在他眼中由始至终都是你。”
【可是,他也很在乎你啊。】
“当然,可是我喜欢他,当然会希望他也同样喜欢我,他要看到我对他的好,感受到我的付出,给予我想要的东西,这才是人性。”
【所以你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去接近他的,对吗?】
俞亮深深出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汹涌的心绪,沉声道:“褚嬴,我不是你,你对时光的爱很纯粹,如师如父,我不一样,我对时光是有**的。”
【**?】
“对。”
俞亮从不避讳自己内心的**,他坦诚地对褚嬴说:“我想抱他,想亲他,想让他一辈子只能和我在一起,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可以退回朋友的位置,这是我唯一可以接受的结果。”
褚嬴依旧有些疑惑,他漂浮了一千年,不懂**的意义,俞亮翻了个身,把脸埋进红围巾里,声音低哑而压抑,
“但如果是别的原因,我不会放弃,我会让他看到我,接受我,最后我会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付出一分,我就要他看到三分,还我十分。”
褚嬴眼神露出微微的震惊,俞亮似乎在倾诉,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能体会他的痛苦,愿意包容他的一切,总之,褚嬴,你放心,他跑不掉的。”
————
①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