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南山悬壶给人治病是需要条件的,且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条件。”
“确实如此。我之前曾委托过他人,叶修的条件是对弈一盘,如果叶修输了,就答应我的要求。然而叶修赢了,我的请求也便不了了之。”
李泽言沉吟片刻,道:“那这次你有把握吗?”
“没有。”楚晏摇摇头,“我不明白他的意图何在。”
李泽言没有再说话。他是何等自信的一个人,纵使没有至尊无上的权位,也有睥睨天下的气度与实力。但他对于江湖涉事不深,更不了解南山悬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他知道,自己的权位与财富不足以打动江湖人士,虽然他除了这两者,也有其他可以交付的东西。
叶修瞒天过海的方式简单又有效。鲜少有人知道他有个双生弟弟是临安太守叶秋,他们兄弟俩一个居庙堂之高,一个处江湖之远,井水不犯河水。由于生得几乎一模一样,想要偷天换日也绝非不可能。只是苦了叶秋,想要重新回到自己府上还要大费周折,全凭着自己对于临安市井布局的了解,七弯八拐地回到了府上,等玄鹄发现真相时,叶修早就逃出生天。
李泽言与他约在阳春楼一见,在顶楼包了个僻静的雅间,倒也没有吃饭的目的,若果真如此倒显得世俗,让店小二看几盏茶便足够了。到了阳春楼,李泽言与叶修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了雅间,只留下楚晏,毕竟医家问疾向来以病人**为先,更何况这件事涉及到呼啸大当家的过去,李泽言虽然确实知道两人的身份,明面上却还是不知情的,此时离席方为妥帖。
叶修也不避讳,照旧拿出烟斗靠在窗边磕烟灰,看上去倒像老朋友叙旧。
事实上的确如此。
“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了。梁王早就知道我和阿昊的身份了。”
叶修眯了眯眼,像只狡黠的老狐狸:“他低估你了。不过这倒也省事,都是聪明人,装作不知道反而好相处。”
有微微的烟雾飘过来,楚晏抬手拂了拂:“你也一样,擅长装作不知道。”
叶修的眉梢一挑:“你是来求医的还是来抬杠的,有事说事。”
楚晏的唇角浮起一丝微笑:“那便说事。你这次的条件又是什么?让梁王也和你对弈一盘?”
“那可不成,我好不容易下过了南唐第一国手,让我再得意几天。”叶修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这次得换个条件。”
“这是你的规矩,你做主。普通老百姓和江湖朋友分文不收,但凡达官贵人求医,必须满足你的一个条件。这次我请的梁王也确实是显赫之人。”
叶修把长杆烟斗捻在手里把玩,细长的眼角被阳光染上茜色,像狐妖的火红尾巴。
“这次算你们便宜点,帮我给小葵送点东西。”
楚晏笑了:“之前说我抬杠,现在还不是主动提了?”
叶修呼出一口悠长的烟。
“去年她说想出去看看,我想也好。这一年也不知道她跑到哪儿去了,也写不了信,我这边也居无定所的。听沐橙说她跑到西夏去了,那便托梁王给她带点医书什么的,总归用得上。”
“这种事情其实不必托付梁王也可以,你自有办法不是吗?”楚晏说,“其实你还有别的事情吧。”
“我早就说过,你太聪明了。”叶修的眉梢像两缕烟蹿上鬓角,“有的时候装傻才是大智慧。”
“那也只是有时候,现在我可没工夫和你拐弯抹角。”
叶修再抿一口烟,顺着缓缓流散的烟雾,他的眉眼也仿佛随风飘动,模糊不清。
“她在给沐橙的信里还说,她在西夏,救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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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昊捏着信纸,似乎是捏得太过用力的缘故,指关节微微泛白。赵禹哲在一旁瞧着奇怪,却也不敢问信上写了什么,只好斟酌着开口:“大当家,这……”
唐昊把信纸折回去,塞回信封里,再放进匣子里,锁上银锁。“我有事离开呼啸酒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代我行使大当家的职权,这是腰牌,大小事皆决于你,不必向我请示。”
他将腰间的玉腰牌取下放在赵禹哲手里,扯下衣架上的斗篷,匆匆推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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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楚晏和李泽言已经往西夏去了。楚晏和叶修洛葵都是旧识,楚晏还是高阳长公主的时候,叶修曾被请去为她看病。如果不是叶修居无定所,她也不必大费周章地托李泽言来找叶修,当然这也顺道帮了叶修的忙——找到身处西夏的洛葵,还有查清楚她救的是什么人。
洛葵在给叶修的信上说,对方是个游走江湖的侠客。叶修当然不敢完全相信这个人的身份是真的,又不好直接问洛葵,就托楚晏和梁王去查证一下,而他则取道回南山避一避风头,楚晏也已经给唐昊去了信。她心里希望,这次弟弟的梦魇能够解决。
身处临安的北齐四杰则是另一番景象。那天玄鹄的人发现跟错之后立刻全身而退,四杰虽有心追捕,也借用了临安太守的势力,但毕竟不能大张旗鼓,无法下发海捕文书,找起这些暗处的钉子颇为困难,况且这次他们来临安也只是查找证据,寻访知情者,并没有做动武的准备。至于下一步是回北齐还是继续守在临安,韩文清决定请示太子——毕竟他们四个只有张佳乐一个武官,除了韩文清有江湖武艺傍身,其他两人则完全不会武功,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玄鹄的势力已经渗入了临安,他们待在这里将会有一定危险。
太子很快回了信,信上召四杰回京。于是韩文清停止了继续寻找玄鹄的计划,与临安太守叶秋告别后便准备返回北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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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张新杰坐在窗边,望着临安繁华的街道若有所思。
一盏清茶推到他面前。一个女子坐到他的对面。女子鬓发秾纤,束在冠中,着一身飒爽的窄袖藏青色劲装,胸前的白玉兰刺绣在阳光的映照下也不减清冷。一双淡淡的羽玉眉干净利落,乌黑平静的眼眸与他对视时映出温婉的光泽。
他取下鼻梁上的琉璃镜放在桌上,说道:“这次没能和玄鹄正面交手,有些遗憾。”
“以后总有机会。我想殿下也很期待与玄鹄一战。”
“殿下这些年一直在韬光养晦,他也一直在寻找宝剑出鞘的机会。我希望这一次,便是他等待已久的时机。”张新杰低头捻起碗盖,撩拨浮在茶汤中的茶叶,“为了不让更多人牵扯进来,他有意让奇英继续留在军中。”
女子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随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殿下真是……奇英虽然年少,却也无需如此小心。他迟早有一天要独自一人步入尔虞我诈的权力场,到那时可没有人会像殿下现在这样保护他啊。”
“我以为你会晚一些撤去护佑他的羽翼。”
女子微微侧过头,望向窗外绵长的阳光。
“作为姐姐,我自然希望他能够永远无忧无虑。只是宋家唯有这一个嫡子,他身上有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每每想起,我宁愿他不是我的弟弟。殿下让他继续留在军中,至少能让他稍稍远离京城夺嫡的腥风血雨,也算是一些宽慰吧。”
张新杰默默地凝视着她,忽然开口道:“我以为殿下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如此保护奇英的。”
她愣了一下,随即舒展了眉眼,笑道:“你还记得呢?我和殿下都快忘记了。”
北齐太子才貌双全,温其如玉,是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可以说全北齐的少女都盼着太子选妃能选中自己。然而周泽楷已经26岁,却至今未婚,原因便是虽然少女们都想嫁给他,却又都不敢嫁给他——嫁给一个国民梦中人,就意味着要成为国民情敌,再加上正妃虽然只有一个,侧妃却不止一个,未来太子登基,这后宫更是一个大难题。跨国联姻嘛,北齐的政治地位特殊,保持永久中立,和谁结盟都必然会导致其他几国的不满,因此也没有外国公主敢嫁过来。因此周泽楷这百年一遇、千载难逢的一表人才,至今“待字闺中”。
而周泽楷在此之前曾经有过纳妃的念头,大约六年前,刚刚弱冠的太子也曾情窦初开,但提亲居然惨遭拒绝。周泽楷被拒的理由是:殿下,我还年轻,还想活命。
而这个少女,便是宋家大小姐宋云,宋奇英的姐姐。
当然宋云拒绝太子的理由远不止“想活命”这个理由,现在暂时按下不表。不过琢玉太子深受打击是真的,这件事也仅有他的身边人知道,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嫁不出去”居然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好看了。此后周泽楷顶着被各方催婚的巨大压力,能拖一天是一天,能装聋作哑就装聋作哑。目前嫡位之争正在白热化阶段,多少重臣盼着把女儿嫁入东宫,周泽楷为了应付这些争当他岳丈的大臣也是焦头烂额,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宋云见张新杰旧事重提,免不了忍俊不禁。她眯眼一笑:“如果我当初答应了殿下,你会怎么做?”
张新杰无奈道:“不好说,我也不清楚自己会做什么。”
“不过我还是没有答应啊,后来太子知道我有个在大理寺的青梅竹马……”她抿了一下唇,像是要藏住什么笑意,“……他便不再提了。”
一阵沉默过后,宋云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冰种飘花翡翠镯子。她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张新杰戴上了琉璃镜,推了一下镜框,轻咳一声。
“昨日在街上看到的,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宋云捻起镯子端详着,有些好奇:“怎么忽然想起来送我这个?”
见张新杰不说话,她眨眨眼,狡黠地笑了:“想用镯子圈住我?”
“……此非我本意。”
“那……?”
张新杰的眼睫微微垂下来,在眼睑上留下细碎的光影。
“过两天是你的生辰了。”
在宋云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指尖抚摩着手中的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手镯。
试图把叶修和楚晏的对话写出聪明人交锋的感觉。
我觉得叶修是把情爱看的很淡的人,所以选择了装聋作哑。
至于对象是谁,我觉得各位看官应该能猜出来。
又解锁一新女主。
其实小周这个单身设定非常不合理,古代26岁仍然母胎solo的太子……凤毛麟角。
但毕竟是□□……请各位忽略这一不合理性。
张副和小周的修罗场,希望各位看着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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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铸就而今相思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