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声]茄子炒冬瓜 第8章 寻亲记-父炅回忆录

天上来渡。

你先是问了算卦摊子的窦倪万，又问了正在招工的周八匹，无果。

就剩最后一人了，你看着那个毫不起眼的咸鱼摊，试探开口：“垂钓还需愿者上……？”

那人看似神游梦中，闻言一愣：“……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抬首，你二人不约而同惊讶：“是你？”

咸鱼摊主不再淡定，一个起身，“开什么玩笑……”

你没好气的笑了一下，想到那两条去开封去樊楼的船：“我才该说这句话吧？”

“……没想到啊没想到，阿错看中的人，是你，”他好像比你还无奈，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行吧，信不过自己，难不成我二马还信不过阿错么？”

你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在那嘟囔‘百年修得同船渡’，什么缘不缘分的话，又听他满是劝诫的警告：“丑话说前头，这天上来渡，可没那么好闯！你想好了？”

你摸了摸腰间的断鳞光，‘嗯’了一声。他拧眉，见你坚持，便约着今晚子时再会。

“钓竿已下，愿者上钩。风雨夜前最后一个懒觉咯——”

又来，本大侠吃鱼只爱太极，要不是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罢了，找个地方眯一会。

许是这咸鱼摊主挨着算命先生，嘴有些灵，晚间不知怎的下起暴雨，你披着蓑衣如约而至，二马拉着你蹲在一旁：“不要多话，跟着我走。”

刚踏出一步，前边这人冷不丁飘来一句调侃：“姑娘，这城里歇工也太晚了，做工还不如去开封府混个铁饭碗，你说是吧？”

“……”你有些脸红，这人绝对是故意的。你清清嗓子低声：“是啊，你家阿错可不就是，逍遥快活——的很呢。”

他哈哈一笑，没再回话，熟稔的从大门寒暄几句，对了两回暗语，走向这凄冷的“鬼渡”。

目的地是共工台，他自来熟的使唤你去夺齿钥，你刚想瞪他，却看见雨打在他满是不忍的面上，随即又对向你的眼，轻声道：“……记得下手轻些，也是些可怜人。”

你挑眉，轻手轻脚从背后点了那群打手的穴，出声跑来的人被你扔进水里。刚转好机关，就看到二马划着羊皮筏子看你：“干得不赖，看这雨——老天都在帮你洗剑。”

“老天……帮我洗剑？”

二马又是大笑，“江湖风浪大，走江湖的人，身上自然是干净不了，”他撑着桨浮在暗波汹涌的河中，“得借场雨，才能把血冲干净。”

你垂眸，听着岸上看守断断续续的私语，

“又他娘的下雨……这雷打的，啥也听不清！”

“我说——今儿这雨下的跟朱帮主出事儿那天一模一样！晦气——”

“你他娘的说点吉利的——！”

听得你心里没由头烦闷，剑光闪了两下，周遭只剩雨声，你在旁边屋门口抖了抖身上的水，里间传来小孩虚弱的喃音，他母亲紧紧抱着他，用言语描绘着并不存在的白面饼。

你走近，他们紧张了一瞬，开口问你暗号，你想了想二马在门口一言一行，又从包里掏出油纸包着的饼子，二人激动落泪，念着老天开眼。

你默然，老天吗？你确是朝廷派来的。

这个叫小宝的孩子两手抓着饼子，问自己的母亲，父亲身在何处？他母亲缄默良久，

“爹爹随朱鱼大人去了……傻孩子，等冯老大回来给朱鱼大人和爹爹报了仇，咱们就去找爹爹。”

你看着这对可怜的母子，虽不知道老天同天上来到底有何难以调节的矛盾，但今夜……

“乖，今夜雨大，别出门。”

你披回蓑衣，刚出门口，身后传来幼童稚嫩的欢声：“谢谢并肩子！”你没有回头，大步向前。

解决了下一个机关，你跳回二马的筏子，询问天上来渡的情况。划着桨的人站在筏头，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雷声混着他的糙音：“两年前，天上来想站着吃饭，却被老天砸了碗，折了骨头。”

不等你回应，他似若自嘲般说道：“剩下的，可不跪着讨？”

你想起方才一路走来的情景，蹙眉回着：“老天……不怎么公道。”

“哈哈，公道？”他笑的开怀，“天上从没什么公道，除非人去要。”

靠岸后他指了指前面：“少侠，交给你了。”

来都来了，你悄然潜入，听着赤龙堂打手的话一惊，

“晦气！条子三年前杀了朱帮主，现在还要动冯老大！”

“现在老大要回来了，会不会……”

“哈，那不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杀他个痛快！”

朱鱼大抵是开封城曾经的金叶侠，这条子？莫不是……你一个走神，不小心蹭到货箱，那些狂刀客循声追来，你堪堪应付过去。

转完吊塔，你心有余悸的询问二马：“你是天上来的老人，怎么会和官府的人认识？”

二马不复方才的笑意，低声开口：“为了给故人……报仇。”

你心道不好，继续发问：“即是报仇，为何要帮我？”

二马回头，一道闪打过，他亮的渗人的眼直勾勾盯着你腰间的断鳞光：“哦？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帮我呢？”

船又靠边了，你爬上泥泞的码头，往共工台底跑去。一红衣女郎从天而降，她长枪舞的飞起，直直朝你钉来：“黄河水——没那么好淌！”你一个旋身躲过，将她逼得步步后退。她力竭撑枪，在周遭堂众呼劝下掏出一张玫色傩面，黑雾团住女郎清丽的面容，她又似舞起请神之势，

“天不予，我——”

“偏要！”

你不知这是什么法术，她脚劲狠厉，你一不留神竟被她踢了出去。后背袭来剧痛，枪尖红光险些擦过你的颈边，你不敢分心，还未见血的刃被今夜这凄冷月色映的发亮。

雨势滂沱，把河淌的湍急，此时你已无怜香惜玉之意，解决完后继续向前，一个猛子扎进翻涌的暗流，钻向共工塔底。

好不容易到了地道，二马神色复杂的夸了你一句，拿了个物什，让你下水给四海宝玺做个标记：“拿好这个，到了地方打开，自有故人来助。”

看你不解，他补了一句：“……天上地下水中央，何处不是故人啊……”，说罢便推着你前去。

你照做，爬回筏子却不见他身影，思索一番，你拿起傩面齿钥，慢慢启动共工吊。顺着机关摸索而上，雨更大了，你抹了把脸，下方灯火通明，赤龙堂精锐蜂拥冲来，却听天边一道惊雷，震得头皮发麻。水面激泱，镇河牛被吹得摆晃，把吊起的绳索拽的摇摇欲断，你伸手去拦，却被风带落岸上。

波涛翻涌，一头面目狰狞的恶鱼缓缓游曳，一个戴着巨大青龙傩面的壮汉立在顶端，你听着赤龙堂众人惊喜的呼声，

“龙王！是龙王！”

“看那上边！是河伯，老大回来了！”

手往腰间摸去，大鱼咆哮的瞬间，断鳞光出鞘。

忙了一晚上，好戏终于开场了。

这鱼生的怪，招数也怪，左右横摆，尾鳍窜起时带飞的水花足有三尺高。你瞧着它甩来的尾，莫名想起家乡的名菜——糖醋鲤鱼。

你跃起躲它招式，看着那透亮的鳞。是了，外边儿要裹层滑粉，刷一层从大罴那摸来的蜂蜜，炸至金黄。你掏出淬火油拭剑，火候到时，鱼身会弯成漂亮的弧度。你向前，剑尖顺着鳞缝刺入，鱼颤的摆尾，只需收势，这道菜便成了。

正当你以为大功告成之际，那傩面人举刀问天，巨大的水波直冲你面门，你勉强稳住身形，又听一声巨吼，

“黄河之水——天上来！”

那差点出锅的糖醋鱼甩开你的幻想，遨游天际，直挺挺朝你砸来。你不敢拖延，身姿躲着太极起势，把那水团回敬而去。反复几次，怪鱼蓦地沉入水底，傩面人挥着大刀飞来，手中冷器铮的一声与之擦对，淬光四射。

好像知道这把剑为什么叫断鳞光了，只是你这断鳞之人还是稚嫩，同河伯打了几十回合已然力疲。还好带的药够多，咕噜噜下肚，却看到刚刚还威猛的壮汉此刻好似认输，撑着那把巨大的刀做喘息状。

青龙傩面片片碎开，叮当落地。天亮了，空中悄然飘来女子轻吟的歌声，男子叹息抬首：“……阿鱼。”

日光在云层中穿泄而下，映出这人真容。

是二马。

你起身稳了稳，朝他缓缓走去。虽然早有猜想，二马即冯，没想到会那么巧。刚朝他伸手，耳尖探到急急而来的利刃声，你抽剑欲挡，将那飞镖甩进远处竹篙。

一月白人影踏步而来，二马眯眼：“鱼，总算上钩了。”

是晋中原。

你看着被二马用大刀指着的男人，这体型差……算了，谁让他是你上司呢。轻咳一声，你走到他身前，听着他缓缓开口，

“多年未见……你，还是放不下么？”

见冯夷沉默，他继续说道：“你不敢杀我。”

河伯继续沉默，晋中原好似叹了一口气：“因为，她不想。”

“朱帮主说，有人跪，是为了其他人站着。”

“有人死，是为了身后人能活，你……”

话未说完，被方才不做声的男人吐出啰嗦二字打断，晋中原不紧不慢的接上：

“河伯必须死，我以为，你懂她。”

冯夷笑了，笑的有些坦然：“嗤……风波未定，不如归来。”

这二人打哑谜似的把你看的发蒙。事毕，你走到河边的二马身旁坐下，胳膊肘捅了捅他：“喂，有事问你。你……就不怕？”

朝霞盈空，他回头，眼底尽是沧桑，“怕今时的天上来，成了昨日的神仙渡？”

“怕啊，”他看着你黯然的神色，“怎么不怕？可就算和寒香寻一样谨慎，也有中招的一日。”

你双手抱膝，头埋进臂弯，出神的盯着湖面。他在你耳边调侃：“小友，身在江湖，比起身不由己，倒不如快意恩仇来个痛快！”说着靠近你一分，“比如，加入我赤龙堂，同我这些兄弟们行走江湖。”你不语，瞥了他一眼。这人却不依不饶的打趣：“怕那城里的青天大老爷？我瞧你这身板硬挺。他若生气，你也能在那开封府的软榻上……嘿嘿！应付他个三天三夜！”

什么和什么啊，你脸一红，往旁边挪了几分，“你这人光天化日之下真不害燥，我且问你，朱鱼——”

像是狡蛇被捏了七寸，他一下变的正色：“寒香寻没白教你，只是我这故事金贵，得洛神拿九十九坛离人泪，我才换。”

你嘁了一声，起身要走，这人没挽留，就坐那自言自语：“小友，你要真想知道，就去黄河边走走吧。”

“这黄河边……天上地下水中央，何处不是故人啊……”

“水中……故人……”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把你喊住，“小友莫走，帮我个忙！”

你转身抱胸，挑眉睨他：“凭什么？”

他嘿嘿一笑，撑地起身：“欠你的太多，报酬先记着，”见你要走，又急忙开口，“日后万一还是同僚呢，河伯的话还是有几分份量。”

好吧，真是个奇怪的理由，想到那个听来的传闻，你戏谑的瞧着他：“不对啊二马，你不是叛入契丹了吗？”

他却一把跳起来：“啊？谁说的！奶奶的！谁那么丧良心，这谣也造？”看着你调笑的神情，他讪讪闭嘴，把草帽撇在头上，手朝前指，你顺着那方向望去。

“少侠，鱼柏川有位我的故友，”他长叹一声，

“帮我……看看它吧。”

鱼柏川也怪，雨下的连绵，你穿过跪拜的人群，走进一间破败的庙宇。一个怪老头神神秘秘说了一堆，又一脚把你踹下地洞，摸索好久，你看到了受人所托要探望的故友。

同二马的那只龙王长得极像，只是大了不知多少圈，被粗壮的钢索捆住，在水底还能把地面折腾的摇晃。

怪老头悄无声息的从暗中出现，看着那发狂的大鱼，摸着祭台上褪色的青绿：“后生，帮阿鱼……给阿臾一个解脱吧。”

“这是阿臾从出生起，最熟悉的……人。”

你回想在开封听过的种种传闻，看着手里本叫诛鱼的朱鱼剑，拾阶而上，将青面獠牙覆在面上。

阿臾一下安静了，它在想什么呢？你想。

你觉得自己真是个坏人。这坏人提着剑走近，昔日呼风唤雨的龙王就那么静静看着，它眨了眨眼。

它知道，它一直在等的这一天到了，因为再次见到这柄剑、这个陪它一生的面具时——

可以，和主人……重逢了。

你看着它凶残相貌上那双温顺的眼，鞠了个躬：“对不起，我……”

你忍住异样的情绪，挽了个剑花：“我剑法很好，不怕的……”

“很快，就可以和阿鱼再见了。”

冰冷的地宫静了，你从包里掏出三支枯茱萸，同朱鱼剑一起，放在沉睡的阿臾面前。

它好像流了滴泪，你定睛一看，约莫是方才溅起的水珠。

你踮起脚尖帮它合眼，黄泉里的鱼那么多，她又没带这傩面，你呀，就衔着这茱萸，别急躁，一路慢慢找。

那个曾经的金叶侠很忙的，不过不要紧——

她见了，就能认出你了。

开封府

你看着依旧忙于公务的男人，无声张了好几次口，终于按捺不住：“朱鱼……真的是你们……”

他侧目，并未放笔，“不是。”

“……”

“所以，也没有寒姨的消息，”你摊手，“我只不过是你们设计的一环。”

“愿者上钩，解铃还须系铃人，化不开的愁与怨，”他抬腕往笔洗里一浸，看着墨色在水中漾开，又抬首望向窗外，

“天晴，有解了。”

糖醋鲤鱼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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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半生不熟-第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