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并不知道自己随手捏出的陶瓷是货真价实的古董,率真到惹人怜爱的少东家怎么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呢?
一告别五条悟与天内理子,少东家就马不停蹄地往横滨赶去,目的地十分明确——Lupin酒吧!要知道,今日的她还没喝酒呢!
你问她为何不饮离人泪?
那自然是少东家自己的秘密了,我可不知道。
“她就这样走了?”五条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天上,再一眨眼,墨点般大的黑影也看不着了,“什么嘛——就只是看一眼吗?!”
天内理子原本也很不舍,但在五条悟夸张的对比之下,她瞬间变得理智起来:“少侠分明是做了很多事!你难道没听到吗?一座学校、三天!三天建好了一座学校!”
五条悟消息灵通许多,听说过横滨擂钵街内的不羡仙是如何而成,所以他只是不高兴她总不来高专看看:“可是她连十分钟都没留下!这不是完全忘记我们之间的生死情谊了吗!”
天内理子立马叉腰,对五条悟怒目,仿佛五条悟随口一句的小埋怨是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这就是传说中的唯粉吗?真是意想不到,少侠竟然也有唯粉了?
面对天内理子的指责,五条悟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即屈尊降贵地弯下他金贵的上身,隔着墨镜与少年女孩儿四目相对,谁也不肯让谁。男孩儿和女孩儿就这样互相盯着,哪怕眼睛发酸也不肯停下,生生坚持到那所谓的新庄客到来,才不得已停下。
伏黑甚尔刚依着少东家给他脑子里传来的路线抵达总部——虽说他本也不需要那东西——就看见那样滑稽的一幕。两个人硬生生把眼睛都瞪出了眼泪,也还是谁也不肯让谁。
所以说年轻小鬼就是麻烦,为了一些完全不知道的东西争来争去,也不为了什么结果,反正就是要争一下,最后没过多久就又会玩在一起。
“呵。”伏黑甚尔实在没忍住发出一声嘲笑。
果不其然,两位初出茅庐的少年立刻同仇敌忾地将矛头对准他,由少东家招募而来的新庄客。
“喂——”五条悟将墨镜戴回脸上,盯着伏黑甚尔刘海下的绿眼睛,只觉得分外眼熟,他也这么问了,“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伏黑甚尔自来熟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姿态可谓嚣张,他漫不经心地掏掏耳朵:“我?我可不擅长记男人的脸。”
“咦——”五条悟立即发出长长的傔弃,将手挡在嘴边,凑在天内理子身边大声蛐蛐着,“看见了吗?那个、那个就是糟糕的大人啊!一看就是擅长玩弄别人感情的怪东西!”
“哈?”伏黑甚尔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笑,“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能看出什么来?”
五条悟立刻直起身子,大大方方地回视他:“怎么,我毛没长齐,你的就长得很齐吗?毛毛怪。”
这次还不等伏黑甚尔发出嘲讽,天内理子就先一言难尽地看过去了:“你在说什么东西?”
五条悟才不在乎,就是觉得自己说的很正确,伸手指向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的伏黑甚尔,从头比划到脚:“就是啊,你看他头发都遮住了眼睛,还有胡茬子……咦~一看就是超级糟糕的大人,还是会指着别人说人家毛没长齐的毛毛怪,毛超级多哦~!”
面对五条悟极容易引发过分解读的暴言,天内理子欲言又止。
伏黑甚尔则是满脸傔弃,似乎有点不理解自己过去为何会关注这种家伙,也不理解六眼怎么会是这种德行:“。”
“……喂。”空气安静许久,伏黑甚尔看着周围进进出出的普通人,还有机器里的咒灵和前沿的科技设备,没忍住扬起下巴,指向那块刚腾好的研究区,问道,“那是什么?”
五条悟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将墨镜整个摘下拿在手里。
莹蓝色的眼睛如冰冷的机器一般扫视着黑发男人,气氛忽然凝结起来。
不明所以的天内理子立马靠近五条悟,作出防备状态,右手悄然无声地放在腰间,似乎要抽出什么。
就在那把飞镖出手的前一刻,五条悟攥住了天内理子的手腕,将飞镖轻飘飘地拿走,语气调侃道:“嘛、嘛~原来理子妹妹变强了不少嘛,反应很快哦~”
天内理子眉毛一拧:“你干嘛?不是要敌对他吗?”
“没有啦没有啦~”五条悟将飞镖塞回天内理子手里,“老子就是看看那家伙嘛。不过少东家还真是厉害啊,居然真的不是咒力诶!”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息,它无色无害,就连六眼都难以轻而易举地看清,所以需要将眼镜完全摘下、全神贯注地观察。
就是这样的气息,才能将眼前这位游离于一切咒力束缚之外的天与咒缚绑定在此,让他不得不心甘情愿地做她的庄客,为她的、他们的新新咒术界改革添砖加瓦,不得有半点违抗的念头。
——如斯恐怖。
好在少东家给他的是不受限制的金兰贴,而不是聚友贴!五条悟有点得意地想。
虽然少东家也从不强制别人就是了。
“既然少东家把你送过来了,那老子就勉为其难地给你解释一下吧!”在亲自确认伏黑甚尔当下的立场后,五条悟立即熟稔地露出得意的表情来,准备开启他自卖自夸的长篇大论。
“哦,”可惜男人是伏黑甚尔,不会给任何一个男性臭屁的机会,哪怕只是未成年的黄毛小子。
他挑眉看向扬起尾巴的五条悟,轻轻勾起唇角,吐出两个极其残忍的字符:“不听。”
“——哈?!”五条悟大跌眼镜,根本不信邪,直接凑上去,打算强买强卖。
伏黑甚尔头也不回,拔腿就往郊外跑。五条悟哪能让他轻而易举地离开,立刻就追击上去。两人的身影如风,转眼间就彻底消失。
所幸如今大厅内的人员都是知情的,所以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就再次沉浸于自己手中的研究。
惟剩一位穿着校服的女生,她甚至还没摸清楚全部状况,就这样被盟友们丢在原地。
天内理子:……所以她才会讨厌自说自话的高中男生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同的场景,有不同的声音说出和她内心近乎一样的话。
“所以说我讨厌没长大的高中小鬼啦~!”太宰治的脸上不知何时拆下了绷带,只是脖子上和手腕上还是那样严严实实的。他趴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弹酒杯,看着杯中的液体泛起圈圈涟漪,最后归于平静,然后像是为了确认那圈涟漪曾经来过,又一次地弹动手指敲在杯壁上。
“可是,太宰好像比他们都小一些。”红发男人的语气像是喟叹,成功让敲击玻璃杯壁的手指僵住。
正一口一口饮酒的少东家郑重其事地点头:“没错没错,太宰治很小!”
太宰治立刻不满地鼓起脸,将眼睛瞪得老大,看得一旁的坂口安吾像是见了鬼,差点手一抖。
坂口安吾狠狠在心底抹了把冷汗:……滤镜好可怕。
红发男人织田作也没放过少东家,他看着一身现代便服的少东家:“少侠的年纪也不大呢,看起来和那位白头发的咒术师一样大。”
少东家喝酒的动作一顿,十分警惕地看向坂口安吾,以及吧台后的调酒师:“我成年了哦!”
“……这就是欲盖弥彰吧!”太宰治立刻跳起来,把少东家的酒杯夺走,“少侠绝对没成年!”
少东家立刻用金玉手夺回酒杯,反驳道:“成年了!在中国、在大宋都成年了!”
“没有没有,那就是不能喝~”太宰治又轻巧地抢走酒杯。
少东家又用金玉手夺回。如此来来回回,杯中的酒洋洋洒洒,几个呼吸间,就全都喂了地板,杯中再也看不见几滴清液了。
少东家看着空荡荡的杯底,竟难得地撅起嘴来,满脸写着不高兴,看得太宰治一脸惊异。
“居然醉了?不是千杯不醉诶~”太宰治像是看见心仪的玩具,眼里写满了跃跃欲试。
坂口安吾见状有点头疼,他看向酒保身后的空瓶子,几乎全是威士忌的标签,中间还参杂着几瓶清酒和不羡仙酿的离人泪。
而少东家自进门后,手中的酒杯就没空过。烈酒与烈酒相调,又配以爽口的青柠西柚和甜水,喝起来就愈发像饮料了。
像这样不停不歇地喝了一个多小时,只怕是神仙来了也是要醉的,何况少东家还只是凡人之躯——额,或许是凡人之躯吧。坂口安吾没忍住捏捏鼻根,似乎这样可以缓解一点心酸与头疼。
坂口安吾的视线落在太宰治身上,只见他轻佻的表情消失,神色沉沉地看着少东家。准确来说,是看着她衣领之下,那根暗红色编绳没入的深处。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不动声色地一挑,轻而易举地将那块莹润的玉珏拎出衣领,他的手指与那块玉珏只差毫厘。坂口安吾心口一跳,终于明白为何今夜的太宰如此活泼,为何一直在和少东家讲趣事。
原来那都是给少东家备好的下酒菜,原来他早有目的。
“太宰……?”比起坂口安吾在心中的震惊,织田作选择直截了当地问出疑惑。
“呐呐!”太宰治立刻又笑起来,他另一只手指着玉珏,“我不会拿走哦,就是很好奇啦!少侠也知道的吧?”
少东家醉得有些迟钝,说话断断续续,但脑子还是能勉强思考。听见太宰治在向她问话,就边将镇冠珏取下来,边点头道:“你看就是,拿走了我也能……找回来。丢不了。反正每次都、找回、找回来了。”
说罢,少东家有些沉默。不知是在困惑自己何时丢过这玉珏,还是在纳闷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终于。
太宰治看着那块绿莹莹的玉,心想,他终于能探究少侠的秘密了,终于能探究那段藏在花钱串的画面究竟为何了。
似乎是怀揣着一种莫名的决绝,太宰治猛地攥紧了那块玉,像是要将它捏碎那般,狠狠地攥在了手心里。
于是,无数段庞大的记忆碎片呼啸而来,排山倒海般压在他身上。欢乐的、悲恸的、憎恨的、喜悦的、迷茫的、坚定的……无数种情绪接踵而至,太宰治的表情瞬间空白,无人知道他究竟是看见了什么。
——也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肩如瀑黑发的男生独自走在遥远而寂静的山林间,将黑黢黢的咒灵揉成黑黢黢的球,再麻木地塞进嘴里吞下。
正如他将咒灵球的味道隐瞒那样,从来不会有人窥探进他真实的内心,哪怕是与他日日同行的挚友也不能。
“恶心、如同擦试过呕吐物的抹布那样恶心。一日又一日地祓除咒灵,一次又一次麻木地吞噬。”
“祓除、吞噬,祓除、吞噬……这是一个看不见尽头的循环。”
……
“意义在哪里?保护弱小吗?可弱小的普通人总是不知感恩地索求更多。”
“意义在哪里?建设咒术界吗?可最不将咒术师的性命看作性命的就是他们。”
“意义在哪里?像她一样去做大侠吗?可她也早就变得混沌不明善恶难辨了。”
“意义……在哪里?”
黑发的少年披头散发地走在路上,一边向前,一边将肩上的头发拢合,再梳到头顶,变作一颗规整的丸子。他将所有碎发一丝不苟地扎起,抽出一缕堪称标志的刘海挂在额前。
然后,他微笑地看着那群村民,问道:“怪物,在哪里?”
怪物在哪里呢?
在他的肚子里。他早就在村民们找上来之前祓除了它,只是一只很普通的一级咒灵,于他而言很容易就能祓除。
所以怪物在哪里呢?
在他咒灵的肚子里。一群只会叫嚷的猿人是不配称人的,只是两个很小的孩子,就能让那群家伙害怕到关起来殴打吗?实在愚蠢过头了。
那怪物到底在哪里呢?
反正不会在这流着沤水的笼子里,不会是这两位瑟瑟发抖到抱团取暖的孩子,她们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恐怕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怎么能是怪物呢?
所以怪物究竟在哪里?
他看着满目疮痍、毫无人烟的荒地,还有那厚重的、粘腻到令人作呕的血污,心中平静地用手抹掉溅在脸上的血渍。
只是在转头的时候,他忽然透过双胞胎黑而浑浊的晶状体,看见笑得一脸虚假而狰狞的自己。
他终于惊醒——
怪物,原来在这里。
不着急。
村民是要杀的,叛逃是要叛的。
但,弑父弑母是不弑的,挚友决裂是不决的,所以人是不会死的。
以及,是太宰治不是首领治,不会有问题的[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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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夏油杰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