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
没用。
......没用没用没用没用。
整个钟塔被笼罩在一片血色的火海中。最中间的高台上倒着一个人,年轻的男人面容俊雅,但另一边脸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
他绝望而癫狂地朝着天空伸手——四下全是涌动着的黑色影子,它们正贪婪地吞噬着男人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而随着它们的逼近,男人的下半身也开始融化、流淌,和黑暗融为一体。
“还不是终局......”他呢喃着,攥紧了胸前的银质挂坠,“维里塔斯,我们还没有见到祂......”
该怎么做?怎么做呢......啊,就这么做。
“我明白了,就这么做,我亲爱的维里塔斯......你会赞同我的,对吧?维里塔斯。”
他突然捂住脸,嘶声力竭地大笑起来,身下蔓延的血突然自发地流动起来,组成了一个令人有些眼熟的阵法,随即光华大亮,象征着一个仪式的启动。
男人大笑着,身上的伤奇迹般地愈合,奋力从怪物中拔回了自己的双足。
他站起身——此刻,他变为了一副更为俊秀、美丽的忧郁面容,仔细看去,竟与丹尼尔·卡多有几分相像。
等等——什么东西?
诺斯骤然回过神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里带着刚刚清醒的茫然。
......刚刚那是,谁的记忆?
她的面前,是一只张开的、却状若好女的手。见她睁开了眼睛,老维里塔斯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口中埋怨着“算你走运”,退后几步,摇着头,仔细打量雕像一般的剧团第二席,继而在他额头敲了几下,叨念着“回神了回神了”。
“鸽子。”诺斯皱眉,“发生了什么?”
鸽子咕咕地拍了拍翅膀:“不好说,这地方太邪门儿了。”
作为初始理智值最高的鸽子,他至少比队友和另外两个多保持了一会儿的清醒。在大门洞开后,另一边的寒意仿佛刀锋,直直地朝他们侵袭而来。
他看到,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突然打了个响指,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拨动了。
随即,一阵刺耳的声音对抗着那种奇特的污染,鸽子咕了一声软了翅膀,只能在半梦半醒间等着这阵可怕的晕眩过去。
【灵魂留下的哀鸣。】木偶师突然出声,【女士,您是记录者对吗?那么请您给自己加固[屏障],您是最容易被[污染]的,同时,您也是最容易感知到[真相]的。】
【来,告诉我。】梅勒先生轻声道,【您,看到了什么?】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收紧。诺斯·爱德琳张了张嘴,咽下了名为隐瞒的情绪,慢慢斟酌她看到的场景:【应该是一位钟塔的囚徒。他快死了,在思考自救的方法。】
她将这个人的做法、以及他提到的“维里塔斯”如实相告——无他,诺斯有预感,若是说谎,这个木偶师绝对会在一瞬间感知到。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至于您思考的问题?啊,那是当然,女士。】
木偶师温和的声音在此刻却有如海妖的吟唱,比这钟塔的黑暗更为鬼魅、更为如影随形地缠绕在她的意识海中。
【请您感知一番您的躯体。】木偶师说,【事实上如果不是我,您现在恐怕已经过负荷了,女士。】
诺斯看着自己面板上的【力道:8( 90)/100】,不由得顿了顿。
她张了张嘴,终究沉默下来。
【......您,需要什么?】
【嗯?不是您邀请我来的吗?】木偶师疑惑地回答,【我需要那枝母树枝条。】
【......仅此而已?】
好心的木偶师沉吟片刻:【您希望我收取什么报酬呢,女士?您太慷慨了......什么?既然您执意要这么做,那么,好吧。】
【我想想......汉克先生,鸽子先生,诊疗室那些活泼的孩子,街头叫卖报纸的商贩......狩猎队的那位猎人,执事里刚进来的新人......哦,以及眼前这两位......】
木偶师就像坐在火炉边,膝上卧着猫咪,捧着一本浪漫的诗篇在诵读——然而他念的诗却不是普通的篇章,更像是死神收取灵魂的名单。他温和的声音每吐露一个单词,诺斯的心就越往下沉几分。
每一个名字都是奔走在关卡里进行通关的参赛选手。木偶师梅勒,明明说着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们每个人的动作。
他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笑意:【虽然我没有猜到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我相信,虽然你们立场不同,但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嗯,真有意思。你们是赏金猎人吗?我第一次见。】
诺斯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的嗓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战栗的沙哑。
【......这么理解的话,是的,没错。】诺斯·爱德琳缓缓道,【事实上,梅勒先生,我们这些外来人都接下了同一个委托——有委托人收到了预告信:有人在觊觎这座府邸,几日后,这里将会发生灭顶之灾。】
【阻止它,找出凶手。这就是委托的内容。】她在心底默念,【而卡多家族的宝藏,确实是意外之喜......这也是我邀您入局的根本原因。】
——实力强大的职业者,我希望得到你的助力。
【哈哈,您真是坦诚,女士。】
木偶师的尾调落下,她的躯体也被控制着向前走去;毫无破绽,就像她本人在行动一样。
【那么我的要求是——帮助我完成这场[剧目]。】木偶师摇头叹息一声,带着一丝苦恼,【某位吟游诗人擅自离岗,卡多府给的期限又短,只能求助您了......啊,您知道我在说什么吧?好的,您还是如此聪颖,女士。】
诺斯·爱德琳的手指一弹,那支羽毛笔在空中书写【集体隐匿】的指令。
她听到自己在说:“离我近些,三位先生。我的指令可以保护你们。”
出口的那一刹那,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是【木偶师】——操纵,无论是肉/体,还是意识,这便是这个男人的核心天赋。
整个卡多府都是他的舞台,一切进程都将写在他的分镜和对白里。她所要做的,就是协助他完成这场【试演】,最后,这出完美的剧目,将呈现给他的观众们。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可以操控那只小鸟木偶,那么,如果事先做了手脚,在神鬼不知下操纵一个人类,自然也不在话下。
看着前方向她讨好笑笑的老吟游诗人,和那团火焰差点再次打起来的剧团第二席,她心底不由漫上一层冷意。
......你我,皆是舞台上的演员。
“走这边。”老维里塔斯招招手,“这里可不好走,全是陷阱......哦,对,特别是您,爱德琳小姐,您可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您有看到什么吗?”
爱德琳小姐轻哼一声:“这还得多谢维里塔斯先生的唤醒。我看到了许多乱窜的黑色水蛇,就和湖底那些一样。”
这话倒是没错。那些冷若刀锋、仿佛作用在灵魂上的攻击,确实是这些虚幻的【蛇】穿过他们几人躯壳时留下的。只不过在钟塔里,这些家伙没有实体,也只有灵敏的记录者可以感知,其余人看来,就是朦胧的一层灰雾。
“哎哎,这些东西没办法的啦。”老维里塔斯挥了挥手,“本质上,它们和那些怪物是同一种东西......我想想怎么说,哦,亡灵的记忆。这么说能明白吗?”
......在仪式中被抽取生机的祭品,所留下的最后的记忆。
“......恶魔。”鸽子轻声咕咕,有点难过,“有一说一,我感觉卡多府没了也不是什么坏消息。”
在场另外的职业者显然也明白背后的黑色含义。闻嘉容厌弃地皱了皱鼻子,那团火焰则啧了一声:“这是真吃人不吐骨头啊......”
老维里塔斯则摆了摆手,脚步不停:“后生仔啊,太天真啦。连老头我都能被算计,这地方水深得很呢......哦,到了。”
他们穿过了一条长长的洞穴。钟塔下不仅连着西比亚湖,甚至还有一个别有洞天的巨大洞窟,不知卡多家族的祖先怎么操作的,西比亚湖的湖水通过穴道被引到了这里,地形的落差让水流在这里形成了巨大的瀑布,石壁上、水底下,密密麻麻地分布着走向奇异的纹路,无数西比亚桦木制成的木笼悬挂、半埋在这里,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啧啧啧。”老维里塔斯指了指中间汇聚的纹路——中央,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西比亚桦树,当中卧着一副巨大的棺木,“看到那个没有?那棺材里的东西,就是我要找的了。”
“——找到了。”
爱德琳小姐的木偶抬起手,一支羽毛笔被它抛弃又接下,贺归面板上【西比亚的亡灵】Debuff闪烁得灼热,仿佛和那副棺材表面走动的时钟同频共振。
“冒险小队上前,打开了[宝藏]的盒盖。”木偶师的旁白带着韵律,木偶则随着傀儡线的跃动做出了防范的姿势,“里面究竟有什么呢?......啊,这可真是精彩。”
“......怎么回事?”
——老维里塔斯打开了那副棺材,扶着边缘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着里面沉睡的伊夫,喃喃道:“怎么是你?......那家伙人呢?”
不对......不对!
老维里塔斯猛地回头:“快走!他们的计划提前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些木制的笼子都纷纷发出了响动。卡擦开锁的声音十分清脆,木笼吱呀吱呀的响声接二连三,令人有些牙酸。
高台下,马尔克斯看着天边云层。落日悄悄洒下最后一丝天光,爱德琳小姐精致的笑容被镀上一层温柔的白光。
周围的夜灯慢慢亮起,纷扬的雨丝不知何时停歇,高台上的木偶师仍然不知疲倦地邀请他手里的木偶共舞,眼底亮着绯色的光芒。
高大的男人抱着0.o的小木偶叹了口气。
......第二日,结束了。
他被按在这里许久愣是没看出什么东西,尝试联系他的两个跟班,发出的信号也仿佛石沉大海。高大的猎人又看向台上独舞的爱德琳小姐,忍不住出声喊了声:“梅勒先生?天黑了啊。”
“嗯?是的。天黑了。”梅勒先生口中答着,手中的动作却没停,甚至颇有闲心地问道,“猎人先生是无聊了吗?”
马尔克斯张了张嘴:“也......也没有......”
“是吗?”梅勒先生却善解人意地没有指出他眼中的无奈,“那么,要不要参演呢,先生?”
“我吗?”高大的猎人指了指自己,有些诧异,“我能帮你做什么?我的手指没有你这么灵活,先生。”
“所以,是请您参演啊,先生。”木偶师朝他神秘地眨了眨左眼。
——谢谢,我不是说这种参演!
半分钟后,和小蜘蛛木偶交换了位置的马尔克斯抱着木仓,看着朝着他奔来的几个家伙和一群黑压压的不明液体,满心崩溃地上膛、开始狙击。
那家伙脑子有问题吧?!绝对有问题吧!!
贺老师:谢谢 理智为10的含金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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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