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是在别人的口中得知自己江叔的真名——江晏。
他知道自己江叔名为江无浪,也知江叔不仅仅是他的江叔,不仅仅是竹隐居里陪他长大的长辈,不仅仅是提剑悬赏的吃赏人,只是,对于过往的江叔,他没想到会是那般与他从小到大的眼中的江叔不甚一样。
自从那盏织梦灯之后,少东家可谓说脑袋打开了一切,对离家在外的江叔的思念,比往日更甚,日复一日,他基本每日都会到竹隐居,在睹物思人的同时,也在数屋子前青石上的蚂蚁——在数江叔从未告知过的归期。
有关江叔的梦已经迅猛地朝“大逆不道”的方向发展,少东家起先还会觉得自己这龌龊的心思玷污了这位从小陪自己长大的长辈,但渐渐地,从未在竹隐居里看到过自己想要的身影之后,他只能把自己的思念发泄在梦境中。
反正除了他自己,也没人知道他在梦谁,在梦里做了什么。
每日清晨于睡梦中醒过来,少东家都能把自己盖子被子里头,外界脱离他,光线被隔绝,埋在黑暗中的他,会细细回想只有他知道的,梦中的人还有梦中的事。
从一开始对梦境的愧疚羞意,到现在心头上隐隐约约且是扭曲而来的欢喜,全天下人也只有少东家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某日,他提剑悠哉悠哉地朝竹隐居而去,只是刚踏入院子,三头凶猛恶煞的狼便朝他飞扑过来。
这还不是让他震惊的。
最让他震惊的,是门口青石上摆着的几颗头颅。
在查看那封信之前,他把那几颗头颅挪到了另一边,然后低头认真地把地上的血迹给清除。
无论如何,少东家潜意识里还认为,他的江叔一定还会回来。
信中的内容针对的是江叔,少东家几乎是立即起了要往下查的想法,信中这人认识江叔,这也许能知道江叔的踪迹?
约莫吧……
最好是!
少东家把信收好,进屋找了江叔的一套旧衣物物换上。
他果然还是长高了不少,现在穿着的这套衣服勉勉强强能合身,小时候他也试过去穿江叔的衣服装大人,但最终的结果也只有一个——江叔把他从衣服堆里刨出来。
算起来很快到他十六岁生辰了……
(碎碎念:原剧情的死生错奇遇好像是在主线清河之后,但本文剧情线走向和原游戏已经不一样,很多地方都有改动,所以这奇遇提前了哈。)
算了吧,少东家系衣带的手有些苍白无力。
前两年的生辰,江叔依旧是没任何的讯息。
他拿出易容工具给自己捣鼓捣鼓几下,便朝信上所讲的将军祠奔去。
清河大大小小的将军祠很多,供奉的是名将王清将军,信中提到的将军祠还是他和红线经常来的那一间,他曾经在将军祠石像之下找到了一处暗室,暗室里也有一尊王清将军的雕像。
此时夜半无人,平日经常关顾的摊位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板,风路过,卷起几张枯叶又把它们狠心抛于原地。
今夜的将军祠王清雕像下笔直地站着一个人,身形高挑偏壮,手里和少东家一样,也提着一把长剑。
少东家几乎是刚到,这人便出了声。
“孙詹,杜重威军下,时年三十四,七年前从军中解甲归田,居于清河……”
这人还提起,孙詹也是当年听命于杜重威拦下救援,使得王清困于中渡桥的人。
依信中所言,那人就是把头颅放在竹隐居门口青石上的“献首客”了。
“他还与你在军中喝过一次酒,比过两次武,你还记得吗?”
说罢,献首客握剑一挥,并转身。
少东家原本还担心自己的易容会被认出来,但献首客转身后,他打消了几分顾虑——这个人蒙了眼。
“只可惜他的头颅太轻,还祭不得将军——”
披着一身寒意的献首客缓缓朝少东家而来。
“你说是吧,江晏?”
少东家猝然瞪大双眸。
晏者……天清无浪……
江晏……
江无浪!
这才是江叔的真名?
只是还未等少东家从这信息里头找到自己,那献首客丢下一句“你的头颅终究是等到了”就拔剑朝他击来。
他不得不也拔剑迎战,这人的剑法狠厉超绝,而且是往死里打的,少东家咬牙抵挡,渐渐地,还是退了几分,落了下风。
“……”
那献首客在又一次击中少东家后,却停下了。
“十几年过去了,你的剑变慢了——比你杀将军时,慢了。”
江晏……杀了将军?
“不对——你不是他!”
献首客的声音陡然拔高却又放低。
“你很像他,执剑像他,招式像他,出剑却不像他,他出剑,不会退。”
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江晏后,献首客声音愈发冷冽狠厉,又骂了一通江晏后,继续剑指少东家的咽喉,逼问:
“我且问你,那狗东西究竟去哪了?!”
狗东西?
方才受了几招的少东家嘴里泛着铁锈味,舌尖舐过虎牙,那血腥味更冲了,快速瞥了一眼对方遮眼用的黑布条后,他放下扶着肩膀的手,颇有些回怼意思地回道:
“找他?你这瞎子还是省省吧。”
这人的执念很深,尤其是对于王清将军的死,之后没对少东家下死手,也是在盯着王清将军的雕像后,忽然收剑,停住了。
在他走后,少东家搜寻了一番这将军祠,得知献首客要找的人在丰和村并要杀了这人后,想要了解这背后故事的少东家连忙朝丰和村奔去。
很快,少东家便得知这人的名字——贺然,也是当年在王清将军麾下的人。
那疯癫士兵嘴里的话断断续续,因为什么封口令也不能详细说,少东家趁机提出了合作,他可才,以扮为江晏去套疯士兵的话,而贺然也认下了。
在行动之前,少东家寻了一坛离人泪过来。
贺然盯着少东家手中的离人泪,没说话。
知道他想问什么的少东家像是一只得意的小狗一样,晃了一下自己的尾巴。
“这不羡仙的离人泪,除了寒姨,可找不出还有其他人比我还多 ,嘿嘿……且等几十年过后,寒姨的也是我的啦。”
去寻酒的时候,少东家还发现了江叔……江晏在他小时给自己埋下的那坛酒。
那时他好像才五岁吧,从话本子里看到了什么“女儿红”后,也嚷嚷着想给自己埋一坛“侠客红”,只是在他大费周章去埋酒的时候,他的一生之敌——那只大鹅,忽然出现,把他啄了一身伤。
当时江晏在帮他处理伤口时沉默不语,但几年前少东家才知道,原来江晏就在那时给他埋了一坛离人泪。
贺然嘲讽少东家和江晏很像,不愧是他教出来的人——就那点出息。
“少污人清白。”
还有,像江晏怎么了?!
他是他家江叔花了十几年心血一手养大的,当然得像。
谈话之中,少东家从贺然口里得知了江晏的一些过去。
王清将军在一众乞儿中挑了最能打的江晏收为义子,并教他习武,以贺然的话来说,江晏从小一幅眼睛长到天上的样子,将军也纵着他,即使是在军中长大的江晏后来成为一名侠客,也无人敢妄言。
“哼——”贺然微微侧头:“他打架厉害,运气倒也好的很。”
这“不屑”的语气落入耳中,少东家眉毛稍挑,望向贺然的双眸里明目张胆地多了几分了然。
而对于江晏的朋友,贺然提及到了另一名侠客——陈子奚。
在贺然眼里,陈子奚是酸文人,和江晏臭味相投,但凡有德高望重的前辈路过,两人都会去招惹一番。
想不到平日在大家伙眼里冷面冷心(少东家除外)的江晏还有这等经历,少东家不禁有些想笑,追问:“那他们没有吃过瘪嘛?”
对面的人顿了好一下,才缓缓道:“……江晏的剑,倒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
“哈!”少东家倒是真的“不屑”地笑道:“所以,那些所谓的武林前辈,都是连毛头小子都打不过的绣花枕头?”
贺然呼吸一顿,接触一番下来后,他就知道,这少年对于江晏的维护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又是一个被江晏灌了不知名**汤的人。
不愿再把时间浪费在这少年身上,他提剑而起。
“走吧……”
如果少东家知道他心中所想,并在半个时辰与那名疯子士兵交涉,得知当年中渡桥的一些真相后,他会反驳——贺然对王清将军的执念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疯子士兵名刘牧三,最后死在了一缕阳光之下,灰褐色的眼珠子僵直地注视悬挂在天边的太阳,只是太阳依旧有光,眼眸已涣散无光。
而贺然,在得知中渡桥一战还另有隐情后,也崩溃了,方才还可冷声冷气且镇定地与少东家周旋的人也疯一般摇摇晃晃离开了原地。
少东家看到贺然最后消失在树叶的阴影中后,才望向地上身体僵直已经没了气息的刘牧三。
末了,他叹了一口气。
挖坑的事情他和红线也没少做,把刘牧三埋进去后,少东家捡了一块好木,端详了好一会,才迟疑地刻下“刘牧三”这几个字。
或许不只是这几个字,但少东家却不知该刻什么。
中渡桥一战,王清将军率领两千精锐助受困的晋军夺桥开道,在粮草已尽需要支援的关键时刻,已暗中降敌的杜重威却按兵不动。
子时,无人却能自行的马车驶到了军营,自称先生的人说这个盒子是送给王清的礼物。
当盒子到王清手上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已与契丹暗中勾结的节度使,将盒子给了毫不知情的贺然,骗他说这是决定此战胜败关键的信物,让他即刻送给王清。
贺然为了救王清将军,用了毕生最快的速度飞奔至前线,将盒子送到了王清面前。
收到盒子的王清却知道已必死无疑——可中渡桥必须要有人去渡。
他死了,江晏才能活。
于是王清来了一招偷天换日,先是支开贺然让他远离战场,然后再骗江晏去找贺然,说这和此战胜败有关。
唯有骗走江晏,王清才能顺利赴死,因为江晏救人的剑太快了。
辰时,王清打开了盒子,于辰时三刻身死战场。
另一边的江晏找到贺然后,两人很快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于是匆忙赶回战场。
辰时五刻,回到战场的江晏见到了王清,在贺然的注视下,“又一次”杀了王清将军。
此后,贺然便一直认为是江晏杀了王清将军,怀恨了十几年,到头来却是另一番的真相。
只是,中渡桥一战,还有诸多的疑问,比如无人行驶的马车、盒子还有刘牧三所说的“只有王清将军死,江晏才能活”。
对于这些要找到答案的疑问,他知道,贺然也知道,江晏大概率也知道。
那两年来,没有任何讯息的江晏,会不会是在找当年的答案?
“刺啦——”
短剑锋利,在少东家思忖的时候,狠狠擦过木板,并划伤了少东家的手指。
鲜血立即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少东家把出血的手指探入口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溢满了小小的地方,冲得他眼前有一瞬的发黑。
烧冬瓜:所以,我风筝呢!looking my as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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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江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