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形]与铁灰色怪物的一十三天 第21章 童年玩伴

日期：2186年 7月7日

时间：0212

队伍在灰败的廊道中行进，冰冷的金属地面反射着应急灯微弱而摇晃的光芒，脚步落地的轻响扩散开，又被更远处的黑暗吞噬。

这条不常过人的通道边角还摞着杂物，小铁皮箱口敞开着，有几个齿轮滚落在墙根。

进入未探查区域，一行人慎之又慎。文森特走在最前方，右手端着脉冲步枪，左手则举着一个外壳呈深灰色的探测仪。仪器前端有几个不甚起眼的探头，方形屏幕上持续刷新着扇形扫描波纹。它工作时会发出一种低微的嗡鸣。

丽贝卡端着高斯步枪，紧跟在文森特身后。队伍移动速度并不快，她放慢呼吸，留意脚下力道，让作战皮靴踩在冰冷的金属甲板上时不发出多余声响。

崔佛走在她身侧，手中握着一把火焰发射器——现在她差不多能确定这是什么武器。他瞥了一眼丽贝卡手中那把造型粗犷的步枪，身体不自觉地又向她侧后方缩了缩，更贴近队伍的内侧。

丽贝卡略有些走神，脑子里略过些需要琢磨的念头。

她想起文斯的脸。人的死亡比她想象中轻易、迅速。灵魂从他微张的嘴巴里溢出，被那个铁灰色的影子捏碎。

几人攀上一段铁制楼梯，又穿过一段更为破败的走廊后，一扇厚重的金属安全门挡在了他们面前。门边只有一个已经黯淡的电子锁面板。

文森特用探测仪仔细检查了门后，确认暂时没有侦测到直接的生命信号。

达米里斯上前，抬起左手，腕上那只颇精密的战术手表屏幕亮起，投射出一道微弱的蓝色光束对准了门禁的感应区。几秒钟后，门禁系统只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电子音，厚重的金属门纹丝不动。

达米里斯的权限无法打开这扇门。他没有多言，只是微微侧过头，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崔佛。

崔佛会意，从背包里取出一支便携式焊枪和一个小型能源包，迅速连接好。随着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刺眼的电弧从焊枪喷嘴处亮起，伴随着金属门板被切割时特有的尖锐噪音和焦糊味。

火花四溅，短暂照亮了周围昏暗的空间，丽贝卡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避开那些飞溅的灼热火星。她的目光落在了崔佛的侧脸。

或许是成长的必然，他原本瘦削的身形似乎比她记忆中童年时要强壮了一些，脸颊褪去了几分稚气，五官的轮廓也更清晰周正，愈发像他的哥哥。

只是那双在火光下闪烁的眼睛里，依然带着一丝她熟悉的阴鸷和不安。

阿克隆的童年乏善可陈，通风管道是少数能带来些许乐趣的去处。“怪物迷宫”是孩子们之间流行的游戏，尽管因过于危险而挨过处分，但屡禁不止。而“会所”——那个连接着主管道的方形空间，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崔佛，最初也在其中。

关系的微妙变化，始于新任殖民军长官布莱克的一些规定。布莱克长官调整了殖民军的任务范围，不再允许他们陪同探险队深入未经勘探的区域，这在当时引发了不小的波澜。她的父亲汉斯，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探险者，是这项规定的坚定拥护者。他不止一次在家里说过，探险的成果理应由发现者享有，他不需要也不希望在获得可能的巨大收益时，旁边还站着一群仅仅是提供“安全保障”的军人。

但对另一些人而言，这无疑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达米里斯，崔佛的哥哥，那时已是殖民军中颇有声望的年轻人。布莱克长官的新规，显然减少了他获得额外功绩和资源的途径。她曾不止一次看到达米里斯在与父亲汉斯偶遇时，脸上那不满的神情。

成人世界的利益纷争，很快渗透到了孩子们的游戏场。崔佛等人渐渐疏远了她和蒂姆。他们不再光顾会所，曾经的游戏伙伴变成了路人，甚至在公共区域相遇时，崔佛看她的眼神也充满敌意。

后来，她又陆续听到一些关于母亲安和布莱克长官之间关系的闲言碎语。年幼的她并不完全明白那些成年人之间暧昧的影射和恶意的揣测，但她能感受到那些话语带来的不适，以及崔佛那伙人在提及她母亲时，嘴角那抹轻蔑的冷笑。

之后，达米里斯变得阴晴不定，甚至与汉斯起了激烈的肢体冲突，受到了殖民军的处分。他调离阿克隆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不久，崔佛主动找到了她，问她愿不愿意玩一次全新的怪物迷宫。

她竟然答应了。或许她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对过去伙伴关系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们带着她，在错综复杂的通风管道系统中七拐八弯。最终停在了一处散发着浓重机油味和风噪声的垂直通风井旁。

崔佛指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脸上的笑容格外扭曲。

一股混合着臭氧、陈腐空气以及某种化学试剂的怪异气味从破开的金属门后扑面而来。

待几人进去，丽贝卡才缓过神，她颠了颠步枪，重量让她有安全感。

文森特手中的探测仪屏幕上，扇形扫描波纹稳定地拂过，没有即时的、高速移动的威胁。

确认暂时安全，队伍没有在廊道前进时那样紧凑，往四周分散开。

他们进入了研究中心。

这是一个长方形空间，层高比普通区域更高一些，照明没比外面好多少，只有少数几个应急指示灯发出微弱的光芒。两侧散布着一些厚重的合金门，上方挂着电子铭牌，但此刻都已熄灭。门旁边还嵌着强化玻璃观察窗。光线穿过布满灰尘和污迹的玻璃窗，照出实验室内里设备模糊的轮廓。

这里也经历过一场混战。好几处金属格栅地面被强酸腐蚀出了不规则的大坑，坑洞边缘的金属卷曲、炭化，能透过坑洞看到下方楼层裸露的、闪着电火花的管线。

房间的中心，摆放着一组崩毁的实验平台，只剩下一些破碎的屏幕和被扯断的线缆。旁边还散落着几把已经变形的脉冲步枪。地面和设备基座上，残留着大片难以分辨颜色的、已经干涸的暗色污迹。

文森特仔细检查了几个还算完好的控制台接口，又尝试启动一个尚未完全碎裂的终端屏幕，但最终只是徒劳。

他直起身，对着其他人摇了摇头。

“没用了，全都被毁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明确，深入研究中心，寻找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尤其是关于文斯曾提过的那个逃生载具的线索，而这个被摧毁的前厅显然无法提供答案。

丽贝卡垂眸，用靴尖踢开一具形态可怖的尸体——几根断裂的肋骨参差不齐地向外翻折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肉组织如同融化的蜡一般，黏连在破损的作战服边缘。丽贝卡别开眼，拾起两个弹匣塞入背心的口袋。特维斯似乎瞥了她一眼，但小队里不止她在搜寻着有用的物品，这是为了生存，她在心里耸肩。

达米里斯目光扫过连接这个大厅的另外几条通道，沉吟片刻，最终指向了损毁有些严重的主干道。

“这边。”

文森特颔首表示赞同。他们对这里都不算太熟悉，没有精力在这些废弃的区域里兜圈子。

队伍重新集结。

行进中，丽贝卡的步枪再次开始闪烁着不稳定的红色。这是文斯留下的武器，能量似乎所剩无多。

她咬住下唇。

丽贝卡从挎包里拿出之前搜刮到的备用能源包，向文森特打了个手势，步子稍微放小了些。

队伍已经走到了拐角。

在前方几人即将被拐角吞没时，她的余光瞥见了主干道侧方一扇被暴力撕开的厚重合金门，门后漆黑的实验室内，有一点的光源。一台还在运作的终端屏幕，正闪烁着绿色的字符。

“……”

要喊住他们吗？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的喉咙还很沙哑，而且，那可能只是毫无意义的系统乱码。

“我先快速地看一眼。”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台还在运作的终端，是他们进入研究区以来看到的第一个可能提供线索的东西。

独自一人落在队伍后面，哪怕只是几秒钟，都是极其危险的。但那闪烁的字符，像谜语，吸引着她。

只是快速看一眼。

她将自己的呼吸放到最轻，悄然向那扇破开的实验室大门靠近。

那是一个纯文本的通讯程序界面，一个个细小方块构成的像素化绿色字符在黑色背景上闪烁。屏幕的玻璃表面，能看到因为长时间显示同一个固定标志而留下的“韦兰-尤塔尼”公司标志的烧灼残影。

界面的最上方一行刺目的红色字符闪烁着：

链接中断……上传失败……

收件人和主题栏都已经被填写，但正文部分却戛然而至，一个绿色的光标方块在最后一个单词的末尾，不疾不徐地闪烁着，仿佛在等待着那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操作者。

伊莲娜·科尔。

丽贝卡望着发件人处的文本，想起了那个总是穿着板正的研究服，看人时眼神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女人。而且，她很讨厌小孩子。

她是孤身一人被公司派到阿克隆星来的。丽贝卡以为，她早就接受了这种长久的、跨越星海的别离——如果不是编辑框里那些语无伦次的文字。

妈妈，你在哪里……我不该走得那么远，妈妈……

这些造物，这些造物……我不该好奇。

妈妈，我——█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段破碎的、孩童般绝望的呼唤和最后未尽的话语。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她温暖的怀抱，想起所有在这颗星球上逝去的、再也无法向母亲呼救的灵魂。

“……”

喉咙有些酸涩。

还有伊莲娜的讯息里那个突兀的词汇。丽贝卡眨眨眼。

造物……

这个词与伊莲娜临终前对母亲的眷恋交织在一起，让丽贝卡感到一阵恶寒。

她不由得想起了在园艺间时，自己曾因百无聊赖而观察过灰铁怪诞的身体结构。那时她想它的造物主一定怀有一种古旧而扭曲的审美。

但那仅仅是稍纵即逝的，荒诞的念头。

它们真的是谁的造物吗，被留在这里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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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童年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