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十六岁生辰那天,他几乎在外游荡了好半天才回到不羡仙。
因为自己好像闯祸了。
寒香寻今日换了一套新装,在没看到少东家门之前,她是想着今日是小孩的生辰,还是少些“教训”为好,可当她看见那比往日还好矮小几分的人斜视看房梁进来不敢与她对视的少年进来后,心头猝然涌上几分好笑。
店里的伙计也睁圆了眼珠子,怎么他们家少东家就是出去一会,就返老返童变成了小孩嘞?
“去哪了?”
寒香寻伸手指抵在少东家的脑门上。
少东家挠挠脸,眼珠子骨碌转啊转,平时面对寒姨还算是伶牙俐齿的他此刻好一会也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怎么?出门几个时辰,回来就矮了这么多?”
“我……我是在传世神功啦……”
少东家哈哈干笑,但很快就被寒香寻拎着去了天不收的医馆。
原本在后院乘凉顺带煎药的天不收在看到少东家那忽然“娇小”的身姿后,绷紧的嘴角抽了一下。
“缩骨功练傻了还是走火入魔了?应该也不是走火入魔,要是走火入魔,你头发可不像现在般柔顺。”
少东家撇撇嘴,任由天不收给他检查四肢筋骨。
今日他在清河四处游荡,路过清河大牢时遇到了几个戏班子的人,他们请他偷了牢狱钥匙并把他们成员救出来,这个缩骨功就是他们教授的武功,为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偷钥匙,之后他路过某座山头的石头缝,看到里头有东西,好奇心满满的他缩骨去拿,结果就是这样了,变不回来。
靠在门框的寒香寻扬唇:“大侠果然是大侠啊,缩骨功也能这么别致啊?”
“咳咳——”少东家干咳两声,“但是也不是没有收获对吧?看看,这可是行走江湖必备良技!”
“收获就是这个?”
天不收比划了一下少东家身高,趁少东家嚷嚷着这只是暂时的时候,手腕发力——
“咔擦!”
“啊啊啊啊啊啊!”
骨头重回原处,少东家的身体回到了清瘦高挑的阶段。
寒香寻叹了一口气,问少东家那几人的来历,然后就出门了,也不知要去做什么。
生辰这天这个下午就在活人医馆度过,出门的时候,骨头酸痛的少东家怀里还抱着姚药药给他作为礼物的药囊。
离开活人医馆不久,日落西山时,红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老大!”
少东家就抬头的功夫,小姑娘就跑到了他面前。
“听说你今天变小了?怎么变的?”
“哈!那就不得不说我今天的生辰奇遇了,虽然吧,有点坎坷,但结果是很好的,我又学到一个闯荡江湖的本事了。”
少东家揉着还隐隐作痛的骨头,脸不红心不跳地朝小姑娘诉说自己的“丰功伟绩”。
不知情的红线随着少东家的胡说时不时震惊几声,不过很快,她就从自己的小包里小心翼翼掏出了一个东西。
“呐!老大,这是给你的生辰礼!”
是一条红手绳,虽然系得有些歪斜,但也能看出制作它的人花了功夫,尾部还追了流苏,随着日暮的暖风轻轻晃动,红绳的颜色不是朱砂的红,也不是胭脂的红,说不上来的颜色,但那红色落在少东家眼里就是很好看。
“很好看啊!”
少东家接过那条红绳,顺带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他戴上那条红绳,红色衬得他原本因为练武加之多日在外游荡而黑了一些的手腕忽然白了一个度。
红线的一双眼眸很亮,她说今晚很多人都聚在了酒馆,就等着少东家回去一起吃饭。
两人往回走时,夕阳还半挂不挂地在天边,拉得两道影子很长。
酒馆里的确聚了很多人,都是平日里看着少东家长大的村民,今天是少东家生辰,今晚是寒香寻做东,酒水都不收钱。
宴席途中,少东家和红线鬼鬼祟祟拿了两壶酒。
寒香寻看在眼里,没阻止,今天是小孩生辰,也随他。
掀开酒壶的盖子,醇香冷冽的味道瞬间涌出来,勾得两个小孩连忙凑进去闻了好一会儿。
红线倒是没喝,她觉得这什么酒只闻着香,但喝起来没味道,她之前和少东家也不是没试过偷酒喝,但进到她嘴里面的都和白开水差不多。
至于为什么和白开水一样,待很久以后,她第一次饮酒时,才推敲出原因——自家老大一直在坑她。
“老大,你这壶酒还是收起来吗?”
红线知道,少东家在地底下有个自己的“藏宝阁”,里头出去一些钱财还有这些年在外搜罗的“奇珍异品”,还有好多壶酒。
喝的两颊有些泛红的少东家摇摇头,他看向还没开封的那壶酒,道:“这我待会回竹隐居再喝。”
红线眨眨眼,她虽年幼,但也知道几乎没了消息三年的江大侠在老大心中几乎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今日是老大生辰,老大其实是很想盼到江大侠,就如同她每日盼将军祠卖话本的小摊上的新书一样。
宴席散去,少东家即使脑袋有些迷蒙,但依旧敏捷,摸黑穿过不羡仙还有到及腰的草原,又爬上山,来到了他熟悉不已的竹林。
除了拎着酒壶的他,旧居依旧空无一人。
少东家失望过很多次,这次也就没放在心上,把酒放桌子上后,就翻身上床,怀里依旧是那只自己在将军祠托那个女娘给他做的“江叔”布偶。
竹林夜里有些凉,他没盖被子,直接解开外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困意与醉意交杂,少东家很快沉入了自己的梦境之中。
平时在村里的房子睡下,梦见江叔是控不住的结果,但在竹隐居,在这张他与江叔共眠了多年的床上,睡在这里的他每晚都能梦见自己的江叔。
在厚重的云朵遮住素白皎洁的月亮之时,江晏踩散夜里的雾,与戴有鎏金面具的男子站在竹隐居的门口。
“酒的味道?金屋藏娇?”
没理身旁这人揶揄的话语,腰间本就悬了一把长剑的江晏此刻手里还有一柄银剑,无论是形制、颜色亦或是心就程度,都比他腰间那把好上太多。
昏暗的烛光从一指宽的窗缝泄出,光影落在江晏眼里,冷冽暗沉的眼眸终是温和下来。
他看向身旁的人,依旧一言不发。
鎏金面具似是笑了一声,道:“今日月色甚好,悬崖那边是个赏月的好地方,我就去那看看吧。”
小屋空了很多,少东家现在更多时间会在寒香寻那里,也许是每一次回来都会顺走一些东西,久而久之,这地方就空扩了许多。
床上的少年依旧埋在被窝里,下半张脸埋在布偶的脑袋上,呼出的热气把那布偶的毛发无声摇动,正是熟睡的模样。
江晏轻声把长剑放在桌上,连同自己的那把,当然,也有一个他从千里之外的开封集市上买下来的红色纸鸢。
少东家的睡姿打小时起就有些四仰八叉,规规矩矩睡下但中途什么姿势都能产生,和江晏一起共塌的时候还是安安分分,但当他离家到寒香寻那里时,寒香寻夜起会路过少东家房间,踢被子还是像青蛙等,她头疼了好一段时间,待江晏回来后就拎着少东家的衣领告知他有关情况。
但在江晏这里,小时的少东家最多也只是踢被子,为了不让这孩子晚上着凉,江晏索性把这孩子塞进了自己被窝里一起睡。
调整这孩子睡姿也没花多长时间,江晏睡前先让人自己躺床上睡下,然后熬几个夜,小孩四肢开始这偏偏那挪挪的时候,他就伸手调整回来,几天后这孩子睡觉的姿势可算是好很多了。
现在窝在外衣里睡觉的少东家也规规矩矩,就是外衣不足以盖住他身子,翻身的功夫,充当杯子的外衣就空了一大片出来。
已经坐在床沿上的江晏伸手替他把外衣拢好,顺带着,他也把少东家攀在脸上挡住呼吸的一些碎发也拢到耳后。
这时,变故生了。
本来应该在熟睡的少东家忽而睁开了眼睛。
指尖还勾着几缕黑发的江晏忽然僵在了原地。
尤其是那双眼睛望过来时,瞬间垂下眼眸的他感觉自己胸口里那二两肉瞬间停滞,然后被那好像能化为实质的视线刺穿——他有些慌。
快离别三年,少年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遇到了很多事情,认识了很多人,心性也不知有没有发生改变,这些江晏都不了解,他进屋前也没想过会和少年有交流,今日是少年生辰,他回来看看就好,毕竟很快他就要离开,还有好多好多事情等着他。
江晏知道少年于生辰这天会回旧居,所以他才想着回来看一眼这孩子。
可是现在人睁开眼睛看到他了。
喉咙忽然干涩堵涨,这两年多来面对各种未知事情都能游刃有余面对的江晏艰难地滚了一下喉咙。
少年看到他后会说什么?会问什么?如果少年之后不让他走(自己不舍得走)?
怎么回答?怎么做?敲晕吗?
……也不是不行。
可等了好一会,少年都没出声。
江晏只好抬眸去看,这一看他倒是放心了。
少年双眸涣散无聚焦,约莫还是在醉着。
“江……江叔?”
知道这人还醉着,明日大概率也不记得今晚的事情,江晏轻声:“我在。”
“嘿嘿……我就知道……睡在这张床上……就能在梦里见到江叔……”
少东家摇摇晃晃坐了起来,身侧是江晏护着他的手。
被抱住腰,颈窝里埋了个脑袋的江晏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带有安慰的意思。
“江……晏……”
轻拍肩膀的手一顿,江晏侧眸看向因为醉意而泛红的耳朵。
这孩子是从哪里知道他真名……
少东家往他怀里缩,似是想要把自己融进面前人的血肉里,如此他便能一直陪着自己的江叔,不怕他离开了。
“给你留了酒……好多好多了……记得要拿……”
江晏想起了方才桌子上还没开封的酒壶,他放剑的时候就想着,这壶酒也该是留给他,留给一直没有消息的他。
而后,少东家就静了下来,像是睡着了般。
一直抱着也不是个事,这姿势第二天醒来少东家的四肢又该酸了,江晏想着把他从自己怀里挖出来,还没等他动手,怀里的人就直接身形不稳地脱离他的怀抱。
少东家双膝跪于床塌之上,双眸因醉意而迷离,他伸出双手托住了江晏温凉的脸,掌心摸索,只听他嘀咕:
“怎么好像多了几条疤?”
江晏有些无奈,抬手握住其中一只,正欲拿下,他就听到——
“不管了,亲就完了。”
“……”
温热的触感抵在他眼角那颗痣上时,江晏的瞳孔陡然一哆嗦。
“!!!”
相比于已经因为震惊愣在原地的人,做这件事的少东家很轻车熟路,好像做多了这种事情一般,甚至舔了一下那颗江晏平时里都注意不到的小痣。
有些粗粝的舌面轻柔地划过皮肤,而后往下,抵达了江晏绷紧的嘴角。
少东家根本没真正意义上亲过人,所有的动作都很青涩,他舔过嘴角,而后便是俩唇瓣的缝,再来就是把自己的双唇怼上去后,就没再深入了。
“江晏……”
少东家哑声唤着,还怼在人家双唇上的他声音含糊不清,却抵不过江晏的好耳力。
“想亲……喜……喜欢……”
话都没说话,眼前这只小醉鬼就真就没了意识,抱在江晏腰上的手松开,就滑落。
即使江晏心中依旧震撼,但还是眼疾手快地捞起他,然后轻手轻脚把他塞进外衣里。
他现在都不能直视那只和他有几分相像的布偶了,但睡过去的少东家的手在无意识摸索,江晏叹了一口气,还是把那只布偶塞少东家手里。
待人又一次沉沉睡过去之后,江晏一步三回头,拿剑拎酒,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离开了旧居。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地步,这种情况,这种结果,江晏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有问题。
这孩子怎么会……
先前收到寒香寻那封提到少东家有心上人的那封信后,江晏失眠了好几天,把不羡仙的姑娘都猜了一个遍,但到头来,原来自己才是当事人。
又一次因为这孩子而变得束手无措,江晏垂头盯着地上因为月光而投下来的竹叶影子,这些影子晃啊晃,晃得他心绪烦躁。
可那烦躁分明不是在恼怒少东家为何会对他有这番心思,是在疑惑,是在震惊,是在……
他闭眼沉气,然后把手中的酒坛开封,利索地仰头饮了一大口。
下意识抬起手背擦拭嘴角的酒水,可在触及嘴角时,他猝然动作僵住。
“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待久一点,你离家也有好一段时日了吧?”
“有个地方要去。”
“嗯?哪里?”
晨光熹微,竹林里鸟儿声渐起。
少东家睁开眼睛,昨晚饮了一壶酒,今早起来脑袋有些疼,但是还好,他迷糊着床上外套系好长发,正准备穿鞋时,忽然被一抹银光闪到了眼睛。
“!!!”
光脚跑过冰冷的地板,他来到了桌子前,那把银色长剑和那只红色纸鸢就完完整整落在了他眼底。
江叔昨晚回来了!!!
少东家一边欢喜于江晏回来陪他过生辰,一边又愁苦于自己喝醉了,没能和江晏好好说一顿话。
没想太多的他拿起那把长剑,这做工是极好的,几乎只是好几个招式后,他就挥得有些趁手了。
他立即收拾好自己,拎着长剑背上纸鸢就往不羡仙而去。
少东家高兴,少东家快乐,少东家忘记了昨晚醉后做了什么事情。
江晏茫然,江晏沉思,江晏闭眼就能看到昨晚发生了的事情。
少东家:芜湖~江叔回来了[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他还记得有个家[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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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