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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对自我的洞察,来自一场梦。
梦开始时,并没有异样。
少年和江叔在竹林切磋。
这些招式曾在少年十九岁的光阴中以各种形式出现。
江叔传授的,江叔醉酒时舞的,江叔帮少年收拾豺狼时用的,江叔喂招时打的,江叔偶尔耍帅时玩的,江叔和别人对战时使的……
那些或慢或快的招式,哪怕只现一次,少年也过目不忘。
只是领悟和运用有差距,少年的身体总跟不上反应。
但在梦里,招式会活过来,少年的身体将不是桎梏。
就像棋手自弈一般,少年会在脑海里解招。
他会构建一个江叔,与自己对战。
招式组合千变万化,速度也越来越快。
少年喜欢江叔长剑出鞘时的冰冷凛冽。
在江叔剑锋下游走闪避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与江叔见招拆招不死不休有一种别样的快意。
解招常以失败告终。
跪在江叔剑下并不是丢人的事。
通常,少年复盘时,心里构建的江叔会消失。
可那天的梦,有些奇怪。
那日,少年灵光一现破了死局,剑指江叔。
解了一招,江叔应当还有下一招。
可江叔没动。
少年快速思考着,最终不得不承认——以他目前见过的江叔招式,的确无招可解方才的灵光一现。
他这是——找到江叔剑法的薄弱之处了?
不。
江叔肯定还有招,只是他还没见过罢了。
可少年还是不安。
不安到极致时,时间流动了。
少年看见了解招梦的后半场。
“傻站着做什么,赢了还不高兴?”
长剑消失,少年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人,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江叔,你肯定让着我了。”
“放没放水,你自己最清楚。”
没放。
可……不可战胜的——
“没有什么不可战胜,也没有什么会长盛不衰。”
江晏转身向竹林外走去。
“剩下的江湖路,你——”
少年死死抱住了那人的腰。
“不准说不准走不准消失!!!”
害怕。
少年清楚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无所不能的。
江晏有极限。
他的剑有极限,他的陪伴有极限,他的命也有极限。
这真是一场噩梦。
少年不敢想像他的世界无了江晏。
噩梦继续,少年要改梦。
怎么留下江晏?
“你为什么要留我?留我做什么?”
少年直面心底的答案——“不想和你分开,留你陪我。”
“可父母总是会早于你离开。”
“那就一起离开。”
“傻孩子。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陪我死的。你该看看这世间。”
“你又不真是我父亲,做什么长辈姿态?”少年笑了。
“我是你养父。”
“那就变个身份。”
这伦理束缚他留江晏,那就把伦理抛了。
“大逆不道!”
可是……“这世间,没你无意思。”
生死相随,才是少年的归宿。
梦,醒了。
回不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