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形]与铁灰色怪物的一十三天 第25章 示威

日期：2186年 7月7日

时间：0746

她是如何反抗崔佛的。

丽贝卡在脑海中寻找那些陈旧的泛黄的记忆。

在他和她的关系还好时，崔佛的欺辱止步于言语。他会给她起一些不好听的外号，在她和蒂姆路过时发出嗤笑。偶尔，他会趁她不备，一把抢走她怀里的凯西，高高举起，看她气得跳脚，然后又在被其他人发现前，装作无事发生般丢还给她。

后来，他更加阴险。他会怂恿别人动手，在男生群体里挑拨离间，将所有矛盾的宣泄口巧妙地指向她。他很会独善其身，只有在无人通行的廊道里，当他们单独相处时，他才会流露出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恶意——直到他真打算杀了她的那次。

她会大喊大叫，像一只被惹怒的小兽，扇他，踢他。他比她高出不少，有时会故意张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用俯视的姿态欣赏她的愤怒。她扭身他横伸出的胳膊下钻过去，然后，刺痛感便会从头皮传来。他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拽得一个踉跄。

要和他说什么呢。

丽贝卡想。她能和这个阴暗偏执的疯子说什么呢。

崔佛！你搞清楚，我并不符合被寄生的条件！崔佛，我不想和你白费口舌，我没有被寄生，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请自便！霸凌到此为止，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你也少把从前的恩怨带入！

崔佛！你去死吧！

她想起有一次他拽着她的胳膊，几乎要把她从地面上提起来。她伸手猛捶他的喉结。他痛得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脸皱成一团，鼻子和脸颊上那些淡褐色的雀斑更紧密地凑在一起。随后，他抬起脚，狠狠踩在掉落在地上的凯西身上。他把她摁在金属墙壁上，用胳膊撞她的下巴，骨头磕碰发出闷闷的声响。

“丽贝卡，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她记得他贴得很近，呼吸里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他这样问，“丽贝卡，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然后她记不起来了。记忆在这里断裂，总之他们厮打了一阵便分开了。也没有人来制止他们，就好像他们被圈在竞技场，一局结束的哨声响起。总是这样。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语言是无力的。

丽贝卡站起身，希达尔戈博士环在她肩上的手臂滑落。她的右手探向自己腰际，指尖熟练地拨开搭扣，VP78握把贴上她的掌心。

回应崔佛的是顶在他额头的，冰冷、黑洞洞的手枪枪口。

她冷着脸，拇指在枪身侧面轻轻一拨。

“咔哒。”

她拉下了保险栓。

崔佛的瞳孔瞬间收缩，显然没预料到丽贝卡会有如此直接的反应。

他的身体僵住，那几句盘旋在舌尖的恶毒话语硬生生吞了回去。他谨慎地向后退了两步，条件反射地举起双手，咬紧后槽牙。

几乎在同一秒，他身后，达米里斯猛地直起身，手中的脉冲步枪端起，枪托抵住肩膀，枪口锁定了丽贝卡的脑袋。

“……再，再挑唆一句，我就杀了你。”

丽贝卡的声音从受损的喉咙里挤出，喑哑、干涩，与她尚显稚嫩的脸庞完全不相符。

“你见过我开枪吧……”她继续说，语调毫无起伏。将因为彼此掏枪示威而火药味十足的控制室内的氛围推向了失控的边缘。

希达尔戈博士顺势起身，抬起手来。她张了张嘴，似乎在想如何按下这一触即发的冲突。文森特不知何时已走到崔佛跟前，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开口。角落里的特维斯也扶着墙站起身，他只是疲惫地看着这一切，并未有太多动作。

“丽贝卡，把枪放下。”达米里斯的声音从枪后传来。他在命令她。

“……”

“……是你弟弟先挑衅我的……”

丽贝卡回应。

达米里斯的食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完全没有犹豫。透过脉冲步枪的枪身，丽贝卡的脸被他选定、瞄准。理清挑衅的始末毫无意义，顶着他弟弟脑袋的枪口才是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想试试谁的手速更快吗？”达米里斯眯着眼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让你把枪放下。”

丽贝卡纹丝不动。

僵局。

崔佛深吸口气，他抬着胳膊，手掌却耷拉下来，好像正被谁用看不见的线提着。他垂着脑袋，时不时抬眼瞟瞟丽贝卡。她正盯着他的眉毛。

希达尔戈博士一只手轻轻抚上丽贝卡的后背，她能感受到她紧绷的脊背肌肉。她的另一只手慢慢伸向丽贝卡持枪的胳膊，轻轻圈住。她先是横了崔佛一眼，带着责备，而后对丽贝卡缓声细语。

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这不是什么压力大或者单纯的心情有点差。

“丽贝卡，”她唤她，声音柔软，“丽贝卡……别冲动……”她并不希望丽贝卡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如果她贸然开枪，达米里斯的子弹会在零点几秒内贯穿她的头颅。

她向文森特使了个眼色。

“达米里斯，想想看。”文森特会意。他知道和崔佛直接沟通效果不会太好。

他的目光锁定小队的指挥官。

“如果你真的开枪，她死。但你弟弟离得太近，人死前会因为肌肉痉挛而抽搐，她会扣下扳机，你弟弟也活不了。”

“然后，”文森特冷静地分析，“我们失去一个半战斗人员，留下我，你，受伤的特维斯和希达尔戈博士。外面的怪物数量未知。这个配置，我们还能撑多久。”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渗入达米里斯的脑中。

“你应该明白，这是生存问题，必须退让。”

达米里斯绷紧的下颌线终于有了松弛。从理性的角度来看，他当然也不想搞得两败俱伤。

文森特和博士对视一眼，达成默契。文森特的手搭在达米里斯的脉冲步枪上，缓缓把枪口压了下去。另一边，希达尔戈圈住丽贝卡持枪的胳膊，也慢慢地将其按回她的身侧。

“滚回去坐好。”达米里斯压低声音，凶了自己这个很擅长找麻烦的弟弟一句。崔佛撇了撇嘴，放下举酸了的胳膊，与文森特擦肩而过，回到了墙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为什么丽贝卡有椅子坐。”

崔佛看着希达尔戈牵着丽贝卡的胳膊，把她重新摁回椅子上，他搁在支起的膝盖上的那只手随意地指了指丽贝卡，话里带着不甘的。

“闭嘴！”达米里斯和文森特几乎同时开口。

崔佛抿紧了嘴。

丽贝卡收起vp78，因为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而冒出点火气的眼眸迅速冷却，变得无神。她又开始低头摆弄那把缺了一部分的步枪，仿佛刚才那个用枪口顶着人脑袋的，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博士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劝慰的话，但她没太听清楚，那些声音遥远模糊。文森特或者特维斯的包里会不会有些可以用的部件，她的视线越过博士的肩膀，落在那个重新站到终端前的中年探险家身上。

而后她感受到了崔佛的目光。

他依然没放弃盯着她。但那不再是那种想用眼神切开她肌肤的审视，而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东西。有点……奇怪。

因对峙而有些焦灼的空气尚未完全流散。

“丽贝卡，”希达尔戈坐在她身边，柔和的声音响起，她伸出手，轻轻托起丽贝卡的小脸，将她的脸转过来，让她面向自己，“我看看伤口，需不需要换药。”她试着转移话题。

丽贝卡没有反抗，任由她摆布。但她的视线依然停留在腿上的步枪上。

她按下了位于弹匣井前方的卡榫，抢体的指示灯随之熄灭。她从包里摸出钳子，撬开枪身侧面接缝，露出整齐的电磁加速线圈，像一节金属构成的脊椎骨。线圈前段本应该是护木，但被暴力卸下，她需要清理一些残骸。

博士揭开敷料的一角，评估着丽贝卡额角和脸颊上两道伤口损伤程度。

不太好，但并没有感染的迹象。恢复还需要时间。

另一边，达米里斯和文森特看着终端前，屏幕上跳动着幽绿色的数据流，二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特维斯注意到丽贝卡正在拆解步枪，起身拉开自己的背包翻找着。

崔佛一个人靠在对面的墙角，百无聊赖。刚才被拿枪威胁似乎被给他太大教训。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看着博士和丽贝卡，轻飘飘地开口。

“丽贝卡破相了。”

他点评。声音不大。

博士的动作一顿，皱起了眉头。丽贝卡依然低着头，好像根本没听到。

崔佛见状，嘴角弧度更深。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双臂环抱在胸前。

“你那个布娃娃还好吗？叫什么来着，露西，凯西？不会也像你的脸一样，变成一块一块了的吧。”

没完没了了。

丽贝卡的动作很平静。她抬起手，将VP78和拆开的步枪放在了希达尔戈博士的腿上。

而后丽贝卡径直走向崔佛。

崔佛没动。

丽贝卡抬脚，快得能听见破空声。她给了崔佛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这个神经病的脸上。

一声沉闷的钝响。

崔佛的脑袋被撞得一歪，磕在身后的金属墙壁上。他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睁大眼睛。一股混合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渗出。他抬起眼看着丽贝卡，眼眶有点泛红。丽贝卡以为他快要哭了。

崔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扯住丽贝卡的衣领。

一定要打一架。丽贝卡认为她必须要和崔佛打一架，她才能安心和崔佛呼吸同一处的空气。

两人随之厮打在一起。

就像小时候那样。

这不是什么有章法的格斗，而是纯粹的暴力。没有招式，只有推搡和撕扯。崔佛仗着身高试图将丽贝卡摁倒在地，而丽贝卡则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去反击。这场暴力迟到太久。

扭打中，两人一起重重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希达尔戈和文森特惊得站直身体，下意识地想上前拉开他们。

“别管！”

达米里斯的声音响彻整个控制室。他甚至没有从终端屏幕上移开视线，脸上满是不耐烦与厌倦。

“让他们打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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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