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慎行心中憋闷,板着一张脸绕湖跑了五公里。直从小区入门处跑到卫诚家门口,看着面前熟悉的深色防盗门,他轻轻喘了几口气,感觉情绪缓和不少。
一直阴云密布的天空也在此时放晴,露出水洗过般的干净底色。余慎行的伞是出门时买的,为了不暴露自己凌晨出门的诡异行为早就扔了——扔给了路边一窝流浪猫,他路过胡同时看见母猫把猫崽子一只一只叼进纸箱,身上的玳瑁纹湿得看不出形状。
余慎行戴上卫衣兜帽,将伞架在纸箱旁,确保伞面能完全覆盖住箱口。
几只猫崽子蜷缩在箱子一角,睁着大眼睛“咪咪”叫着,细声细气的。母猫没来得及钻进箱子,叼着一只小猫站在箱外,嗲着背毛面对余慎行,长尾巴竖起来,对于面前这个巨大的人类呈现出防御姿态。
余慎行本来想摸摸小猫,看它们母亲应激反应这么强就放弃了。他又想掏出点东西喂喂母猫,掏了半晌也放弃了,口袋里除了点零钱什么也没有。
出来一趟除了和亲哥吵一架外什么事也没做成。余慎行想了想,把所有零钱都放在箱子外雨淋不到的地方,捡了块石头压住,对着猫自说自话,“雨停了拿这个去换吃的吧。”
他像个精神病一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扔下一堆垃圾。母猫冲余慎行的背影“哈”了口气,叼着最后一只崽子钻进纸箱。
这里没有雨,全家人蜷在一起能睡个好觉。
面见程谨言带来的坏心情好不容易被猫和运动勉强驱散。他刚准备输密码进门,余光里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他猛地回头,院门口一个男人正探头探脑往里望。
余慎行冷着脸大步走向男人。那人身形纤细,妹妹头小鹿眼,穿得很干净,白T被淋湿了,看上去我见犹怜。
一眼望去就是惹人怜爱的清纯挂,卫诚最吃这一款,余慎行就顶烦这挂,暗暗咬着牙站在这人面前。
他比来人高了近一头,将路挡得严严实实,男人抬头惊疑不定地看他一眼,拿不准这个高个子要做什么。
余慎行:“干什么的?”
年轻男人仔细看了看门牌号,又看着理直气壮不像外人的余慎行,终于在他表情逐渐不耐烦时开口。
“这是你家吗?可能是我找错了,打扰了。”
他声音里不见多少歉意,转身的同时拿出手机碎碎念叨着,和门牌号反复比对,没迈几步又突然转身,“等会,好像没错,请问这是卫先生的家吗?”
余慎行眉心微动,忽然觉得面前人有些眼熟,不等他从记忆中检索出这张脸,门突然被拉开了。
两人下意识朝响动处看去,卫诚没想到大清早家门外就有这么一出对峙战局,愣了一下。
他抬手捋几下头发,转向余慎行,“我就说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怎么穿那么薄,快回来。”
余慎行小跑着奔向卫诚,对面的人眼睁睁看着这个刚才还冷嗖嗖往外冒寒气的高大男人一瞬间变得良善又小鸟依人起来,带来的视觉冲击力不亚于变形金刚硬说自己是柔弱的小鸟。
余慎行进门前又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卫诚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朋友吗?怎么不让人进来坐坐?”
“不是,不认识,我刚才看他鬼鬼祟祟的……”
余慎行看着卫诚的脖颈,突然注意到这人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有些泛红,脸颊和鼻梁更是重灾区,那种从皮肤肌理中浮现出的红色几乎连成一片。
他不由分说握住卫诚的手,又用手背量了一下他的额头。
卫诚轻轻吸了口冷气,反握住他,用自己手心给他捂手,“手这么凉,冻着了吧。”
余慎行心里一软,几乎被他磨得没脾气,看这人还站在风口处,揽过卫诚就要伸手关门。
他体温常年偏低,和卫诚一直有个细微的温度差,但绝不会像此刻这般明显。手背传来的滚烫热度仿佛还烙在皮肤上,他又伸手在卫诚侧颈摸了摸,再开口时语气里充满自责,“你发烧了。”
都怪他,要不是他一早离开,肯定早就发现了。昨天一夜卫诚都没事,估计是凌晨时烧起来的。
“嗨,我说我有点不对劲呢。”
卫诚也抬手在自己额头上摸了一把,可惜他整个人上下热得如出一辙,什么都摸不出来。就是头疼犯困想睡觉。刚才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从梦中挣扎起来跑到门口开门,没准是心有灵犀感受到了余慎行的召唤。
卫诚想到这有点想乐,念及看上去可能像傻子,又憋住了。
就在两人拉扯时,一只手突然从门缝中探出来,余慎行仿佛没看到一样,关门的动作丝毫不慢,要不是卫诚及时出手,估计这四根白皙的指头下一秒就会被门夹肿。
“卫先生?是卫先生吗?诚哥!是我!”
因为卫诚扶着余慎行的手,门缝中露出将近半个手掌的空隙,被拦在门外的纤细男人奋力将小臂挤进来,余慎行也不好明目张胆地用门夹他,只能松开手。
男人一探头和卫诚撞了个满怀,卫诚头正疼着,没空装大尾巴狼,表情比平时阴鸷不少。眉骨打下的阴影将眼睛笼罩其中,只有长而直的睫毛垂下来,更显得神色不明,吓得纤细男人一激灵。
卫诚抬手在太阳穴处用力摁了摁,“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吗?”
卫诚显然还没认出他的身份,站在他身后的余慎行却目光不善。
就在男人伸手堵门的那一刻,他恍然大悟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他的确见过这人,不过是在卫诚的过往资料里。
“诚哥!是我!松凌凌!你还记得我?”
卫诚被高温烧得转不过弯的脑子竭力回忆着,这名字听着耳熟。终于,他在某段记忆中想起了类似的发音,又将回忆中那个模糊的面孔套到眼前年轻男人的脸上。
“小松?”
他茅塞顿开,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初中时总跟在他屁股后面,个子小还爱哭,后来不知因何转学走了。
“对对对!是我啊诚哥!”松凌凌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居然比卫诚还要更甚,两人站在一起教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发烧。
松凌凌咧开嘴:“我当时看名字还以为是重名,没想到真是你。”
“进来坐吧。”
卫诚侧身让开路。虽然时间不太对,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对,但来者是客,也没有让人回去的道理,谁知余慎行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余慎行冷道:“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暂时不需要理疗师。”
松凌凌看上去有点怕他,本来想迈进屋的脚又收了回去。
卫诚没听明白什么理疗师,不知为什么这二人之间的氛围如此针锋相对。
他正懵着,抬眼看见松凌凌胸前的工牌,是长景市一家有名的私人康复机构的工牌,名头上写着“高级理疗师”几个字。
卫诚知道这个地方,前几年他的康复训练就被卫父交由这里负责,后期恢复得的确不错。
该家康复机构以专业体贴的服务和高昂的价格在长景市闻名,有不少外地的大拿会专门请这的理疗师回家照顾病人、制定康复训练计划。
与高昂时薪相匹配的是各位理疗师出色的专业性和保密精神,因为**能得到很好的保护,所以该家康复机构一度成为长景市富豪圈内的首选。
他们的名额不对外开放,而是采取类似于俱乐部引荐的规矩,只能通过会员引荐,然后为你分配私人理疗师和团队。
卫诚对这些饥饿营销般的莫名把戏不感兴趣,各种俱乐部的会员更是嗤之以鼻。他一个人糙惯了,一般只有卫父亲自给他安排理疗师时才能想起身上的旧伤。
这次估计也是。
卫青松念着雨天旧伤易发作,为他找了理疗师。卫诚点开手机一看,昨晚一点多对面果然发过一条信息,可惜他当时正睡得像被下了药似的,没看见。
只不过卫青松和他说的是中午,现在才不到早晨六点。就算松凌凌有心提前一会,这也提前得太早了。
仿佛知道卫诚心中所想,松凌凌急忙道:
“因为这不太不好找,我才想着提前看看的。没想到在门外遇到了你……”他的目光瞥向余慎行,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人,“本来我没想打扰你的。”
卫诚也看向余慎行,语调自然地介绍道,“我弟弟。”
松凌凌眨巴两下眼睛,好歹跟着卫诚当小跟班当了三年,卫诚没有弟弟只有妹妹这事他还是清楚的。只不过此刻的氛围不适合提问,他便将这个问题默默咽回肚子。
“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另约时间再来吧,诚哥。”这样说着,松凌凌上手去探卫诚的额头,似乎打算替他试试温度。
余慎行抓着卫诚的胳膊朝自己的方向一拽,“我已经给医生打过电话了,一会就到,不劳烦松先生。”
这下就连卫诚也感觉到他的敌意,用余光悄悄瞥着余慎行。
他不知道这位老同学哪惹到余慎行了,但孰亲孰疏还是分得清的,站在原地装傻没说话。松凌凌伸向他的手动作一顿,又收了回去,“那我回去协调一下,你好好休息。”
卫诚道了句谢,松凌凌猛地抬头,杏核眼无泪也盈满水光,希冀地望着卫诚,“好不容易见面诚哥,等你有时间咱们一起去吃顿饭吧。”
卫诚当然不会拒绝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笑着答应下来,原本还想贫两句卖个乖逗美人一笑,感受到身后余慎行如有实质的目光,卫诚又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今天好像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